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人心所归（十三）

此时杨玄感已围了洛阳城，唐国公亦借他起事，再掌了兵权，却不能教杨玄感真成了事。贺遂兆起初已得了这边的教唆，命他过杨军中密会李密，授意李密哄着杨玄感逗留下来，攻打弘农宫，直拖到后边救兵到达，一举便可将他剿除了。现在贺遂兆便是结束了受命，赶来弘化禀明唐国公。

宴饮多了，府中收支歌姬伶人天然也频繁了。二郎的脸愈发沉肃，虽心知这统统的犬马声色不过是流于大要的工夫，到底他年青傲气，极重时令，不肯同流，干脆寻了个籍口，搬挪去了虎帐，眼不见为净，也乐得能不时见着精华。那边张长史自以为以身摸索，钓出了唐国公收受贿赂，荒淫酗酒两则罪行，皆是宦海大忌，心下畅快非常，洋洋洒洒的告禀文书挥笔既得，一边拿捏着证据告着权贵的状，一边尽抒本身廉洁腐败的胸怀，直写得一颗心冲动得直跳腾，仿佛立下奇功。封妻荫子就在面前了。

闻听这话，她那里还能睡的，重又将帔帛搭在臂弯上“有客怎不早说。”

未几，门上果然传来叩门声，杜如晦一跃而起，自去应门，在院内遇见披衣出来的阿柳，向她摆摆手“不相干的，你自去睡罢。”

六月间，流火从地底蹿出来，伸展开去。这一年特别的热，白日烈阳高照，晒得田间的作物蔫卷有力，大树上的枝条叶片亦委顿下来。

“多谢。”穆清心中一动，口中只淡淡道了声谢。

“有客将至。”他没头没绪地丢下一句“你若困便先睡去罢。”

“那我阿爹的老府宅呢？”穆清急问到。

贺遂兆游移了一刻，又道：“可听闻余杭亦起了反乱？”

“她能彻悟了？”杜如晦点头道：“想你亦是白搭的口舌。”…

张长史这两日表情便如同这天普通，日日晴好。自那日杜如晦来访后，他当日便备下了金饼一封，赶着往留守府送去，腹内存了很多话稿，却未起甚感化，唐国公干干脆脆地收了金饼，留了他一顿酒，好好的送出去了。

穆清沉默低头，有力地说：“她在佛前所求的亦是繁华要赫，如何能真懂佛理。我瞧她争荣夸耀之心已尽显了。说几句话也无甚吃力的，能提便提一提罢了。”

穆清从心底里吐出一串感喟，胸口模糊作痛，垂下视线时，一颗眼泪顺势滴落下来，正落在杜如晦的手背上。他向贺遂兆颔了点头“此番劳苦了，已过了半夜，早些去歇着。明日趁着天早无人，往留守府去罢，莫教人发觉你我已见过。”

闲话一阵，穆清掩口哈欠，自起家往阁房去垂放帷幔，清算被衾，白日酷热，夜间倒是风凉。清算了半晌不见杜如晦进阁房，她疑问道：“怎还不睡？”

“七娘莫急，且安下心来。”他瞥了一眼她逗留在杜如晦膝上的手，不着陈迹地将眼看向别处，持续说道：“今岁初要讨高句丽，涿郡东莱一带再征不到兵，便在吴郡余杭一片征兵。世人皆知，去岁国势尚壮，犹灭亡大半，骨骸无归，今岁已然疲敝，去了不过是枉送性命，公众如何肯去。一时官吏追逃打杀，好端端的江南，竟也如修罗场普通。此时正有人借着杨玄感的兵变登高一呼，自是百应的，短短数日，聚了十万人之众。”

他如果晓得这文书是径直到了天子手中的，恐是誊写时会更肆意衬着些，且他这文书确是立了些功的。日夜烦躁惶惶的天子正被杨玄感隔断于东都上春门以外，心中痛悔错信了杨玄感，同时又疑虑唐国公，深惧他趁乱挥兵直下。

患得患失之际，弘化郡长史的告禀文书送达他手中。他展开文书通读过后，心中顿时松弛，竟是放下了一半。猜想一个纳贿妄图小利的人毫不敢有谋反之心，且又无贤名。振臂高呼也不会有人来应，不敷为惧，可放心使他领兵。圣心一悦，顺手就提笔在文书上批了几句赞美之语，并一些犒赏物一同发还予那张长史。

贺遂兆长叹了一声，接着道：“江都的刘管事已着人去余杭探过，递过动静来，七娘的两位兄长，一名已在乡间安居，虽过的艰巨些，好歹安然。另一名，说是往金城郡投婿家去了。两位的府宅，已为叛军所据。”

也不知是谁走了动静，次日起车马接踵而至。大小官僚终其平生，也不很多见皇亲国戚，特别是弘化郡中，更是鲜少有权贵亲临，此一番来了天子的表亲，且夷易近人，世人还不为拜见送礼挤破了头？留守府的门庭也如这气候普通，一日日地热络起来，几近每一日门前皆有大车高马停候，府中家仆小厮迎来送往，仆妇婢女洒扫整馔，宴饮作乐，好不热腾。拜见多了，府内的库房天然也充盈起来，倒不为别的，且多多地攒下今后的军费开支。

两人秉烛夜谈至半夜，细细阐发过眼下情势，谋定后招，穆清便随在一边添水挑灯。末端贺遂兆望了望她道：“来之前去看望过父亲，虽说眼下洛阳城乱糟糟的，杜宅统统俱安好。你那塘子里的莲长势极好，hua匠顾问得亦细心。”

穆清摒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贺遂兆，脑中缓慢的转过一幅幅温婉熟稔的水墨画，硬生生地封闭了心念，不去想那自小娇养着她的详确山川，现在是如何一副场景。

穆清听着那意义便明白了。自忖张长史与他夫人原不是大恶之人，成心提点他们避祸，因而长史夫人第三返来请时。她欣然应邀了。

穆清快速直起家子，睁大眼看着他，一脸说道不清的神采。杜如晦拉过她的手到本身膝上，悄悄拍抚了几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坐了下去。

晚间杜如晦返来，问她如何提点了那位长史夫人，她哀声一叹道：“也不好说过量了，只同她说了些礼佛的事，劝她既一心向佛，便莫理俗事，也规劝家人平心静气。脱身俗务，保持常心，修得大安闲。”

贺遂兆站起家一拱手，又看了一眼低头寂静的穆清，牵了一下嘴角，终是没说一字，回身出正屋，往偏厢内去歇了。

再说那张长史，焚香顶礼地接下了犒赏，是愈发的对劲洋洋，只将留守府盯得更紧。长史夫人更当穆清是本身人普通对待，一日要将她是菩萨送来的朱紫的话说上一两回。又遣人去请过三回过府来发言。头两回穆清胡乱编了籍口推谢了，后杜如晦返来讲那长史蠢钝，因汇报唐国公劣迹有功，得了赏。便更加顶真起来，不依不饶，倘若他再要穷究起军中事件来，免不了要动另一番计算。

“倒是安然无恙。”贺遂兆安抚道：“顾老先生向来德高望重，人皆恭敬，旧府老宅封闭了三年不足，无人妄动，经常有香火祭拜。”

穆清在正屋内坐着，不出半晌，杜如晦便引了一人出去，她偏过甚去，借着屋内的烛光一望，竟是贺遂兆，虽风尘仆仆满面倦色，还是一副脱了正形的模样，也不见礼，肆意地直视着她，眼中却难掩一丝愧意，见此，穆清只得对他和软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