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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长安锦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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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柳侧头想了半晌,又看看院中的拂耽延,不明就里地摇点头。

郑官意咬着牙,龇开嘴角,笑对阿柳说:“原不过我暗里替七娘胡乱筹算的,究竟如何,还得是克明拿出句话来才是。”

回宅的路上,阿柳忿忿不平了一起,气恼得直呼,“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那么多年,从无来往,忽就蹿将出来指手画脚。未好好的煞一煞她那气势,端的儿是不解气。”兀自怨怒了一阵,她俄然想起甚么来,拽住穆清的衣袖,“七娘,你说她究竟为何而来?”

杜齐回身飞跑至门口,挪开沉重的门栓子,两名府兵孔殷地几步冲至院中,却不敢进屋,只在正屋前的石阶下一面拱手一面火急道:“长孙夫人遣我等来禀,马邑鹰扬府校尉刘武周,勾搭了北突厥始毕可汗,领兵万余,向晋阳城来了。”

郑官意并不将阿柳放在眼里,面上端起笑容,又转向穆清,“七娘莫怪我说话平白,常言说,体贴则乱,我因见了七娘清莲似的丰度,心中喜好还来不及,再顾念起克明这般待着,实是替七娘觉着不值当,一时气急,才说了那些胡话,七娘莫要同我计算才好。”

郑官影瞧着她那垂垂冷下的脸,只当是意娘言语冲犯了她,忙向郑官意递过一个眼色,“我们出来逛了有半日了,也讨了七娘一口茶吃,再不归去,只怕府里要着人出来寻了。”

郑氏姊妹顿时瘫坐于锦垫上,骇怕得失了言语,怔悚很久,方呜哭泣咽地泣起来,也不知能指靠着谁,只会喃喃相问,“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已行至汾水边,因前一阵连日降雨,汾水大涨,水流又急,过不得河,暂绊住了雄师,在河边扎了营,却也管束不住几日。”府兵挑着她后一个题目先答了,前一个题目,却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答她。

“后招或还在背面,这几日必然不会让我们安稳了。”穆清呵呵一笑,拍着她的肩膀,“倒是你这张嘴,与人掐架嘴仗本不在行,气急起来愈发不矫捷,何必又要强出头?”

“你瞧,这便来了不是。”穆清大口喘着气,接过阿柳手中的乌梅酪,猛灌了两口,稳了稳气味,向杜齐道:“好生接出去,倒了茶来。”又向阿柳道:“随我去净面,换身衣裳,一股子酸腐味儿。”

才落了话音,门上传来叩动声,杜齐仓猝去瞧,跑回院中禀道:“两位脸生的夫人。”

当她的视野再次回到郑官意脸上时,一个清楚动机乍但是现,除非,郑官意并不为李建成,是为她本身而来。

穆清故作低头沉吟不语状,暗里猜度,李建成这是想要他撇开这儿的统统,回杜陵去么?以他的暴虐行事,怎会这般心慈手软,以往招招皆是杀招,怎忽地就转了心性。除非……

她昂首望望一脸火急的郑官意,再望望有些事不关己的郑官影,心下愈发迷惑。如果为着李大郎而来,现在影娘不该更孔殷么,如何反倒不太上心呢?

穆清退回案边,明快笑道:“影娘好灵的鼻子,恰是这两日新收下的桂子。我这儿宝贵好茶觅不到,唯有诚恳撷得时令气韵几缕,想来亦是贵重。”

初见时,郑官意尚不明白杜克明看中了她哪一处,如何瞧她也并无非常出彩之处,现下她倒约莫明白了少量。

阿柳深叹着撇开手,稍稍仰后打量起她的小腹,“莫如果生啊死啊的口无遮拦,你恐惧,总该替肚里头这位考量考量罢。”

“夫人这话便差了意义。”阿柳俄然出声冷冰冰地打断她,“即便是通传杜老先生的话,也该先问过阿郎不是,问清了他可愿离弃了七娘,另择佳缘,或将她置于何地,不都该同他商讨着么,怎的一味胶葛着七娘?”

公然,郑官意执起茶盏,掩口饮了一口,一副知心贴肺的嘴脸,语重心长道:“想来七娘也晓得,克明原同高家大娘有过聘娶,皆因年青气盛,互不相让的,负气之下竟是和离了,是以气得阿翁也抛了狠话,不准他再踏入杜府门。可毕竟是父子血亲,何来隔日的痛恨,眼瞧着阿翁年事渐大,身子骨也不是畴前那风景了,过不了多久,自是要招回克明慰老的。再者,克明到底是嫡子,已过而立,膝下尚虚空着,也说不畴昔,介时也必然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

一时甜香扑鼻,丝丝缭绕。她在木托盘上置了两小盏茶,亲身端了布于二郑案前。却说这煮茶的民风流行于江南,北地尚属少见,这一套高雅的伎俩,配了穆清纤柔的身形,教二郑瞧得只觉清风拂面,心气儿也静下很多。

顷刻,穆清手中茶盏内的茶水跟着她的手腕颤抖,翻泼出了一半,她待要站起家,但觉头晕目炫,小腿使不上力,在阿柳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望着大门的方向,颤声道:“快,快开门。”

郑官意心中起惑,摸不透这杜二郎究竟是何意,若说着紧她,怎不给她婚贴,连一个妾室的名分也未曾给,亦不向族中告禀,又令她过得这般贫寒。若说慢怠她,她却听闻这么多年来,他竟再无多瞧过旁的女子一眼,身侧自始便只她一人。

“多谢意娘提点。”穆清冷冰冰地一笑,直直看着郑官意眼中的瞳人,“却实是不劳操心。”穆清本想多说几句,一探她到底打了甚么主张,怎奈呕意又起,只想从速打发了她们走,不肯与她们再聒絮。

“真真不愧了顾老先生的亲授,竟养得七娘水中仙普通,脱俗出尘。”郑官意忙接上话,恭维之意显见。

“我这儿粗陋,茶也粗淡,委曲二位夫人略坐一坐。”穆清笑吟吟地迎上前,引着二人落座。

郑官意本日倒一改在太守府那日的悍劲,堆起笑容,“小宅院自有小宅院的精美。”

穆清随便地摆布起面前的茶案,煮水、洗茶、润盏,一面细声慢语地搭话,一面手中行云流水地调弄出一套茶来,她平常并不喜玩弄这个,幼时因阿母深爱,为讨得阿母绽颜,倒是练得极熟。这煮茶的工夫瞧着随便,实则安闲高雅,尽显王谢风雅。

“约莫是阿延乖顺。”穆清自答道:“这倒是个不教人费心的。”

“那她可曾讨了甚么便宜去?”穆清敛去笑意,正色起来:“今时本日,存亡都无所害怕,名节风评又算是个甚么劳什子,怎会惊骇了这么点子小事。”

穆清用力闭下了眼,举手压了压噗噗乱跳,似要跃出的心,悄悄奉告本身,此时不是镇静的时候,万要稳住,自乱了阵脚便再无活路了。待她再睁眼时,已然稳下很多。“城中留兵多少,速报予我知。”

“这……”见穆清显了几分难色,郑官意心内狂喜,按捺下四周伸展的对劲。

穆清面前发黑,紧紧捏着阿柳的手,勉强留住一分复苏的神智,木着双腿,踉踉跄跄地跨出门,向石阶下的府兵探听:“眼下晋阳城中保存兵力多少?刘武周行至哪处?”

这日又正干呕得昏入夜地,眼眶发红,阿柳一手端着一盏乌梅酪,一手拍抚着她的后背。穆清在干呕的间歇细弱弱地问:“你怀着阿延那会子,怎不见你呕?”

说到此处,她摆起难堪的模样,谨慎地窥视了几眼穆清的神采。

杜齐依言去开门,穆清忙往阁房去换过一身洁净衣裙。

未料,她这话竟说得极验准,将将停下口,大门上短促无序的打门声便高文起来,并伴着喊嚷声,催得民气慌意乱。

府兵深吸了口气,绝望地看了看她,“仅府兵二百,保护一百。”

阿柳怏怏地拂去穆清的手,“亏你还笑,我不过见不得她仗了杜家的势头凌辱你。本日教她这么一吵嚷,恐怕不几日满城皆知你与阿郎……”

穆清料算得果然不差,这才过了三四日,郑氏姊妹便叩动了她宅子大门上的铜环。

阿柳立在一旁,不屑地撇撇嘴,暗啐,前几日还出身低俗,此时便又成了水中仙,我呸。那郑官意转眸间正瞥见阿柳满面的嘲弄不屑,忆起太守府中那日,恰是这婢子非婢子,娘子非娘子的妇人,直冲冲的朝她痛斥,不由将脸沉了一沉,转脸抛去一个白眼。

穆清正蹙眉入迷,脑中转动的亦是这桩事,仿若没有闻声阿柳问,她自言自语道:“有利不起早,兵荒马乱,贼匪四起的世道,巴巴儿地赶着往晋阳来,当真是姊妹情深?亲姊妹……影娘与李建成,意娘与杜家,此事只怕与李家大郎脱不了干系,倒难为他凑出这巧宗来。”

“即便是李家大郎授意,比之他先前那些狠招,现只送一名妇人来调拨溜边的,未免也太小家子气。”阿柳嘟嘟囔囔接茬道。

来了。穆清心中一顿,这便该道明来意了罢。

“这茶香气郁郁,似是桂子香。”郑官影抿了一口茶,赞道。

一时候屋内无人言语,大家俱冷酷淡地啜着茶。足有半刻工夫,郑官意耐不住这无边的沉寂,悄悄嗓子眼,“要我摸着自个儿的心底说句话,以七娘的容色才情,这般不明不白地跟着克明,终是屈就了,倒不如,趁着韶华尚好……”

待她出来时,郑官意正抉剔地四周张望,暗忖着这小宅小院的,如何也不能同杜府相提并论,再见穆清一身素面月白衣裙,平常的苎麻麻布衣料,发髻上的簪子同那日在太守府看到的一样,并未换过花腔,面不施粉,唇不点脂,显得面色惨白无神。

杜齐小跑着去应门,见这步地,不敢擅开,只隔着门问启事。才问了两句,他遽然回身跑向正屋,神采惨白,如临大敌,也顾不得遁藏女眷,径直跑到穆清身边,附耳低语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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