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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李代桃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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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安宁了心神,还是在那板榻边坐了,穆清又将屋中两名也已平静下来的妇人扫视一圈,正色道:“并非鄙人成心相瞒身份,及时为大伙儿安危着想,不便流露。如果信得过鄙人,还望谅解一二,且将尹氏圈占此地的前后,细细说予我听。”

临行前,穆清又命杜齐留下几缗钱,叮嘱胡大郎莫去外头说道,亦少露面,只在家好生照拂父亲,候等医士上门。胡大郎再三恩谢,直将他们送至村口。

不过五六里路,说话间三人便隐入了一处算不得大的村落中。杜齐熟门熟路地将他们带到一个小院前,小院的主家先前受了杜齐一枚小金饼,故格外的殷勤,领了儿子在大门口守着,见人来了,父子两忙不迭上前牵了马,将他们迎入小院中。

那胡大郎犹深皱着眉头,低头不语。穆清猜度着经了这一场火,他约莫是怕了,本身于他而言又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天然是顾虑重重,因而她亦站立起家,随便地拍了拍皱起的袍裾,“在此前,你同家人过着本身的日子,可曾去惹过谁?可曾去沾过火么事?祸事平空而来,你又可曾躲得开?世道不公,向来越是惊骇甚么,便来甚么。你既有力带家人躲祸,倒不若立到他们跟前,祸事寻你们之前,便能挡却,岂不好?”

跑出了二里多地,杜齐终是忍不住,靠近穆清身边问道:“娘子,那胡大郎好生奇特。”

待穆清进到屋内,方才明白杜齐所说的“留意着些”是何意义。屋内虽比外头暗沉,却能清楚地辨出屋内几人脸上的惊惧惶恐。年长些的妇人低了头不敢去看进屋的人,另有一名年青的妇人一把搂过茫然不知所措的季子,几块木板拼就的勉强能称作床榻的卧具上,一名五十高低的男人神采暗澹若死灰,方才那痛苦的嗟叹约莫便是发自于他。

床榻边坐着的青年男人乍一见穆清,惊得腾地跃起,惶惶不安的立在床榻前头。因他让开了身,穆清方看清床榻上躺着的那人,亦把她惊得今后退了半步。却见他两条腿光露在外,大片的血红覆盖在腿上,血红中异化着班驳的黄绿,细一看,倒是几处腐败化脓,怨不得有浓厚的腥恶之气。

“虽贫寒些,好歹一家子划一,日子也算过得。”木板榻上躺着的那人俄然沉闷地哼了两声,含含混糊地唤着“大郎”,约莫是痛苦难当。男人回身握起他的手,“阿爹,阿爹,但是疼得短长?”穆清忍不住投眼畴昔将他皮肉腐败、脓血恍惚的双腿望了一眼,心中一跳。

屋内弥散着一股熏脑的腥恶气味,那几人却似全然未曾嗅到普通。

念及这些,穆清不觉心头镇静,连连催马。马蹄声一声紧过一声,官道旁丛生的草叶悄悄伸展向道中,马蹄踏过溅草拟汁花叶,惊起粉蝶数羽。R1152

穆清闪现得有些吃惊,眉心不由一聚,又快速伸展开来,唇角渐渐向两边翘起,两朵堪比春花的笑容在嘴角化开,极对劲地点点头。

穆清不过是试着猜了一猜他的心机,倒是半分都未猜错,那胡大郎昂首惊奇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又转头将板榻上垂死的父亲,角落里慌怕的母亲与妻儿一一看过来,终是狠下决计,向穆清躬身长揖,“夫人所言极是,鄙人受教。夫人的美意鄙人却之不恭,无觉得谢,如有调派,夫人固然开口,鄙人自此鞍前马后,毫不畏缩。”

“实在是不幸得紧,我予了他们几缗钱,也好教他们延医用药,好歹保一条性命。”杜齐小声解释道,声音里头带着感喟。

他引着穆清一起策着马,往湖的另一边一个小村庄去,待离了那工事地,他才闷声说道:“找着最后搬离的那户人家了……现在房屋地步都没了,只得暂借宿在亲戚家中。”

胡大郎蓦地嘲笑两声,“我早该推测层层剥削之下,早没了我们百姓的活路,那十缗钱……莫说十缗,便是半缗我都未曾见着。我原说要待钱资落袋了方能举家迁走,那个能知,一文钱未比及,却等来这场泼天的祸事。屋子教人烧了不说,我父亲因腿脚有疾,略走得慢些,竟成了这般模样……”

穆清胡乱打发了管事,重又翻身上马。

他后半截的话跟着哽咽一同被咽回喉咙,过了很久,方清了清嗓子又道:“眼下只得暂落脚于外舅家中,实非悠长之计,今后的事尚无计算。”说着他再转头望了望他父亲,低下头哀叹,“也怨我无能护家人全面,愧生了七尺男儿身。”

公然不是平常田夫,穆清在心中点了点头,怪道辞吐中进退有礼,条路清楚。

杜齐向那嗟叹声收回的处所指了指,神采不多数雅,悄声道:“恰是在那边头,娘子出来时……留意着些。”

杜齐跟在穆清身掉队了屋,那镇静起立的男人一见杜齐,倒似松了口气,垂首向杜齐躬身道:“恩公。”

“这……”胡大郎迟疑着站起家,满脸的踌躇,“这素昧平生的,鄙人愧不敢当。”

“怎就奇特了?”

男人略考虑了一回,眉头垂垂拧成三道竖纹,深深吸了口气,“某鄙人,原也上过几年学,因家道中落,再者战乱四起投抱无门,故冷了心机,回籍守着这些薄田度日。”男人坐在暗淡中,暗淡着目光,安静冷酷地诉道。

杜齐一昂首,公然见自家娘子已跑出了老远。再想想其中门道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想不清的,他无法地摇点头,甩去脑中的那一团乱麻,双腿一夹马肚,吃紧地赶上前去。

“娘子清楚作了男人的打扮,衣裳头发俱没甚错处,开端他还称娘子作阿郎,厥后怎就教他瞧出原是位夫人,还改了口了呢?”

杜齐摸了摸脑袋,细想了一番,脑中还是有些糟乱,待要再问,阿达从背面赶上来,伸手拍了他一把,“待回了长安,多少事问不得,偏在这半路发怔。迟误了光阴归去,倒教长安城中那些功德的起疑。”

他那里晓得,现在他家娘子的心中,恨不得那马能生出一双羽翼来,好速速地飞回长安去。出门已有三日,任是沿途秋色再艳,暖风再撩人,也抵不过家中那双晶亮纯澈的眼睛,蜂蝶翩飞,雀鸟委宛鸣唱,亦没法同那稚嫩柔嫩的咿咿呀呀唤声对比。

穆清偏了偏头,超出他,向他身后淡然一瞅,“纵是你不敢当,可曾替一家老幼妇孺考虑过?”

穆清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笑吟吟地回望了一眼,“可不是教他瞧出来了。女着男装,本也不难辨,那些不能辨的,要么就是未曾留意,要么就是不肯转一转脑筋,再就是胆怯自发寒微者,不敢直视。那胡大郎能瞧出我原是扮了男装的妇道人家,正可明证他不在这三类之列,抑或他是想奉告我,他足可堪我用。”

男人木然地点了点头,眼中却升起一丝仇恨与希冀胶葛的庞大,“管事阿郎这般慈悲,想必家主更是仁厚慈悲,自不会与那残暴放肆的尹家同渠。这位阿郎想晓得些甚么,尽管问就是,胡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穆清闷闷的半晌未出声,隔了片时,仿若神思飘离于悠远之处,又似自语普通,“这如何能怨你,权贵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一味抱怨本身,另边厢真正可爱的那些,犹自快活着……”快速,她闪回神来,深叹着坐直身子,“这乡野间也无甚良医,安慰你阿爹好歹支撑着,转过两日我自遣了医士过来瞧瞧,待他好些了,再另做筹算。”

好言安抚了几句,待他阿爹再次昏昏睡去,那胡大郎才转回身,一双眼直盯着空中,接着先前的话往下讲,话音中的恨意更浓了多少。“也不知怎的,俄然一日,里正来家,说是咱家那几间陋房妨着官家工事了,现在官家许以补偿补助,另教换地置宅。头里说得好好的,每人十缗。这天下的事,非论大小,一贯是官家说了算,百姓又如何争得?那也罢了,我暗里想着摆布许了钱的,好好地觅一处,待换了籍册,搬了去便是。”

再平常不过的农家小院,也瞧不出甚么非常来,若不是东边配房内俄然传出的一声压抑着的嗟叹,穆清几近便要全信了那管事的话。

穆盘点点头,舒缓了神采,柔声向那男人道:“你莫怕,我同那些毒害你们的恶人并非一伙,你们也莫要过问我是那个,想来我那管事已与你们说过。”

正与那管事虚应着,那边马蹄声响起,杜齐不知从哪出钻了出来,皱着眉头,面色不甚都雅,冲着来路扬了扬头,沉声道:“七……郎,请随我来。”

穆清挑了一下眉毛,听着口气,这位仿佛也不是平常乡野村夫。杜齐从屋子角落中提了一条长凳出来,穆清回身坐了,向那位胡姓男人探了探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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