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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揭竿而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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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要再浑说!”阿达厉声制止她再说下去。话音方落,远处跑来几名男人,一望便知也是受着饥的,瞧那情势,果然是冲着那孩子的尸首来的。妇人转头一望,发了疯普通晃着脑袋,疾呼起来,“娘子,娘子,他们来了!”

穆清终究撇下了裹了一全部夏季的夹帔子,换了一身淡青色绫料菱斑纹的襦裙,缠上一条薄薄的绢帔帛。阿月替她挽起一个灵蛇髻,还是只插一支惯常使的宝相花金簪子。

未几时阿达那头摒挡结束,妇人颤颤巍巍地上前拜谢再三,穆清瞧她那顶风倒的身架式,并不要她下拜,予了她一个饼,便打发了去。

阿达重重一叹,收回马鞭。念在他们也是教饥荒蒙住了心,才灭失人伦,故他仍存了一丝怜悯,不忍伤他们过分,甩出鞭子时倒是拿捏着力道,若非这层意义,这两鞭子岂是他们俩能受得住的,需求残毁了双足不成。

因装束简练,一会子便待穿戴停妥了,阿达仍在套车,阿月尚在清算一应要用的银球香囊,替代帔帛等物。

穆清虽不喜她此人前人后话里话外的做派,但因心中盘桓了些事,谋算着过后要略占她些便当,借她的荷包子使上一使,故也不与她作口舌上的计算,只将她说的那些付诸一笑了事。(小说《莲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奇内容哦,同时另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师!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增加朋友”,搜刮公家号“qdread”并存眷,速率抓紧啦!)

“阿达。”穆清转向阿达,却没法言语下去,惶恐惊诧,一时竟是口不能言。

阿月承诺了一声,叫停了驱车的阿达,去翻寻吃食。因出来赏春,又不是主理的,故也未多带甚么吃食,翻来捣去的,只找出一块饼来,阿月忙拿了去给那妇人。

“他们又入不得城,予她钱却往那里买粮去?”穆清按下她正要取囊袋的手,“看有甚吃食,先予她一些,待过几日,再设法布施一些。这浩繁的饥民,若无官家人怜悯,替他们做些事,只怕是难有活路。”

“本日出城去么?”杜如晦掠了一眼她菱斑纹的裙摆,“迩来外边迁挪来很多游散饥民,也许是传闻晋阳城中粮仓充盈,到了跟前才知入不得城,故大多聚于城郊。若要出城留意着点,多带些人。”

妇人绝望地扑倒在孩子尸身上,以身护住,赶来的几名男人眼睛紧盯着地下躺着的孩子,面上的神情渴盼孔殷到狰狞,只向穆清狠狠地瞥去一眼,围上前就要掰扯开那妇人。

“这孩子……他已然……”穆清看了一眼躺放在一边的孩子,身无二两肉,头大如斗,饿殍似的描述,且四肢生硬,明显已亡故多时。

阿达高傲白她的意义,抖开手中的马鞭,一鞭子不偏不倚,正劈落在妇人与那几名男人之间。那几名男人怒瞪住阿达与穆清一行,一副目眦尽裂,随时要扑将上来的意义,其间两人仍去扯那妇人,另三人凶神恶煞地往前跨步便要去抓马鞭的鞭梢。

阿达怎会教他们近身,挥动开马鞭,带着风声劈畴昔,“啪啪”两声脆响,旋即两名男人凄厉惨呼声便压过了鞭响,那两鞭正落于两人的脚面上,痛得他二人蹲缩下身,抱着脚哇哇直叫。

放下酒盏时偏头正看到阿月的神采,却早已拂去了先前的惶恐垂泪的模样,唇边半含笑意,若无其事且得体地侍立在旁。穆清心中暗自赞成,真就是个聪敏哑忍的,又晓得进退,实在不易。

“可听明白了?听明白了便紧着走!”穆清峻厉地一指那几人,唬得他们边向后散边忙不迭地点头,口中含含混糊地应着。地下抱着脚呼痛的两人亦跛瘸跌滚着逃开去。

穆清蹙眉应道:“原是应了长孙夫人与裴夫人的邀,想来随她们出行也不会有甚么忽略。”

那妇人瘫坐于地下,勉强抑着哭腔,颤抖着声音道:“那些丧了天良的,他们说,说,死了的孩子与其埋在土里,半夜教野狗刨出来吃了,倒不如……倒不如,煮了分食,也好活几条性命。前日有孩子死了,便,便这般……我实是不忍我的孩子,怎的也要教他入土为安,早日往生了才是…….”

时已近蒲月,说是赏春,实则芳菲已尽,早闪现了几分初夏的意味。

穆清亦下车去瞧那孩子,却闻声阿月又是一声“啊”,见她拿着饼今后发展了两步。穆清脚下快了几步,往那边走去。

穆清细声哄着接过,才抱了一会儿,便再使不上劲了,归还予阿柳,“阿延克日长得快,再沉可要抱不动了。”

及到城外,穆清才明白杜如晦所说的“很多游散饥民”究竟是多少。出城不到一里,驿道边零零散散地坐着些人,开初她只在车内同阿月说话,并未在乎。再向城内行了一阵,阿月掀起窗格上的帘幔,向外随便张望了一眼,随之惊奇地“啊”了一声。

那边正推搡拉扯那妇人的二人,瞧着景象不对,也晓得骇怕,撇开妇人和孩童尸首,一步步向后退去。

穆清内心也不得好受,却不至于像她那样慌乱,不得已拿话开疏了她几句。暗自叹着如果早几年,见了这场景,何尝不是同阿月一样惊惧不定只会堕泪泣诉,情难自抑的,经了这几年,令民气堵作呕的事也目睹了很多,公然是硬冷了心肠,竟连泪也未曾流了。

阿达瞧着那边景象不对,从车辕上跳下,持着马鞭便过来,只将那妇人说的话听了后半截,低声向穆清道:“娘子莫管了,回车上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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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情愿同你靠近。”杜如晦笑着将拂耽延递送到她怀中。

穆清凑到窗格前,放眼望去,一时惊得微张了口,半晌合不拢。官道两边的荒地中,粗枝破毡布,带着枝叶的毛竹随地一支,盖上些虎帐中丢弃的帐布,便成了流民的庇身之所,或有烧毁的土墙茅舍,多人合挤在内。大略算来,这一起毫不下于三百人。

妇人仓促忙忙向穆清磕下两个头,一把抢抱起地下孩子的尸身,紧紧搂在怀中。那几名男人震慑于阿达手中的鞭子和穆清的怒斥,立在原地不敢动,仍不时偷眼向那孩童瞟去。

过了半晌,那妇人方才抬开端,泣告道:“看着娘子像是官家的人,求娘子救我这孩子。”

地下略能入口的,也不拘是野菜还是稗草,几近挖尽,一眼瞧去褐土斑斑,满目疮痍。孩子的哭闹声一起随行,哭得穆清只觉心头遭软刀子剜了普通酸胀。一名枯瘦的妇人,蹲坐在路边,搂着与拂耽延年纪相仿的孩子,埋脸在孩子身上嘶声痛哭。

待她的车抵了设篷障赏春的地点时,沿路过来已了无灾黎闲杂凑集。不知她们怎探听到此处有景可赏,公然非同平常。

阿达带着那妇人往别处去开坑填埋,穆清同阿月重新坐回车内,阿月仍在低低地抽泣,过了好久,才拭去腮帮上的残泪,轻声道:“这世道不堪至此了么,竟要食人充饥。走兽亦知同类不相食,当真连人性都不留了。”

阿月再忍耐不住,俯身在一边直呕,穆清亦是被惊得倒连连发展了几步,几乎跌坐在地。那妇人也不知饿了多久,并有力拉扯,伏倒在地下哭得撕心裂肺。

那妇人一听她要走,上前便拖拽住她的裙裾,伏在她脚边沙哑着喉咙哭喊道:“娘子大恩德,且不幸不幸我那孩子……娘子是不知,他们,他们,竟是将死去的孩子扔进大石臼,捣碎烂了,煮汤羹……”

“阿达,且先替她去葬了这孩子。”穆清抚了抚胸口,压下惊惧胃逆,竖起眉毛,强作刚硬瞪向那几名男人,狠道:“哪一个,若敢再难为与她,敢暗里再从地下刨出那孩子来,便莫惊骇作这鞭下的新魂!且不必费事将你们投进那大石臼内研碎了,只消这鞭子,便能生生令人烂作肉泥骨齑。”

长孙娘子见她自罚过一盏,笑向另两位夫人道:“七娘端的好酒量,可未见那日在营中,豪气云天,真真是佩服得紧。”

听了这一番话,阿月已是支撑不住,几欲瘫倒,捂着嘴泪水涟涟。穆清闭起眼,脑中却如何都摆脱不掉那妇人所述的场面,腹中一阵阵地翻江倒海似的波涌。

穆清走下正屋的石阶,杜如晦正在院中嬉逗着拂耽延,支着他腋窝,将他高高地抛起,逗得他一双肉呼呼的小胳膊直挥,满院子叽叽咯咯的欢笑。见穆清出来,他又挥动动手臂直向她身边倾靠畴昔,口中含含混糊地唤着“姨母姨母”。

阿月仓猝闪到她身后,小声道:“那孩子,那孩子已死了。”但见那妇人泣得涕泗横流,见穆清过来,放下已生硬的孩子,噗地跪倒在地,伏在地下哀哀恸哭,穆清蹙着眉头立在原处瞧着她,劝也不是扶也不是。

围障设在阵势高突处,正对着一脉峰峦,山峦下方翠绿欲滴,山顶却覆着大片的白雪,远眺如同白头。两侧青山夹持着一条广大湍急的溪流,好似自那白皑皑的山头延长出来,经山谷蜿蜒而出,仿若雪龙出巡。

“许是她那孩儿饿得支撑不住,我去予她些钱可好?”阿月眼中泪光隐闪,吸了吸鼻子向穆清道。

无长孙氏已同另两位夫人于篷内的长桌边坐了,直娇嗔穆清来得迟。“确是我的不是,途中教饥民担搁住了,我先罚过一盏。”穆清笑着端起长孙氏的侍婢替她斟满的酒盏,自领了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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