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归途
说话间有妇人端了饭食过来,女掌柜在一边亲身摆了,杜如晦边伸谢边探听,“这么说,主持工事的王宫监,仍在江都主事?”
箱底另有一小匣,触手滑润,带着一缕异香。捧出是一只素面小叶紫檀木匣,翻开匣,穆清惊到手指不住颤抖,竟是不敢伸手去碰那匣中物。本来那匣中所盛的竟然是四札完整无缺的贝叶经。不知阿爹是如何收得这些贝叶经,现在的天,不吝将烽火引向林邑,豪取强夺了,所得大多是残破片,如此完整细致的猜想不过仅收得十来札罢了。
箱的另一角,是顾彪生前用时五年才著成的《古尚书义疏》二十卷,昔日顾彪考据典范著书立说时,穆清常伴随摆布奉养笔墨,或在暗淡时替他念诵,现在这二十卷书尽赠与了她。
穆清深深低了头,白净细嫩的脸庞沁着红,“便如先生所言。”
“哈哈哈,不止这个小镇,往前去后的镇也是如此呢。只要大市镇才得以多些人丁。”不待杜如晦答话,女掌柜自后厨走出,听到了穆清所说,开朗的笑了一,独自搭上了话,“男人们都去修河道,建行宫,家里家外的活计总得要人做,女人们不做,如何活下去?现下圣上已巡幸过江南一带,徭役已然败坏了很多,一些男丁都放归家中,娘如果年前过此地,满大街的妇人,不见一男丁。气象更是独特。”
归程
马车再次开端摇摆着上,“要往江都去吗?”穆清问到。
杜如晦去了先头的伤感,“恰是他。莫藐视了,他很有些工夫在身。其母亲是名胡姬,不知其父是谁,当年流落街头就要临产,是祖母收留了她,她便一向留在祖母身边奉侍。阿达从小习武,十二岁时去西域做了雇佣军,自脱了贱籍,疆场上刀枪无眼,历练出一副好技艺。厥后那胡姬病故,他许是厌倦了殛毙,回祖母身边甘心做个车夫。祖母去了今后他也来投我,亦是个重情忠心的。”
杜家的家事,穆清也不好妄加群情,只得冷静低头用饭。未几时杜齐和阿柳进到店中,不见阿达,问了启事,原是阿达见这店中妇人多,不肯进店,安闲车边吃了些胡饼充饥,顺带看顾两辆车。杜如晦号召掌柜又上了些饭菜,便出店门去与阿达说话。
“我家男人日前自吴郡光福被接回,想是官塘河疏浚到了吴郡地界。传闻那王世充并不睬河道行宫上的事,整日里追求如何奉迎圣上。”说到王世充,女掌柜不由有些仇恨。
穆清回到房中,才留意到从顾府带出来的那口箱。早知是阿爹给她备下的嫁奁,却未曾开箱看过,想着左不过是常日里爱看的书罢了。此时无事,突发心血,想要翻开一看,叫过阿柳拿了银钥匙来开锁。
杜齐和阿达套好车,一应行囊箱装好了车,便要持续赶。临行前,康郎仓促赶来送别,与杜如晦说了几句话,又向穆清笑笑,只听到他与杜如晦最后道了一句“江都再聚”,互行了礼,算是别过。
迟缓行至小镇,找了一处食肆,将车上的箱腾挪了,杜齐和阿达便去寻车马行。穆清看店中柜边站着的是位女掌柜,十高低,店中洒扫跑堂的也多是妇人,因而弃带帷帽,径直下车入到店中。
“我与那康郎商定了在江都再聚,江都有些买卖上的事须得有一番来往。亦有两间堆栈要打理,或要在江都盘桓些光阴。”杜如晦边说着边执起她的手,“你尚在热孝中,我此时去处你亲父母提亲,似有不当,不若等过了四十九日的热孝期,我再去议亲。你也幸亏这些光阴中平复了表情。你看可好?”
女掌柜皱了皱眉,不屑的说:“王世充的座下的喽啰,杜淹。”话刚说完,门口有客唤她,她仓促起家道了声“慢用”,便去门口号召。
“不全放归又是为何?”穆清奇特道。
每见她害臊的模样,杜如晦便心生顾恤,执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指贴在他的脸颊上,轻声说:“又唤我先生,这般生分吗?”
女掌柜自去后厨叮咛,穆清环顾了四周,“这个小镇好生奇特。如许多的妇人,却不大见男人。别处男人做的活,这里多是妇人在做。”
杜如晦低头想了一下,“本日我们便能到吴郡,送你到光福镇,你自归家去,可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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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箱见最上面的是一套手绘写的《神农本草经》,及《金匮要略》本来。本来贵重非常,穆清伸脱手指悄悄拂过上面的一些浮尘,欣然若失,阿爹知她爱医籍,竟连本来都舍得给了她。再往下翻看,《孙兵法》、《尉缭》、《六韬》、《略》,顺次摆放。再往下是几幅字帖,穆清一一验看了,钟繇的《隶书势》,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并《何如帖》,智永法师的《真草千字》,和他所临的《兰亭集序》。细细一看,穆清惊诧,幅幅俱是真迹,随便一贴便值万金,先前留在顾府抵阿柳身契的那箱金银饰,怎抵面前这口箱的冰山一角。顾家大郎若晓得此事,定然悔怨莫及。
“你但是气她对你叔父出言不逊?”穆清问。
“杜家远在杜陵,怎会在江都开设堆栈?将财产置得如此远。”穆清羞得不知所措,只拣了些旁的话来引开他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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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我祖母的陪嫁。”杜如晦道:“我祖母祖上曾是江南大族,嫁与杜家时陪嫁了些江南的财产,权作她的私产。当年我弃官离家,祖母怕我孤身一人在外无依托,便将江都保扬湖边集镇上的两座连着的大宅给了我。”顿了一息,他的言词间带了一层伤感,又道:“家中长辈因我弃官又毁了与高家的联婚怪责于我,逐我离家,不容我再回杜陵。所幸兄弟情深,经常有手札来往。后祖母离世,不得回籍祭拜,直到跟从祖母的老管事和阿达赴余杭来投我,才知祖母将在江南的统统私产都赠与了我。无法我鲜少偶然候打理这些,便将统统的财产都托给了老管事打理,幸亏他是把经商的妙手,又可贵忠心耿耿。那堆栈,便是老管事依托了本来那两座宅开设的。”
听着别人起伏凶恶的出身,穆清想着她今后没了阿爹阿母的庇护,也如他们普通迫得要**于世,万不能再如畴前那样纵着本身自怨自艾,柔嫩寡断。今后的不但要本身好好的走,另有阿柳,既义无反顾的跟了她走,就是她的任务。不能让本身和阿柳成了杜如晦的负累。如许思忖着,也就垂垂收了哀伤。
那女掌柜也不扭捏,笑着大声号召着他们落座,“这位郎君这边坐。本日小店中恰烹了菹齑,另新制的烧腌鱼。可要一试?”
他回过神,看了看她,轻声说:“方才掌柜所说的杜淹,恰是我的叔父。”
杜如晦俄然怔住了,停动手,放下碗筷,望着桌面呆了一会儿。穆清伸手重碰了一下他的手指,“如何了?”
“那现在是那个在主事?”杜如晦问到。
近两日穆清常常感慨本身出身飘零,听得杜如晦这番旧事,顿觉本身有些矫情了。“那跟着老管事来投你的阿达,是这位阿达吗?”她向车外略伸了下头。
杜如晦略摇了点头,“这位叔父本就不是个本性端直的,专擅投机取巧。帝时,他因得悉帝好用隐居山野的高士,亦往白山隐居,边运营着使帝知悉。不料帝得悉后怒反笑,道,既隐,不若隐于江南山川间。便将他流徙至江南。直到当今主上继位,才许他重回东都,在我族中引得世人笑话。”说到此,杜如晦不由冷僻清地一笑。“许是因他在江南多年,王世充才遣了他来筹划此次疏浚穿通江南河的事。昔年在家另有祖父管束着,现在也离了家,没了束缚,做下些肮脏不耻之事也未可知。本日到了光福,我亦不肯与他相见。”
修河道行宫的事,穆清曾听人说过,彼时感觉大运河甚无益,于天,相同了南北,便于调运公粮,掌控江南局势。于民,漕运疏浚,商客来往便当,昌隆商事,利民亦利国。却不知劳役沉重,那运河里不知漂了多少性命,不由惊诧。再看看这位女掌柜及店里劳作的妇人,深叹世事艰苦,本身原是养尊处优惯了,出来一趟才知另有那么多人,挣扎于困顿中,却仍然要一日日的下去。不觉对她生出几分敬意。
马车将至一个小镇时,前头杜齐赶的车却走不了了。阿达下车视看,返来报说是前车的车轴破坏,勉强可行至前面的小镇,或是能在那边寻一家车马行,修好了再走。
穆清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下,不敢使眼泪滴到这一箱珍宝中,她忙抬手擦了泪珠,让阿柳从速锁好箱,贴身收好银钥匙。洗濯清算了一番,便躺到房中那张粗陋的榻上,在泪眼蒙蒙中睡去。
次日凌晨,阿柳奉侍了她梳洗换衣,还是是全白的束胸长襦裙,配了条嫩绿色银泥罗披帛。统统头面饰尽收了起来,素面如玉。清算妥当后,穆清带了阿柳出了房门,杜如晦已在楼下厅堂候着,神清气爽,全无宿醉之态,见她下了楼,眼睛有些肿胀,猜她还是悲戚难抑,昨晚必又哀伤了一场,念及此,内心不由模糊抽痛,快步上前号召了她来用早膳。
女掌柜止了笑,沉下脸,“工事未完,怎放归?传闻沿河要建四十余座行宫,这才有了二十座,余下的也要期限完成。我家的男人因伤了腿,不得站立,疏浚了管事,许了财帛,前几日才得以回野生伤。”她扫了一眼店中其他两个做事的妇人,“她们的男人,都是回不来了的。一个被水流冲走,一个身材孱羸,不堪重负,咳血而死。我若不留她们做些事,家中的孩儿岂不饿死?”
杜如晦看了看穆清,点头道:“还烦请制得邃密些,有劳了。”
穆盘点点头,“无碍的。你如有事直去便是了,不消在吴郡迟误时候。到了光福,我自先去拜见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