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有丝萝攀北石(一)
穆清怔了一瞬,问:“动静是否确实?二娘既对庾师兄有着那般的心机,怎肯让她阿爹应了这亲?”
转眼顾彪已卧病一月不足,腐败时,合族高低祭告过先祖,法事也做了几场,还是不见好,一日里转醒数次,多数倒是昏昏睡着。大郎和二郎在院的东配房设了房间,各自从府中搬来了被褥衣物,日夜守着。其间穆清也告求过几次,要在顾彪寝室的外间设榻,随时奉侍着,以尽孝道。两位兄长俱以不成体统为由,大略回绝了,只因庾立来求了,称他公事交代烦忙,不能日日在榻前尽孝,要劳烦七娘替他全一全这份心才好,这才允了她每日多探视几次,亲手煎药喂了。
虽说与二娘平日反面,到了此时穆清也有些不忍,“这般的人家,阿兄怎会应了?便是阿兄应允,二娘心中有庾师兄,自是不肯去的。硬是送了去,若她性同大娘那样好拿捏倒也罢了,只怕要刚烈很多,去了那边又如何谋得活。”
穆清怅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是了,恰是这原因。罢了,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七娘也只能离了这里。”
杜如晦笑道:“七娘养在深闺,自是不知顾家乃江南大士族,顾先生及两位尊兄虽不走宦途,但弟子广布天下,或门阀弟,或身居要职,可想见顾家在南边的影响深。有了顾家这层干系,薛举便如虎添翼,在西北怕是再无人能挡了。”
“无碍,七娘的这株藤萝倒是妙得紧,正得缘细赏。”说着两人一同往小竹林里的凉亭去坐了。
南有丝萝攀北石(一)
陆夫人探视过一回,顾彪并未曾醒,陆夫人遣开奉侍守榻的人,独安闲屋中对着顾彪闲坐了两个多时候,一时抹了泪,一时轻声笑,一时轻柔细语,一时幽幽感喟,一时又淌了泪,等她出了屋,双目深陷,眸子如同病榻上的顾彪普通浑浊不清,毫无活力。回到本身房中,竟是一日不如一日,垂垂显了垂暮之态。
穆清想到年前顾二娘对她狠下杀手的事,内心利利地收了怜悯,不再多言也不再多想。又与杜如晦说了一会儿顾彪近两日的环境,见天气渐沉,便由阿柳送出漪竹院去。
见她对薛家一无所知,杜如晦便将捡了几件薛家的事讲于她听,穆清方才晓得,薛家远在兰州金城,此次聘了二娘是续弦。他家大郎名仁杲,名中有仁,心中却无半点,生性残暴无常,放肆,先前的妻出自赵郡李氏,称是暴病身亡,彼时有李氏陪嫁的丫环逃回李家,哭诉她家娘实是不堪忍耐薛仁杲施暴,自缢而亡的。却不想薛仁杲竟遣了人,说是要回出逃的婢,将那丫环从李家带回,生生地割了舌头和耳朵,扔在了荒郊田野,不准人去救。自此不管是家中还是内里,即便有晓得真相的,也不敢妄议。
杜如晦紧追着问:“果然要去平凉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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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发间、肩头、衣服褶皱处,落了一些粉紫嫩白的藤萝花瓣,应是在藤萝下站了有好一会儿了。穆清边将他让进小院边责怪道:“这一院的小丫头们不懂事便也罢了,怎连阿柳也这般胡涂,叫杜先生在这站了好久,也不知迎出来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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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忙要施礼,杜如晦却不准,“而后不必如此多的虚礼。”
刚说完,就见从藤萝架前面转出一小我来,笑意盈盈的望向她,“不想连日辛苦,七娘心中春意还是盎然。”
杜如晦并不答,只问:“若真是如此,七娘作何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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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心想这薛家行事公然霸道,“连纳征都抬了来,看那景象,是需求娶回一名顾家的娘的。不知薛公为何执意要与顾家联婚。”
穆清摇了点头,垂下眼眸。事到现在,她确切不晓得今后该如何,“想来,持续留在府中是有望了,两位兄长并不待我似家人,也不知为何。”
又隔了些光阴,大郎俄然分开了几日,穆清本偶然探知他的去处,模糊听得家下做事的那些人暗里浑说,北方的薛家有使来访。说这薛家,称霸一方,具家财,虽身无要职,然北方各州的长史们无一不敬从,即便是东都的那位,也何如不得。
穆清站起家,拈了几片竹叶,凝神看了,回身道:“杜先生看我这院中的凤尾竹,今春俱开了花。《山海经》中有云:竹六十年一易根,而根必生花,生花必健壮,健壮必枯死。许是连这些竹都明白,此处七娘怕是呆不住了。”
“毕竟未入得余杭顾氏的宗谱,顾氏两位阿郎一贯名声在外,是重伦常礼节的,不肯授人以任何话柄,自是不会将七娘视作亲妹,亦不会主动将七娘归入宗谱,毕竟不想有在室女分得一份家财。”杜如晦随便说到。
阿柳缓过气来,看到亭中坐着的人是杜如晦,知是与穆清亲厚的,便也不避讳,一边草草行了礼,一边回穆清:“应了。大郎的意义,眼下家中不平,恰好办一场丧事,冲一冲呢。现已换了庚帖,那薛大郎和二娘的八字已拜过了先人,压在家庙菩萨的香案下了,只等天后无事,便可纳吉。那薛家人好气度,从北方一抬了一拾八口大楠木箱,浩浩大荡地进的城。”
杜如晦道:“顾先生本荐了我去投唐国公,现在李公道于东都任卫尉少卿,若非顾先生猝然病倒,此时我已该解缆往东都去了。”
“实落又复活,七娘可曾想过?或有另一条出。”若顾彪这边有力回天,又已探知她偶然再留在顾府,那去投唐国公时,何不将她一起带走?杜如晦不由生出了一个令他本身都一惊的动机,只一闪而过,便在心中暗骂本身胡涂。明知今后会飘零不定,拿捏着本身的命去做事,怎能累及到她?又凭甚么将这荏弱夸姣得似花瓣普通的人带进本身必将鲜血淋淋的人生?
“是阿爹阿母的意义,却非我所愿。自小到大七娘之拿庾师兄当亲兄对待,不想竟是误了他,此事原该怨我,故到本日未敢与他明说。”想了一想,穆清又说,“此次即便是无处可去,也断不能随了他去的,我既偶然,自不能再误了他。只是不晓得该如何说与他了然才好。”又感喟了几声,穆清忽想到杜如晦,问到:“杜先生呢?做何筹算?”
因连日来实是苦闷忧烦,凉亭幽僻,竹香阵阵,穆清不由得将那至心实意的话透露了几分。“如果,如果阿爹再不能好,杜先生有何筹算?”
杜如晦并不觉得然,“七娘不必怜悯,之前还忧心七娘至今未得入宗谱,乃至于堕入进退两难的地步,现在看来这竟是功德。薛氏来求顾家的娘,七娘如果宗室女,此番北去的可就不是二娘了。何况以二娘的行事手腕,或狠过那薛仁杲也未可知。”
正忸捏着,闻声亭外小径的另一端,有人在唤七娘。“是阿柳。”穆清走到亭外,扬手应了,阿柳沿着小径跑来,气吁吁地说:“薛家,北方的薛家,来替他家大郎纳采了,求的是二娘。”
一日,穆清给顾彪喂了药,守了一会儿,二郎催促,便如常回了漪竹院。走到院门口,一股香气悠悠荡荡的飘过,昂首看,本来院门口缠着的藤萝不觉已开了一半。风吹过,粉紫色的花串随风翻舞着,穆清一时看呆了,从心底里叹出一口气,随口道:“阳春气盛绿浓,藤萝香浅紫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