第八章 莫待时尽，无花空折枝（9）（问情）

人间万物顷刻间失了色彩，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念我的小字。我猛地顿足，脚步一个踏实，目睹便要倒下，又落入了一个宽广暖和的度量。这个度量极是熟谙，模糊也是如许一个月华若清辉流淌的寂夜，他就是如许抱着我，新月白的绣暗纹衣领间透着如有似无的龙涎香，顶风入鼻，微微的暖心，令人不由心生起多少莫名的迷恋来。

“为甚么你老是会在不经意间牵动我的心，可每当我想要走近你时，却又发明，你是那样悠远，让我没法再靠近一步。”他的话语很轻，如随风而飘的纤羽，轻柔中含着温存，却又过分流散，在我将要伸手去握时从我指缝逃离，再也不见踪迹。

回身将离，未待步子轻移行出几步，俄然听身后传来了极轻的一声：“婉莲……”

云裳已先自行跑回宫去了，只留下我与刘煜倾二人沉默而立。天气渐沉，暗影覆衣重光又现，树影悄悄挪动，一地疏影摇摆，明显悄悄落入眼底，多少班驳。

恍忽中回神，几欲起家推开他，谁知他不但不放手，反而将我搂得更紧了。我情急之下脱口急呼：“王……王爷……”

目睹就要走到池岸边沿，不得再前，我愣住了脚步，只望着一池浮水怔怔入迷。池面倒映着月华的微光，澄彻空明，寒若雪晖。三两片浮萍悠悠晃晃随水而荡，顺着水流绕了几个圈，又漂然远逝。终是，半世浮萍随逝水，必定平生随波逐流，流散无依。而此生，我又能归往何方？

忽觉掌心一暖，是他握住了我的手。他看定我道：“你的若即若离，让我不时候刻都在患得患失，本日你可否奉告我，一向以来，究竟是我一厢甘心，还是，两情相悦？”他的气味如灼人般，缕缕充盈我耳畔。我一时怔住，眼眶里便涌出了泪意来。

我在他不经意间将他推开，徐行向拂柳池边走去。他亦相随，再次开口道：“一花一木的富强，都能换得你展颜欢笑，可每当我对上你的双眸，看到的却只要疏离的暗影，就仿佛是一处雾气缥缈的幽潭，而这潭水上的雾气太浓，我看不穿，也看不透。”

我垂眸，望着远去的浮萍，幽幽道：“瞥见那些浮萍了吗？我既已身陷这深宫，从我接到圣旨成为秀女的那一刻起，我的运气我的人生早已不再是我能够挑选的了，就如那浮萍，毕竟只能是随波逐流，半世流散。至于爱情，我又岂敢期望？”

我见暮色即将四合，不宜多留，因而道别：“时候不早了，臣女真的该告别了，夜里风大，王爷也还是早些回的好。”

“为甚么？”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在压抑了好久以后缓缓吐出，又刹时被夜风吹散了，琐细地飘浮在无边的暗夜中，多么惨白有力。

我不知何时已放弃了抵当，只任他如许搂着，夜风还是在吹，吹得身侧花影扭捏，如湖面微波层层泛动开去，月影也随之浮动。我黯然低声道：“王爷，是想问甚么？”

似有风过，树影轻摇，月影微漾，映入他略显暗淡的眼底：“莫非那么久以来，你的内心甚么都未曾有过吗？哪怕是一点欢乐，一丝心动，也不肯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