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李代桃僵（二十三）
最后这一句重重压下，顿时精华与穆清俱接不上话来，秦王虽遭圣上嫌弃，驱离了大兴宫，却还是金光绕身的皇族，摆出自上而下的架式，还真就拂逆不得。
穆清却哽住了喉咙，说不上话来，只是拉着四郎的小手，低头尽力忍住在眼眶中打转欲落的眼泪。
穆清晓得现在本身的脸定是狼狈不堪的，她再不决计粉饰，仍由不舍、哀痛、痛苦、镇静各色神情在脸上狠狠碾辗，抱着最后一丝但愿祈求长孙氏能存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怜悯，看在她本日这般哀苦的份上，今后能善待她的孩子。
这声响一下激醒了穆清，现在不是堕泪哀伤的时候，她三两下抹去了眼泪，搀着四郎今后院去寻阿柳，因带着他的乳母已不在府中，便暂将他交予阿柳，同拂耽延一处照看着。折腾了一晌午，毕竟孩子幼弱，吃过午膳，便在床榻上睡着了，睡梦中犹严峻地唤了几声“阿母，阿母”，惹得阿柳也陪着也流了一回眼泪。
长孙氏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地敛去，目光在几个孩子身上来回转了两圈，再看向穆清时。庄严中透出少量严肃，使得穆清脑中俄然跳出了当年窦夫人的模样。
长孙氏带着乳母及一众侍婢，自顾自地向外头走，穆清的小腿虚软得立不起家，只随口对付了几句辞送的话，甚么礼数规仪，荡然无存。
穆清自回屋，详确地清算出一只匣笥，将四郎的大小衣物，常日惯用的物件，俱收了起来，她不知这一别究竟要多久，就连还能不能见，她亦不敢肯定。她原觉得立了国，扫平天下以后，她的糊口不会再有担惊受怕，却未曾想，乱世烽烟算得上甚么，原是这帝位争夺才是剜心割肉的刀刃。
抑或说，他们这些本该不相干的人，才是天家内哄所使的刀。她心底里渐渐腾起些怨气，天下百姓与她何干，谁坐帝位又与她何干。她想要的不过是守住她的家。若为这个她最是在乎的家，统统事她皆做得。这股子积怨鼓荡在她胸口，使得她的手脚重又寻回了力量，不觉整小我更硬冷了几分。(未完待续。。)
穆平淡但是坐，长孙氏却笑着几次点头，“好孩子，你有这心，也不枉你父亲母亲疼你一场。”说罢款款起家，向穆清道：“既这么说定了，姊姊这边又有诸多事要照顾，我便不添乱了。弘义宫也正一团糟乱，教人不得费心。”
“秦王他……”穆清用力按了按眼眶，闷声道：“他这是怕你姊夫为太子所获，倘若太子手狠，灭了口，秦王反倒放心，怕就怕你姊夫为太子所用，背叛一击……有四郎为质，我们便再无路可选，要么初志不改，要么以死明志，便是这般简朴。非论存亡，只要我们还站在秦王这一队里，弘义宫便是四郎最为稳妥的安身之所。”
待长孙氏与众婢的身影再看不到时，穆清方才扶着精华的胳膊站立起来，她长叹一声，向杜构淡淡道：“既要去了，便归去清算清算罢。”
“去罢。”穆清有力地吐出几个字，甩了几动手臂，脱开精华的手，朝着长孙氏伏地而拜，“敢请夫人尽力保四郎安然，非论要何为么，妾身自当竭尽所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旁人未瞧出她的衰弱来。精华却看得逼真。上前坐到穆清身畔。不着陈迹地撑抵住她的身子，顿首缓缓道：“夫人慈悲，事事都想到了我们前头去。精华先替阿姊谢过。只是这事，到底要同姊夫商讨了方才好，偏姊夫正抱恙，待我们想个别例缓缓地奉告他晓得，也好令他放心不是。再者，四郎若随夫人去往宫中居住，遇见太子不过是朝夕间的事，岂不更添了几分险？”
公然，长孙氏拉着四郎的手不舍放，带着些许哀告向穆清道：“也不知是合了甚么缘，锦唐这孩子，我是越瞧越爱，说句姊姊不肯听的，这孩子，我倒恨不能是本身生的似的。顾姊姊你瞧，我那大郎比锦唐小不了多少，可不恰是个伴儿？要依我说呀，锦唐倒不如先跟了我去，待姊姊与杜长史过得安稳了，情愿接去亦可，仍与承乾一处教养亦无不成。以锦唐的丰度，待孩子们大了，我那莺歌许了姊姊作儿媳，也不算屈辱。”
“那阿母还是要走……”四郎脆嫩的嗓音已然变调，却紧紧抿住小嘴，强忍着眼泪，固执地盯着穆清看了好一会儿，却俄然伸出一根手指头刮了刮穆清的脸颊，“四郎都不哭，阿母是大人了，还要哭，羞羞。”
“mm还不知情罢？”长孙氏凉凉一笑，“圣上赏了禁苑西北角的弘义宫予殿下，殿下已不在宫中伴驾而居，一全部承乾宫的人，速速地尽数迁去了弘义宫……”她略显出些不耐烦，挥了挥手，“到底，这是二郎的意义，临来前，万般叮嘱，怎好拂逆了。”
穆清闭目深重地嗟叹一声，如同一柄长刀横下落入她内心，痛得她自心口及四肢各处发麻，终是抵住了千钧之力似的点了一下头，却再不敢向本身的儿子多瞧一眼。
那边杜构乍一听长孙氏的话，心如擂鼓，见穆盘点头，欢乐暗自炸开。昨日犹在哀叹命数弄人，觉得今后便要落得个白身，正愁走投无路，不想峰回路转，将要沉湎时一把抓住了秦王妃伸来的枝子，自此又是另一番局面。想到此，从速撑起手肘捅了捅杜荷，先拜谢太长孙氏，再俯身拜向穆清，“母亲固然宽了心，儿子定不会负了父亲与母亲的期许，用心研习，看顾幼弟。”
精华不知丢下了手中的甚么物件，碰在地下，收回刺耳的“哐啷”一声响，随即狠狠在地下跺了一脚，又踢翻了一张低案，不等穆清禁止，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穆清只觉一阵头晕目炫，强撑着直起脊背跪坐得端端方正，“夫人快莫谈笑。大娘金枝玉叶，又是秦王殿下的掌上明珠，似我这等戴了罪的人家如何受得起的？再者四郎尚且年幼，未及开蒙，过个几年，倘或有机遇重回长安，若夫人还看得上，再打发了四郎去陪着大郎读书也不迟。”
“阿姊！”精华颤声惊叫，不敢置信地抓起她的手臂摇摆了几下。
四郎极当真的抬头看着穆清，绷着小脸用力点点头。
长孙氏笑眯眯地拉着四郎的手，高低细心打量了一阵，又转头瞧瞧母乳度量着的李承乾，俄然一鼓掌，“是了是了，我怎未早想着这个。”
穆清的眼眶瞬时溃败，泪线连连，一面仓猝拭去眼泪，一面留意着嗓音道：“莫听旁人浑说，阿母如何会撇开四郎，怎会……阿爹阿母是要去做一桩顶要紧的事，那边，不教带着小孩儿同去，以是，以是四郎要和兄长们在一处，在方才那位姨母家中等着阿爹阿母返来接你们。”
精华忿忿地哼了一声，怒道：“连我这一贯不上心的都能瞧得出，他们这清楚是要以四郎为挟。姊夫流浪，救不成倒也罢了，怎的还要四郎去做抵押，真真是暗室欺心么？”
“顾夫人也该替锦唐想一想。”长孙氏自进门以后满口姊姊的称呼，蓦地又改成了夫人，“夫人一贯是个明白的，出长安城的道有多难走，自不必我赘述，虽说圣上道了然罪不泽及家人，孩子不必跟着杜长史去走那条险道，可夫人想过没有，饶是如此。留在长安也一定能得安乐。现在满长安能替杜长史保住这条血脉的。除了秦王的伞盖下，可另有别处？”
长孙氏轻巧巧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明日便是三日限定的日子，二郎现在的形景，也不便相送，还望姊姊与杜长史谅解则个。待开了坊门，我便亲身来接了锦唐……”说话间，她眼角的余光转到了一旁静坐的杜构身上，指着那兄弟二人，抿唇微微一笑，“这两个孩子，亦是极有出息的，迟误了未免可惜，干脆我一同带了去，延请名师，好好教养一番，姊姊瞧着可好？”
穆清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她与长孙氏了解这么些年，对她的一颦一笑了若指掌，此时她恍然欣喜的神情，穆清又怎会不知她心内必然早已有了计算。看此景象，这一番计算，恰是冲着她的独子而来。
打发了杜构杜荷，她一把搂过一脸茫然的四郎，细细地将他的面庞打量一番，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我们四郎大了，阿母要同你说桩事儿，可要好好记取。”
穆断根了点头应允，也别无他法。长孙氏总算是败坏下来，眼角眉梢重展开温和的线条，向前倾了倾身子，安抚地拍拍穆清的手背。
字字句句令穆清无从回嘴，长孙氏不算清脆的声音在她耳中有如轰鸣普通，身子不由自主地起了纤细的闲逛。脑中长孙氏的声音闹哄哄的此起彼伏。
“阿母，你要撇开四郎自个儿走了么？”四郎俄然伸出小手别过穆清的脸，稚声稚气却非常当真地问。
精华圆睁了双眼，呆怔地瞪着长孙氏，长孙氏心头猛跳了几下，避开她寒气迫人的直视，伸手去扶地下的穆清，安稳如水的调子中不自禁地溢出了一两用心对劲得，“顾姊姊尽管放心，再如何说，锦唐也是圣上御赐了名的，青雀与莺歌都未曾有这福分，哪一个敢看轻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