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初入唐国公府
众夫人皆笑语逢迎，内里却各自策画着，唯有鲜于夫人挑了挑眉，面上敏捷掠过一丝不快的神采，很快又不屑地扯动了一下唇角，好整以暇地换上一副淡淡的精美的笑容。穆清暗里看着，再看看鲜于夫人身边天仙般的小娘，心下有几分明白，暗自好笑，成心表白精华志不在嫁入唐国公府，怎奈本就神情未复，再与世人调停客气好久，渐感有些不支，也就懒怠辩明。
“若将精华交于我，跟着我那二郎和郎一同习练，夫人可放心？”窦夫人俄然问向穆清。穆清不知该不该应下，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动机，倒是不该的，若不该又该如何拒了才不驳了她的颜面。短短一两息间，容不得她多想，便横下心笑道：“恰是求之不得呢，那是精华的福分。”转头再看精华，亦是一脸忧色，穆清心下一叹，罢了，许是她的契机也未可知，凡事本身多留意，谨慎提点着便是。心中定下主张，面上忙扬起笑意，轻声提示精华，催促她快谢过窦夫人的厚爱。
行至正院，杜如晦带着精华进厅堂去拜见李公，另有婢女迎上前，请了穆清今后院去。唐国公的夫人窦氏的暖阁内，正脂粉香浓，钗环相撞之声动听，已有十来位女眷分案席坐了，曼声妙语，一派春意盎然。穆清盈盈走进暖阁，称一声，“窦夫人安好。”便要屈膝敛衽施礼，众女的目光快速转向她，窦夫人忙起家扶住了，“来我这里的，俱是姐妹，从无这般客气的。”窦夫人爽利利落道，又执了她的手笑眯眯地摆布细看了，“传闻夫人出世江南顾氏，别人皆说江南女灵秀纤柔，本日一见，果然言未虚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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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夫人道：“这位是治礼郎的夫人，鲜于夫人。这惹人垂怜的小娘是高治礼的外甥女，因幼年体弱常病，她母亲发愿要她长年奉养观世音菩萨，以求安然安康，乳名便唤观音婢，前年不幸丧了父，所幸娘舅疼，将她母亲及兄妹二人带回府中，只当亲儿养着。”说着窦夫人非常顾恤地轻抚过她的脸颊，柔声说：“这么个乖觉慎重的小娘，又是如许的容色，将来许了我家，做我的儿媳，可屈辱了？”
临出门又严严地裹上翻毛大大氅，车内已安设了铜暖炉，故也不非常冷。阿柳跟着精华及阿云坐了前面杜齐赶的车。杜如晦曾提过精华的来源，唐国公亦记得年幼时父亲的副将万将军，只因老唐国公去世得早，旧属四散流落，此番传闻万将军竟有存世的先人，便执意要杜如晦带去一见。
余下的七八位，尽是唐国公的妾室，这几位算得是职位略凸起的，有资格随窦夫人宴客，个个姿容出众，仪态万千，那上不得台面的侍妾通房之流还不知多少。穆清一一见过，心中却暗道唐国公原是这般**，也幸亏窦夫人胸怀开阔，实是有容人之量。
幸而唐国公那边散得早，穆清几近尽力倚靠在阿柳臂上，脚下走得踏实。李家大郎二郎并郎替父送客，大郎郎送到二门内便止步，唯有二郎将杜如晦送出二门，拱手长揖，目送他二人出门。精华跟在背面，颠末李世民身边时，听他低声又快速地说了一句，“过了年节，我们再见。”精华并不睬会，径直往马车走去，留了他在背后笑望。杜如晦走在前头，看似不经意的转头，将他们的低语描述收在了眼底，他低垂了眼眸，只佯装未见未闻，搀扶着穆清往大门外迈，心却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
“这便是精华，万将军以后。”杜如晦笑着打断他的目光，“自幼不爱红妆，专爱舞刀弄剑的，毫无小女儿家的模样。端方也教得少，教二郎见笑了。”少年郎自发失礼，忙往前去引，带着一行人往里去见唐国公。一上少年笑语晏晏，“父亲惦记取故交以后，本日一早便叮咛着要去迎，幸而世民到得及时，正在门边巧遇，算是不辱任务了。”穆清随在他们身后，思忖着这便是李家的二郎么，是杜如晦先前所说的选定的那位么？这么说来，如若大事得成，这灿如晨光的少年郎，今后便会是帝王座上的君王么？没出处地，她心中紧着一寒，在他前面升起的夏季的朝阳，映托着白皑皑的积雪，穿透而来的仿佛不是温暖的光芒，而是刀光剑影折射出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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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前的几位夫人掩口笑起来，那位鲜于夫人亦笑说：“那是我观音婢的福分，哪有屈辱一说。”小娘涨红了面皮，深深低着头，窦夫人挥了挥手，“哎呀，该怨我们这些做长辈，一时没了正行，口无遮拦，害小娘羞臊了。”世人又是一阵嬉笑。
窦夫人携着穆清的手，领着她将席中各位女眷一一认了。最靠近窦夫人案席的是一名年近十的夫人，相较于窦夫人的温暖，她略显庄严，面上无多于神采，中规中矩地与穆清对行了礼。她身边立了一名年纪与精华相仿的小娘，年纪虽小，脸庞已初初显出了浓丽的表面，白净若皎月，眼波盈盈，高直尖挺的鼻梁，丰盈津润的唇，待到完整长开时，还不知会美到如何的风景。衣裙倒是素净，与穆清普通，只略微做了些艳色的装点。
杜如晦闻声背后的声音，转头瞥见那少年郎，忙转过身，与他相对作了揖，道了声“二郎”。穆清跟着杜如晦行了礼，昂首掠过一眼，见他超脱明朗，身形高挑，面额宽广，鼻高目深，眸如星，似有些胡人之像，又比康郎那样的胡人多了几分儒雅平淡，竟不全似胡人。他回了礼，目光又转回到精华身上，自顾自地笑起来，“这位小娘技艺但是了得。”
夫人们重又热络地议起当下时髦的布料纹样，饰头面，妆容帔帛，穆清并无兴趣，也只得耐着性浅笑拥戴，适时地请教一两句，有位如夫人目睹，一早瞥见她发髻上的宝石金钿，拉着她细打量了一番，赞道：“这般大的鸽血红，我还是头次见着呢。可见夫人是被搁在杜阿郎心尖上的人物，可不是好福分。”穆清脑筋发蒙，头晕目炫，也不知那些夫人们讽刺她些甚么，好轻易熬到午膳时分，她无甚胃口，勉强撑起精力，每样菜式浅尝一两口，心如油锅内翻煎，盼着能尽早归家。
初入唐国公府
“姊夫你，你……”精华又羞又恼，只顾着昂首瞪向杜如晦，全然没有顾到脚下的二门门槛，不知是被本身的长裙绊到，还是被那门槛绊住，听她一声低呼，整小我向前扑去。前面的穆清还未及反应，二门边走来一人，已伸手欲扶，不料这伸手的人却扶了个空，精华的速更快，绊下去的刹时，敏捷以膝盖和手指导着门槛，借力稳住了身，紧紧站住。门边的少年郎惊奇地看着她，乃至健忘收回方才伸出的手，精华站稳后见他直直地看着本身，快速想起穆清教的礼节，忙敛衽向他道：“虽没扶着，谢还是谢了，故此，这便该收回击去了罢。”说着悄悄格开仍伸在她面前的手。
病愈后穆清神采尚未得规复，加上昨夜守岁歇得晚，力量更是衰弱，面唇上呈了惨白。照着杜如晦的脾气，若见她如许的面色，只怕不会允她同去，她既不放心精华，也不肯驳了窦夫人的脸面，方才特地薄薄地上了一层素粉匀面，点染了口脂，讳饰病容。这一打扮，唇出现了嫩红的光芒，黛螺轻扫过，眉如远山含黛，再有发髻上的素净欲滴的血红色，将她白净的脸庞衬得愈发鲜艳可儿，惹得杜如晦瞧了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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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达到唐国公府时，门前已停了好些车马，阿达和杜齐留下守着车，进门前穆清忍不住又提示了精华一遍，“沉稳些，教的端方莫忘了。”精华梳了双鬟，戴了很多珠翠，本就嫌这些累坠，不敢随便闲逛，耷拉着脑袋了无兴趣地跟在杜如晦和穆清身后。杜如晦转头见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顿觉好笑，“这般大的小娘会有人家暗中相看，若无一点笑模样，将来另有哪家敢讨了你去？”
窦夫人谈笑间又引着穆清见过右手边一名稍年青些的夫人，“这位是助教孔先生的夫人，萧夫人。孔先生以问著称天下，萧夫人亦是位晓得经的咏絮之才。”孔颖达穆清原是在余杭见过的，昔年他在余杭的顾府小住了月余，与阿爹考虑过《左传》。两人对礼后，萧夫人凝神端看了穆清，踌躇道：“有一年，我家阿郎往余杭求访顾先生，返来后曾言说顾先生的幼女，资质聪明，自幼得顾先生亲授，才不输当世众男儿。我家阿郎说的便是夫人罢？”穆清自谦，直言不敢当。
既是个利落人，穆清亦不再拘泥，风雅昂首看向窦夫人，这才明白方才见着的李家二郎缘何带了胡人之相，面前的这位窦夫人，竟不折不扣是位胡人，只分歧于她平常惯见的栗色曲发，褐目高鼻的粟特族人，看那样貌，只怕是血缘纯粹的鲜卑皇族。
次日元日，年前就接了唐国公府窦夫人的帖，邀她随杜如晦一同往唐国公府赴宴，一朝晨阿月便催着穆清起家梳洗。阿柳开了柜，满目大多素净衣裙，年节中着素怕惹了唐国公夫人不喜，左挑右选的，勉强选出一袭嫩红色碎花长身襦裙，一件米色底蹙银绣小团花半臂夹衣，又水红色夹帔一领。阿月年纪小，未得见过火场面，正拿捏不定不知该梳甚么发髻。穆清定了主张，“昔曹魏帝之甄后，于魏宫廷内见一绿蛇盘桓，口吐赤珠，不狰狞伤人，甄后视蛇之盘形而得感，效仿其形作了灵蛇髻。便替我也盘一灵蛇髻罢，只是堆叠得略低些，别张显。”阿月惊道：“灵蛇髻惯常梳的，却不知原有这一典故。”阿月手巧，未几时便梳得了发髻，穆清自对着铜镜在发髻根部相对各簪了一支素面金簪，中间插定了一枚快意吉利纹的金钿。金钿正中镶嵌了一颗拇指大的血红宝石，珍奇怪有，恰是杜如晦托了康郎在西域觅得。
谈笑过一阵，有婢女领着精华出去见过窦夫人，窦夫人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免不了一番切问，瞧着她英姿卓然，比之高家的小娘另有一番动听之处，窦夫人是爱好，不由叹道：“我看精华倒更像是我们鲜卑女孩儿，能骑射么？”精华点头，“只了剑术和拳术，还未曾教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