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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茫茫大梦(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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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晦回身将她带怀中,“莫要胡思乱想,多少难事都畴昔了,左不过是……”他说了半句,却又等不到下半句。穆清自他胸膛前抬开端,“左不过火么?”

穆清忙谦恭地退后一步,冲着那位浑身裹挟了锋利冰棱似的长庆长公主行了礼,却也不得她一个点头。穆清虽不知长孙氏缘何不亲善这位长公主,却也不再顾忌她,礼过也不等她发话,独自直起家子,牵过凤翎便落了座。

穆清忍不住偷眼去望劈面端坐的长庆长公主,心念浮动:难不成是因为她?这可就奇了,长庆长公主同她素昧平生,又有何干联。

乳母应着长孙氏的话,谨慎地起家,自台阶上走下,抱了斑斓华贵的襁褓来予穆清看。雉奴?穆清不动神采的皱了皱眉头,这个承载了长孙一族留意的孩子,竟随随便便唤作雉奴?

穆清非论如何地避离朝事,也再忍耐不住,拿定了主张待杜如晦回府后定要细细问上一问。本觉得他会如惯常那般将近闭坊时分方回,不料这日倒回得极早。穆清回府不过一个多时候,便听得杜齐高亮的那声“阿郎归家了”。

杜如晦感喟着放下鱼符金袋,清楚欲言又止,却终是与她一同笑了起来。“身为男儿存于当世,若能匡扶天下,发挥一番抱负,实是万幸,何必之有。若要说苦,倒是累你一同受了很多苦。此后外头有些甚么说辞,莫去理睬。隔几日任命右仆射的敕书宣出来,少不得又是一番阵仗,各色言辞非议,许是要泼天了,你……”

“顾夫人,恐是失礼了罢。”身边俄然响起了一声轻咳,毫不包涵的凌厉指责随即便来,声量不高不低,恰能让在场的世人都闻声。“那是汝南公主。”

“他想是顾忌本身的出身?那倒并不难办。阿柳虽一向跟着你,但她早已是良籍。倘或实在顾忌,便由我收作义子,也使得。”杜如晦松快地接口道。

“你惊骇了么?”杜如晦覆握住穆清紧搂他腰的手,已近三月的天,她的手仍旧微凉。

穆清抬眼望去,但见长孙氏身前的锦垫上散坐着一个小小的锦衣女孩儿,正咧着小嘴冲上面笑着,那弯弯的大眼,明丽如骄阳的笑容,耀得她眼底一阵阵酸胀,几近未曾落下泪来。大半年未见,影象中那粉白柔滑的小模样,竟长得这般大了,端倪娇俏,笑容明朗,无不与精华幼时如出一辙。

长孙氏探手伸向那人,转向穆清,笑语仍旧,“她不常来,怨不得七娘不认得。那是长庆长公主,还不快见礼。”

这倒是习觉得常的,时有半夜亦召他入宫的事,此时留他也不敷为奇,这约莫是本日诸多不平常中最为稀松平常的一桩了。穆清遂点头谢过,领着四郎登车而去。(未完待续……)

“没甚么。”他笑着摇了点头,忽又一拍脑袋,“瞧我倒忘了闲事。来岁阿延便有一十五了罢?他现在书念得如何?来岁的明经试约莫也能去应一应了。”

一时实难想透,只得打起精力暂先对付着,再逗过一阵凤翎,领了赐粥,想是前殿男臣们亦要退了,这才由内监一一送出宫去。

穆清携着四郎,混在一班官眷中见了礼,长孙氏从殿内传出话来,召了附近的几名内眷进殿内说话。穆清原只当头一拨如何也轮不上本身,正暗自算着出宫前可否见着长孙氏,见着了也不知她可否令本身见一见凤翎。

穆清看过孩子,依着礼数奖饰了几句,四周并未有人应和她,她恍然记起,因夙来与长孙皇后不睦,高密长公主并未进殿来。这么一想,她又觉奇特,这一屋子的人,与她无甚来往友情,本身在这殿内明显格格不入,生硬又奇特,被召进殿也不知是何启事。总不成是为了令她看一眼重生的皇子,抑或是为了她能与凤翎靠近靠近?这些启事也不免过分好笑。

穆清快步迎出去,见他面色沉郁,心头就先一凛,怕是他已听闻了坊市间的那些闲话。见穆清走来,杜如晦的面色多少缓了些许,撑出一个寡淡的笑容来。

好轻易捱过了这嘉会,紧接着来的便是寒食节。这一日皇亲贵戚、功劳后辈们按例要往内苑去打马球,三品以上的官眷入宫领皇后赐粥,及酉时宫中赐火,方可归府点灯。

轻描淡写的一句。直把穆清惊得从座中腾地立起,竟然封了右相了。这便到了极致了,朝堂之上除却殿上帝座上的那位,再无人能出其右了。穆清竟不觉一丝一毫的欢乐,倒是渐渐倒吸了一口冷气。

杜如晦只觉才卸下躞蹀带的腰上忽地一紧,一双再熟谙不过的手臂从他身后环抱至身前,环扣得紧紧的,后背随之一动,微温的体温携着他所风俗的清雅气味,密密地贴上来。“克明,倘若……倘如有一天,你能丢下这里的统统,再不管那些抱负,也不睬朝堂纷争,我们带着孩子们一起去过些散淡日子,你看可好?”

那殿上的凤翎整日身边只要肃板着面孔的宫人阿监,偶偶然见见神采冷酷的皇后,父皇虽心疼有加,却因政事繁忙,好久方能来望探她一回,此时有人嗓音这般轻柔,笑容如此温暖。不由甩开宫人的手。从锦垫上爬起,摇摆着小身子走下台阶,一面猎奇地打量穆清一面笑着向她走来。

“逢了灾年确是有些吃紧,但仓廪尚算充盈,不免要举国艰苦一回,却不至有逃荒饥民。此时士气尚未褪去,突厥涣散,机会倘若错失了,当真后患无穷。”

单有这句话,穆清便也放下心来,面上堆起笑,“你说可行,那必是可行的。只是圣上这般拿你挡在前朝,实在苦了你。”

“可……但是,对突厥用兵的事正闹得沸沸扬扬,圣上怎会在这个时候擢升你?这清楚就是要将你往风口浪尖上推……”穆清俄然觉悟过来,“交战突厥底子就是圣上的意义,是也不是?众臣反对,长孙一派的臣工反对,贤人便借了你的口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我说得可对?”

“我晓得外头那些话是有人决计布排下的,有那些话原不敷为奇,可现在竟传至街头巷尾,酒坊食铺中,可见布排之人用心之恶了。倘若上达了圣听。可如何是好。”穆清忧道。

明显杜如晦并未信这话,执起她的手脚下加快了两步,“进屋罢。有些话还是要让你晓得。”

一时穆清也说不上甚么,只得安抚几句,也不管有效无用,略作宽纾。两人又提及了旁的事,穆清煮的茶,吃了一两盏,门房便来通传有人登门求见杜如晦。穆清怏怏地放下茶盏,笑打发他去见客,“返来得早,我也占不到甚么好。”

有些自家夫君与长孙无忌交好的,见着穆清,当然是要在言语间露些锋芒的,那些在朝堂上与杜如晦站一边的官僚家眷,要替她多辩论调侃两句,两下一来一往,直将穆清架在中间摆布不是。偏另有一些骑墙的,因到底不敢开罪了长孙皇后,一面笑语巴结着穆清,转过脸却又往别处去说嘴。虚真假实,沸沸扬扬,直衬着得个牡丹宴好不热烈。

牡丹宴前两日,杜如晦的任命大张旗鼓地赐了下来,永兴坊坊门口的马车络绎不断,不时梗阻了坊门。若非一早就承诺了高密长公主,穆清决计是不肯呈现在牡丹宴上的。牡丹宴向来是世家新贵之间攀亲联婚的媒介地,各府的妇人娘子们相看个妾室或儿媳之类的,尽是通过这富强的花会,故各家的夫人们来的甚是齐备。

杜如晦纵声大笑了起来,“好孩子,难为他小小年纪竟有如许的心志,拦他何为么?来岁兵进突厥。恰是个好机会。”旋即又渐隐了笑容。“假如。大郎与二郎也有阿延那般的气度志气,也足矣告慰长兄灵知了。”

穆清站直身子,心中的迷惑有如烛光晃过,一闪即逝,只模糊感觉他有话未尽,但因他提及拂耽延,她便分了心。“那孩子本身的意义,并不非常想退隐。”

穆清呆怔了几息,还是伸手牵过了凤翎的小手。

穆清怔了片时,微不成闻地叹了口气,俄然又变了脸嫣然一笑,点头道:“没如何,瞧瞧你本日气色{ 如何。”

坐定后穆清才发觉,殿上长孙氏的身后还坐着一名乳母,锦缎襁褓在怀,心说,这约莫便是长孙氏新添的皇子。自精华嫁作李世民妾室后,足有六年,长孙氏都未有所出,去岁仲夏,听闻长孙氏又诞下一名皇嗣,圣上还特为此赦过一次贼盗牢囚,引逗得长孙一族又蠢蠢欲动。转过脸他便又免了长孙无忌右相之职,擢升了杜如晦补替。

杜如晦探手摘下腰间的鱼符金袋,在手中转看了两眼,凉凉一笑:“你传闻了那些,可曾传闻本日殿上。圣上又使我右迁了?”

穆清欠了欠身子,“阿监见教。”

穆清行过礼略一环顾才觉殿内一派热烈,除开殿上端坐的长孙氏,几位皇子公主亦在,另有三两位长公主在坐,穆清正要一一作礼,长孙氏却笑道:“七娘无需多礼。你有多久未见凤翎了?快来瞧瞧可还认得出?”

内监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贤人留杜仆射叙谈,不知几时能出来,还请夫人先行回府。”

穆清低头瞧瞧坐在本身身前软乎乎的小身子,兀自怔忪了一会儿,被长孙氏的笑语打断,“七娘可瞧过我那雉奴未曾?”

这一日回至府中,酒坊中的那些谈吐,在穆清脑海中几次轮番着,越想越是心惊,这些诛心的话,本日是教她听着了,指不定哪一日就教旁人听着了,传到了朝堂之上,想是不会太久了。

穆清蓦地驻下脚,转头抬头直直凝睇着杜如晦,话到口边又结在了舌头上。

“顾夫人!”方才说话那人略进步了嗓音。寒凉中带着几分鄙薄。引得殿上的人皆投望过来。

进了屋,穆清再忍不住,将本日与高密长公主在酒坊中所听闻的话一一将与他听。待她将到最后闻声的那几句时,不由一把抓住了杜如晦的手,手中的盗汗涔涔,捏得他亦是一手的湿滑。

“如何了?”杜如晦亦停下脚,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抬手想要拂去她发丝间的一瓣梨花。

穆清低低的感喟从身后传来,“往昔,你要行换天日的事也好,随军上阵也罢,我只晓得要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你,从不知甚么是惊骇。按说眼下你正如日中天,光荣加身,再没兵刃血雨,我原该安下心来才是。可不知怎的,却并不安生,你越是高升我便越是惶惶,说句不甚吉利的,我私底下觉着总有甚么事要产生。”

“凤翎……”穆清脑中顷刻空缺,只顾着弯下腰向那小女孩儿伸出双臂,如同在呼唤年幼时的精华。

穆清的双臂顿时僵在原处,不知要如何是好,脑中亦是悔怨不已,公然是僭越了。

“无关出身,他想当兵。”穆清忧道:“阿柳只这一个孩子天然是舍不得,安慰了数次,偏着孩子性子固执得紧,抱定了主张想要投入玄甲军,他只说‘男儿自当驰骋疆场以身报国’,如此我也是劝不得了。且以他现下的技艺。要入玄甲军也并非甚么难事。只待来岁甄选。”

“他们?”杜如晦冷哼一声,“好得不能更好。伴读储君,放肆些倒也罢了,偏这二人喜弄权谋。太子才多大,较之我们的四郎尚小了一岁,他们便开端打着太子的灯号行结党之事。幸而太子年纪尚小,若再过个五六年,岂不教他们翻出滔天的浪来。总要觅个机会,令他们搬返来住才好,十七八的年纪,便淫浸于权势党争中,今后难保不作下大祸来。”

穆清冷不防吃了一惊。张了张口。说不上话来,半日才问出一句,“这回是如何迁法?”

“尚书右仆射内眷……”俄然小内监婉转的一声宣召,使得穆清猛回过神。她忙唤了一声四郎,提裙上阶,入殿去问安。

“言重了。七娘是凤翎的亲姨母,亲热些也是该的。”殿上长孙氏柔声笑道,目光扫向说话之人时却带着一晃而过的不痛快。正落在穆清眼中,长孙氏的态度便放在那儿了,她心中大定,立时竖直了腰杆,将掌中的小手向本身身侧悄悄拉了拉。

“涝灾与蝗灾呢?炀帝穷兵黩武的结局还在面前未远。”虽说酒坊中的那些话已不敷为患,但想来毕竟教民气惊,穆清不由又诘问一句。

杜如晦点点头,“你猜得不错,却只对了一半。征讨突厥是圣上的意义不假,借我力压众议也不假,只是,这亦是我的设法。现在突厥内哄势弱,若不打压,今后待他们健旺,边患必然复兴,这一乱非百年不能平。边患不平,国势难兴。”

……

“阿构阿荷在东宫可有甚么不好?”穆清也有好久不见那弟兄二人,恐怕他们惹出些甚么祸事来。心头不免一阵严峻。

“尚书右仆射。”

两人一起往内院正房去,杜如晦俄然问起四郎的课业来。穆清起疑,清楚前日才刚唤了四郎来考问过,当时还非常对劲,怎的又问起来了。再一咋味,倒仿佛觉着他有些扯开话头的意义了。

他这是在拿杜如晦当剑使,用以均衡朝中各势,怨不得他那一日在净慈尼寺中严明告诫了本身,言了然不准她沾惹朝政与后宫事件,这是怕杜如晦亦卷入党争中,再不能为他所用。穆清忽就想透了净慈寺中的那番告警,一颗心生起了丝丝凉意,李家二郎现在果进益了,布得一手权势制衡的好局。

穆清在朱雀门前候了半晌,也不见杜如晦出来,目睹天气已渐暗,浓暮中急仓促跑来一名内监,向她躬身礼道:“这位但是右仆射杜公内眷顾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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