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昨夕今夕，恐问何日兮（6）（不归之路）

寂夜深静，月悬空明，宫漏促，玉阶华露滴。

黯然垂首，内心垂垂生出漫无边沿的隐痛来，面上只强颜笑着，展开双臂由尚香为我换上号衣。偶然中瞥见铜镜里一身华服的本身，怅惘间又有泪水漫了上来，几欲涌出眼眶。我趁旁人未留意之时，仓猝拭去眼角的泪滴，强去处泪，浅浅的浅笑展现在双颊上，暖和高雅，再次看向镜中，已然是端肃华贵的姿势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日光斜斜地晖映在身上，出现微薄的暖意。长长的大红色氆氇笔挺地蔓向玉晚宫宫门以外，徐行踩踏而过，绵软无声。衣裙悉嗦，钗环伶仃，我已在清吟的搀扶下走到了宫门外专为妃嫔册封所乘的翟凤玉路车前。

在世人的簇拥下，我缓缓走出绮云殿。

红衣欲染，那样素净耀目标红，艳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红色，那是婚礼庆典上嫁衣的色彩，意味着喜庆与平和，承载着对幸运的希冀与祝贺，而本日，我便要穿上这件华服，插手那场属于我的婚礼。只不过，今后我所倚仗毕生的夫君，倒是他的父皇。这算不算，一场好笑的闹剧？

端坐在翟凤玉路车中，听得车轮辗过宫道的青石板，收回辘辘的响音。卷帘而望，两侧朱色宫墙矗立，延绵至火线看不见的绝顶。我已然心知，此番我踏上的，必定是一条不归之路。

细细描了远山黛，扑上瑰香脂粉，薄施粉黛后的脸颊光润如玉，泛着淡淡的荔红。到底是天家上好的胭脂水粉，眉拂青黛，唇点嫣红，我脸颊上的暗淡惨白已被尽数讳饰了去，一点也看不出来。忽地一声轻笑，笑意簇在嘴角不但不显轻浮，反倒更是端庄宁和，蓦地一个错愕，暗自低叹本身此时现在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不过也对，从今今后就该笑了，笑靥如花，笑着去伸谢皇恩浩大，笑着驱逐皇上的美意与宠幸，笑着扮演好一个贵妃的角色。

我幽幽抬眼看去，偏红色的快意缎绣五彩祥云朝服，其上遍绣繁复的金银刺绣妆花，再在绣纹间装点上万千珍珠，在潋滟的烛光下如星光闪动，金银丝线相映生辉，极尽奢丽。殿顶悬着的八宝琉璃宫灯投下一室流光溢彩，将裙摆上绣着的翟凤映得栩栩如生，灿烂耀夺目，直逼人眼。

我沉默不语，端坐于妆台前，任由奉旨前来的打扮嬷嬷为我点状绾髻。青丝委地散如墨缎，拢成一个望仙九鬟髻，发髻后摆布各插天保磬宜簪，日月升恒万福簪，金錾红珊瑚福字钗，仁风普扇簪，日永琴书簪等各式簪钗共八对，别的又戴一对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至此，清吟又端上一顶紫金翟凤珠冠，插嵌入我鬓顶，别的另有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一对，金累丝双友戏珠头花一对。高髻之上步摇簪钗光彩灿灿，摇摆生姿，直晃得我睁不开眼，只是头顶那重量，压得我几近将近喘不过气来。

方是四更的天，窗外还是浓黑如笼愁墨，绮云殿里已经堕入一片繁忙中。我方才梳洗结束，尚香已迫不及待地捧着号衣过来催促着我换上：“蜜斯你快看，这号衣好美，蜜斯穿在身上必然很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