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西行出塞(二)
初春时分,天犹寒着,一起没一丝绿意,大家皆沉默着用心赶路,相互之间不交一语。午间只在驿道边的小茶亭内,饮了几口苦涩的茶水,阿柳向茶摊买了些胡饼分予世人,就着粗陋的茶水仓促填塞了些。贺遂兆坐在穆清劈面,见她蹙眉尽力吞咽着干硬的胡饼,几颗红色的芝麻沾在她的唇边,甚觉风趣。成心逗弄几句,却见阿达昂首瞪了他一眼,约莫觉着他这般肆意直视他家娘子失了礼数。顿时心下无聊,别过甚去偶然调侃。
康三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丢给他一串钱,大声笑骂道:“有甚吃食,还不快些去做了来,专在这嚼舌头。同个妇人似的。”店东嬉笑着架起胳膊推搡了他一把,“怎的现在攀上了高枝儿,嗓门都比常日里大了。”做这门谋生的多少有些眼力见,再说平素也收了康三郎很多的琐细好处。言毕也不再多问,跑去后厨筹办吃食。
在桶边想了很久,忽听背后的木板墙上叩声响起,“七娘且放心洗,隔壁房住的那四个保护,已叮咛了他们在后院先候着,待七娘洗漱完了才许他们上来。至于鄙人,尽可放心,毫不窥视。”贺遂兆嬉皮笑容的声音在隔壁响起,穆清不答言,皱眉朝着那木板隔成的墙看了一会儿,招过阿柳,一同将撑挂衣裳的木架子移到墙边,又将床榻上的被衾挂在架子上,隔成一道丰富的帷障,这才放心褪去衣袍,从速草草地洗了。
楼下厅堂的粗陋方桌边坐了四个玄衣男人,她只当是那四个候着的保护,感觉有些对不住,忙下楼想请了他们上楼安息。足尖从最后一级台阶踏到空中时,她面上堆起笑,抬开端,刚要开口,坐中正对她的那人恰也昂首望向她。一张陌生的面孔,她的笑凝在了脸上,心下掠过一丝惊奇。背对着她的那人,似是发觉到了她,转过身瞥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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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呢,恰是呢。”店东老菜头也在一边拧着眉头直摊手,“也就我这儿,另有些许邃密的蒸饼,还能见些荤腥,您再往前逛逛,怕是连塞饱肚子的东西都不得见了。”
“且多吃些罢,往前头去更加的艰巨,到时只怕要日夜念着这碗羹汤了。”康三郎安慰到。穆清昂首向世人一笑,取过一个蒸饼,与他们一样,掰开一块,沾着粗瓷碗中油晃晃的汤羹,大口大口往嘴里送。阿柳办理了后厨回到厅堂,见她如此,再看她身上的锦袍,已是难辨袍子本来的光彩,头上面上都沾着灰尘,心下伤感,想着七娘自小就养得详确,何曾如此狼狈集约过,真不知她当初拒了庾立,挑选跟从杜如晦究竟是对还是错。转目睹贺遂兆正半含了笑意,直直地望着她,阿柳按下伤感,往她那边走去,走到他身边时用心推蹭了他一把,转而陪着笑道:“哟,对不住了,贺遂阿郎亦要留意啊。”贺遂兆嬉笑着朝她一拱手,阿柳视而不见,径直在穆清身边坐下,正挡住他的视野。
阿柳拿起她的那件锦袍,蹙眉看了看,面上已是一层尘垢,见她将要洗完,便抱着衣袍出了房门,意欲去门外抖去衣袍上的灰尘。未料去了半晌不见动静,穆清从包裹中另翻出一件素面的夹袍,自行穿戴了,头发还湿着不好束发髻,只得取了一根布条随便扎了一把,推开房门出去寻她。
“素净的?”康三郎又大笑起来,“贺遂兄弟谈笑了,这刚过寒天的,恰是青黄不接的时气,就是在东都菜蔬都是金贵的,莫说在这地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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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轻易将一个蒸饼与半碗羊羹填塞进肚,店东老菜头来号召说已备好热水,请诸位各自回房洗了好解乏。穆清一听立时就欢乐了,忙辞了世人携阿柳回房。上楼入了房,她不由楞了,各房之间仅以粗木板相隔,还模糊漏着光,摆布房中的声音竟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丝未出穆清所料,贺遂兆一起笑腔调侃,肆意地往她脸上瞧,再不然就是胡言乱语地奖饰,直白地向她表达倾慕,惹得阿达一起不痛快,并一再威胁,若再不收敛,归家以后少不得要向贺遂管事细禀了。幸亏他只耍弄嘴皮子,行动上无甚不端,该恭敬的无半分超越。见他尚能守礼,穆清也懒得同他论,便只随他扯谈去。
等着饭食的空地,贺遂兆领着四个保护上楼转过一圈,细勘了楼前楼后的阵势景象,安排了穆清要住的房间。未几时,店东亲身捧了木托盘,递上来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羊羹,面上浮了厚厚一层油,又送来些热蒸饼。穆清看了一眼面前这碗油腻腻的羹汤直发楞,游移着如何能将这油晃晃的一碗东西往肚里送。
店东老菜头此时首犯着嘀咕,许本日是撞了甚么日子了,来了一拨客,又来了一拨,店子小,已无处包容,厥后的那四个男人却说不讲究,随便给一处窝一晚便可,天一亮便要赶路。此时他端了一只堆叠了多少蒸饼的大粗瓷碗盆,笑颠颠地从外头出去,呼喝了一声,“各位,另有这些吃的,看看可还能入口。”
世人在长条木凳上坐定,康三郎向后厨那边望了望道:“平日商队来往皆住这家,这是店东。人皆喊他老菜头,话多好探听,嘴不严实。莫与他啰嗦。”穆清五日来未曾好好洗过浴,也未曾换过衣袍,每到了投宿之地,浑身酸软,累得胡乱填塞几口便倒头睡去。有一晚乃至不及用饭,店家尚在备办着,她就已趴在方桌上睡着了,惹了康三郎好一顿耻笑。不知是风俗了长时候的骑行,已不似前几日那般怠倦,还是觉着本身披发着一股汗水与灰尘异化的气味,实难忍耐,她一心惦记起沐浴换衣的事来,悄悄地与阿柳说了,让她去后厨打赏一些钱,请店家多备热水。
到底贺遂兆心细,见她踌躇着便体贴肠问:“是否要让店家整治些素净的来?”
头两日尚能寻着像样的堆栈,因精装出行,阿柳并未带平常所用的被褥,只得姑息着使堆栈内的被褥。也就是白日里疾行颠簸得劳苦,下了马穆清只觉浑身酸痛,仓促塞几口吃食,便和衣在床榻上躺平,也就不太在乎被褥如何了。
只这随便的一瞥,两人都怔住了。那人偏转过身,细心地打量起她来,仿佛不敢肯定的神情。穆清却认得真真的,顷刻脑中划过电闪雷鸣大雨滂湃的那一晚,她被人虏到城郊时的场景敏捷地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彼时站在李建成身后替他打着伞的,后又令人将她扔到坟堆里的,恰是此人。
老菜头嗓门大,这一声呼,震得穆清肩膀上的那只手游移了一瞬,略略松开一些,她趁着这一松,一矮身子,扭开肩,伸腿就今后院跑。(未完待续。。)
她第一个反应是惊逃,但很快第二个反应将她的惶恐压抑下来,看那人打量她的眼神,约莫是她着了男人装束,他一时未能确准。穆清强抑着心内狠恶的跳腾,面上涓滴不敢动声色,平高山转向后院方向,抬腿走了一步,两步,第三步却未能准期踏下,身后凳子响动,一息之间,跟着一声,“顾夫人!”一只手已沉沉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西行出塞(二)
到了第五日上,进了龙泉郡的地界,日头往下沉时,依着前几日的常例,在离驿道比来的城镇择一处堆栈歇下。此地的堆栈已大不如东都四周的,两层的小楼看起来年久失修,眼下年景不好,匪盗四起,虽说这条道尚安稳,但朝稳定难保夕承平,大多商客不大情愿涉险长途跋涉做买卖,小堆栈中几近无客。
“呀!康三郎。”店东迎出门。一眼看到灰头土脸的康三郎,热络地号召他。“本年好早啊,这春还未开足,便来了哇。”说沉迷惑地往他身后看望,竟未同昔日那般听到丁零当啷的驼铃作响,他身后亦无满载的商队,就面前这几小我。转眼他又看到穆清,世人中,仅她一人着了织锦的袍子,翻着小领。说不好是哪家的贵气郎君,身后又跟着四名精干的男人,一望便知是保护。因而他又带了媚笑转向穆清,边将他们往里引边念叨着,“郎君这一行但是要往漠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