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偶造浮屠（一）
入得酒坊，却未见一人。杜如晦扬声高喊了几声康郎，亦不见有人来应，盘桓了一阵，正欲要走，一名杂役模样的人从背面跑出来，也不及向两人说甚么，低头就往外跑。杜如晦拉住他问：“你家郎呢？”杂役哭丧着脸，草草拱手道：“阿郎莫拦。我家小郎君惊厥，阿郎嘱我速去寻医。”
杜如晦纵身堵到康郎跟前，硬去掰开他搂着孩的手，掰到他指节个个泛白，穆清上前在他手肘转弯处狠狠一捅，康郎顿觉酸楚难忍，不觉松了手，她乘机一把夺过孩。他尤要扑上前掠取孩，杜如晦已两下将他紧紧地压抑在地下，他怒睁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脸涨得通红发紫，大吼着，“将孩还我！我的孩！”
...
手机用户请到m..浏览。
杜如晦惊见这一幕，放开康郎朝着穆清快步走去，只他咬得紧，不敢用力掰扯，穆清忍痛皱着眉头道：“快将银针递与我，按住他的左手和头。”此时康郎如梦初醒，仓猝从地下站起，上前按住儿的手和头，昂首歉意地望了穆清一眼。穆清并不看他，拿起银针对着孩的合谷穴扎下去，又拿过另一根银针，扎进他的人中。孩的身渐渐停止了抽动，手掌也伸展开来，牙关一点点松开，穆清抽脱手指，已是满手的鲜血。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有力地靠在杜如晦身侧，将手浸到铜盆中，让凉水激住血流，淡淡地说：“孩临时无虞了，以凉水渗入的布帛再擦拭一阵，待烧退了些再盖上被。天亮后去请医看了开几副药吃了，好好将养几日便无事了。”
...
偶造浮图（一）
康郎年过而立，年前夫人产亡故。他重着与亡妻的情义，加上长年忙于买卖，一向未有续弦，膝下天然息薄弱，只要亡妻留下的一双后代。眼下惊厥的便是他的独。穆清进屋见那小童正被康郎紧紧搂在怀中，脸颊通红，眼往上翻，不时暴露眼白，双腿不自主地抽动，两只小手掌伸直如鸡爪。可不是高热惊厥，穆清快步上前要抱过孩，不料康郎一手紧搂孩不放，另一手使力一挥，只这一挥，便将她推出老远，杜如晦来不及扶住她，直撞在屋门口的矮柜上，穆清站稳身，一手扶着撞痛的一侧腿，一手招向杜如晦：“快，快将孩夺下，也许另有救。”
杜如晦手抚到她硬肿的伤处，痛得她嘶地倒吸了一口气，他拧着眉撇了一眼康郎，起家捡拾起她甩在地上的大氅，裹住她，盯着她的脸深深看了一息，忽地俯身将她横抱起来，向外走去。穆清又惊又羞，捶打了他几下，低呼道：“放我下来。”杜如晦沉声道了句“莫动”，便径直将她抱上马车。幸亏酒坊门前人流熙乱，无人重视到他们，只要赶车的车夫偷眼看了，低头闷声笑了半。
全部年节，直持续到上元夜，连开了日的宵禁，各坊皆不闭门，坊内的人几近全都涌入市中，洛水上以竹架搭起了一座座彩楼，吊挂各式光怪陆离的彩灯，大略是歌颂河君水伯的，又有龙女童的外型，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洛水边乐户竞相献艺，戏杂陈。道两边的店铺商贩全都将那店内的灯火燃得敞亮，亦有如栖月坊普通的乐坊歌女临街调笑。精华早已甩开阿云窜入人群不知去处，穆清气恼她恶劣，阿达见她薄恼，怕她惩罚精华，忙自请了去寻。阿柳替她将翻毛大氅的丝绦系紧，欣喜道：“年青轻的小娘，爱玩闹也是有的，一年到头只这日可闹一闹，何况过了上元，每日里往唐国公府里熬练，已是不易，能玩闹时便由得她去罢。”
穆清将那孩上半身脱得精光，安排在床榻上，仆妇仓猝端出去一只盛满凉水的铜盆。穆清甩开大氅，顺手捞过一块布帛，伸手入冰冷的水中，将布帛渗入绞起，一下一下地擦拭孩的额头前胸，浸湿绞干擦拭几次多次后，孩仍在抽搐，更甚者，他原紧闭的牙关开端高低咬合，如此不出几下，必会咬断舌头，仆妇惊叫起来，穆清来不及踌躇，便将本身的食指和中指塞进他口中，岂料他口中碰到异物，一口便死死咬住她的手指头不放，尖细的小牙穿破她手指上的皮肤，血顺着他的小嘴角流下。
“莫要这般说，这大礼七娘受不起。”穆清忍着痛，微侧过身躲开他的膜拜，“康兄若果然想谢我，只寻辆马车，送我归家便可。”“那是天然。”康郎仓猝站起家，一面唤人去备车，一面一再拜谢。未几时有人出去报车已在酒坊外候着。穆清的腿还是疼痛没法着地，她看看杵在面前的康郎，羞向杜如晦低语道：“方才许是伤了腿，现难站立，还劳你搀扶一把。”
“上元佳节，坊内哪处去寻医？速引我去看你家小郎君。”穆清仓猝说。杂役高低打量了她一番，游移着不动，她进步嗓音催促了一遍，“速引我去，迟了你可如何担负。”杂役猛醒过神，敏捷引着穆清和杜如晦进到内院，穿过窄长的细弄，便到了康郎的住家。
康郎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呆呆地看着铜盆里淡淡的血丝，俄然站起家，噗通跪倒在穆清脚边，胡拉渣的脸上泪痕花糊，“别的不必多言，从本日起，康郎的命便是七娘的。”穆清本想起家搀扶，一阵钻心的刺痛从腿上传来，这才想起进屋时被康郎那一推，腿侧撞在了矮柜上，想是伤着了那里，方才救情面急尚不感觉疼痛，眼下竟痛的难以转动，后脖颈排泄密密的一层盗汗。
“阿柳所言是。”杜如晦揽过她的肩膀，在人群中将她护在身前，向阿柳阿达等一干跟从的人道：“可贵节日里，你们也纵情地逛去，不必跟着。阿达去寻到精华，一伴着，待她顽够了便带她归家。”说完带着穆清一下便隐没在熙熙的人群中。虽是人挤着人，毕竟是深夜，她仍然感觉寒气逼人，冷风倒灌。杜如晦捏了捏她冰冷的手指，搓揉了几下，仍僵冷，昂首前面恰是康郎的酒坊，便低头俯在她耳边道：“内里寒，不若去寻康郎共饮，你爱听他讲西域奇事，此番他贩盐回了一趟西域，沿途定有很多见闻。”穆清转头抬头应着：“好！”眸亮如晶石，眼笑得似弯月。两人相携往康郎的酒坊挤去。
穆清并不睬会他，摸了摸孩烧得通红滚烫的脸和额头，大声冲着躲在内里的仆妇道：“速取银针凉水。”仆妇跌跌撞撞地去了。穆清体弱力量小，抱着孩的手臂直发颤，抖动手指吃力地解开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被，耳边只听到康郎呼哧呼哧的粗喘大喊，“你要干甚么！还我孩！”俄然闻声“啪”的一声脆响，她扭头看去，只见杜如晦以腿膝压抑着康郎，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怒道：“康郎，你还想不想要这孩的性命！你复苏些，看看我是谁。”康郎转过甚，怔怔地看着杜如晦，不再挣扎喊叫，目光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