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人心所归（十二）
穆清忙堆起笑应着，“长史见礼了。”
穆清将将起家穿戴了，从正屋阁房转出来，站在屋子门口问道：“如何？”
辞过赵苍，穆清带了药，径直往长史府中去。这边有仆妇拿了药去煎煮，那边她又同长史夫人聊起噜苏，本日却已是姊姊mm地称呼起来。不久药已成了，几人团团地转着将药汁哄了那孩子饮下，才饮了半盏，只听他“哇”的一声，将才哄下的药汁尽数呕了出来。
穆清刚要出门，只觉垂在身侧的帔帛被悄悄拉了一拉，杜如晦在她身后低声道：“我随你一同去罢。本日官中沐休，正能见着张长史。”
“唐国公此番但是要在此地长留了？倒累mm不得回籍去了。”
他面上掠过一丝绝望，点头喃喃自语，“确不是见急效的。”继而又想起了甚么，又昂首直剌剌地向穆清面上来回扫视，也不顾忌甚么，“顾娘子倒见好了，娘子晓得医理，闲暇私行调节着，只牢记，勿动劳思。”
此人甚是风趣，满心满脑的尽是病症和方剂，穆清忍不住轻笑出声，“昨日才替他割刺了，汤药还未曾下，本日便是来买这鸡内金的。”
“今夙起，说饿了，直吵着要粥吃呢。”那仆妇笑逐颜开地拍动手道，“夫人请顾娘子再去望上一望，或是停了药，或是换一剂，总该有个应对不是。”
忽见一女子出去，不似仆妇婢女，却又不见戴帷帽，他不觉多瞥了一眼，恍然忆起，竟是前一阵李家二郎特特地要他去看诊的那位娘子。眼下倒养得甚好，脸颊已隐透出桃花瓣似的光彩来，与那日所见大相径庭，怪道大略瞟去不能一眼认出她来。
穆清笑着朝张长史衽敛一礼，直起家时又似有若无地向杜如晦点了点头，便与长史夫人相携着进了阁房。
“姊姊那里晓得。”穆清又将声音抬高了几分，向长史夫人那边更倾了倾了身子，“名声不都是说与人听的么，实则内里，哪一个又全然洁净的？便说唐国公，也是个极爱财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长史夫人将要听不清楚前面所说，忽又能听清楚了，穆清进步了几分音道：“这话我也是听别家夫人提及的，姊姊可只当未曾听过。”
“无妨，吐洁净了便好。”穆清笃定地答道。厅内弥散着一股酸腐气，冲鼻熏脑的。折腾了好一阵，终是渐平复下来。
模糊觉着有人在瞧她，穆清昂首见是赵苍，还不待她开口，他也不酬酢，只孔殷地问道：“小儿疳积那方剂，可用了？快告于我知，可有见效？”
次日穆清又备了鸡内金，及干赤爪，山药等一干草药，要往长史府中去。正在药肆内买药，偏巧遇着了这方剂的正主。赵苍亦在药肆中，靠着药柜与店东随便谈笑说话，手中闲闲地玩弄着柜上的小铜戥子。
“我那里就晓得甚么医理。”穆清歉然一笑，摆了几分闲话的意味道：“倒是赵先生医术了得，只在军中行医岂不藏匿了？”
穆清听着她这话，心知她成心要刺探些动静，正中了下怀。“可不是。”她用心看看摆布无人，抬高声音向长史夫人道：“都说外放的官好过京中的呢，远远地离了京，才好不是。”
长史的宅中一片欢娱，家仆们行走起来脚下俱欢畅，他们进宅后，竟无人留意。穆清冷酷淡地笑了一声，转头轻声同杜如晦道：“不过是一碗粥罢了，阖府高低奔波，当真宠溺得紧。”
穆清羞道：“如何是藏掖了，我不过整日在宅中，外头男人间的寒暄，一概不知的。自问也没有本领像姊姊如许帮衬着……”
长史夫人携着孩子出来伸谢，正闻声说张长史原是与这位顾娘子的夫君了解，不由双掌合十道：“真真是派好的缘分，要不怎说佛祖从不负人呢。”她自认定与穆清已是厚交，上前拉起她的手，“我们里头去说话。”
车驶出了一段，杜如晦皱眉感喟道：“实是不喜与那长史胶葛，此次算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好教他写告禀的文书交差，不在中间难堪。他如果个明白的，今后便可相安无事。倘若他会错了意，复兴点贪念，胶葛起来，只怕……”
穆清望望她的神情，低头抿嘴笑了一回，昂首道，“嗳，哪个愿费心机他们男人的事，我们只说我们的。”因而两人又细细碎碎地提及了别的。
长史夫人抿嘴笑着，心中却暗自欢乐，这几日长史正因唐国公及他那二郎沉闷着，私底下也说与她听。论理此时该有些文书向上报，可谁知迟延至本日，摆布刺探不出一点马脚来，无话可报。哪知无端来了这段机遇，竟教她拣了这巧宗。既这顾娘子的夫君是唐国公身边倚重之人，她又纯杰出玩弄，还怕套问不出一点话来？
约莫胡乱对付了一个多时候，穆清估摸着杜如晦那边要说的也差未几该说完，便站起家要告别。出去见着张长史，他亦是面带东风，很有几分志对劲得，倒未曾健忘礼数，又再三谢过穆清，直送到大门外，看着他们登车而去。
才说完，二门内，张长史竟亲身迎了出来，一面走一面口中称道：“顾娘子来了？但是要劈面重谢了。”
长史夫人一焦急，撇下穆清，仓猝上前验看。那孩子红着眼睛，又哇哇地呕了数声，直将酸汁苦水都呕了出来，正厅浑家仰马翻，世人皆手忙脚乱地接盆盂，倒茶水，呼呼喝喝，一片糟乱。长史夫人边拍抚着他的后背，边转头问向穆清：“这药，如何吃了便呕成如许？”
长史夫人忙不迭的点头，“恰是，恰是。只我瞧着唐国公却并不是那样的品德，又听闻他夙来好名声，想来也不会……”
穆清伸脱手，抚平他的眉心，笑着说，“全凭他本身的造化罢。”
“mm好福分，年青轻的便嫁了这般俊朗不凡的郎君。”长史夫人掩口挪揄道，“怎也不早奉告，但是藏掖着。”
如此几次闹腾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一朝晨，门口便有人打门，阿柳去开了门，直愣愣地冲出去一名仆妇，大着嗓门囔：“顾娘子可在？快随我去瞧瞧我家小阿郎！”
长史夫民气中缓慢地掠过一阵阵庞大的欣喜，激得她浑身的毛孔都立起来，连连点头，“我自是明白。”公开里不断地念佛，平日进香公然不是白搭的，连菩萨都偏帮着。
张长史满面的笑意，行到距穆清十来步远时，蓦地愣住了，怔怔地望着她身边笑容可掬的杜如晦，半晌无有反应。直到杜如晦拱手上前号召，方才觉悟过来，连声说着，“可巧不过，可巧不过。”将两人让进正屋厅堂。
赵苍哈哈大笑，面带对劲道：“某专擅跌打刀枪伤，药理配伍，若非军中，哪处能寻到这很多伤患来治？自一十六岁便随军展转，这一手技艺全托赖了军中践行。”穆清心中暗说他公然是个医痴，凡成痴者大略心机纯粹，亦好收拢，垂垂便起了收为己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