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千金散尽(十三)
穆清别过康三郎,定了心回思顺坊的宅子去,心坚如盘石,迎候着下一场追随。(未完待续……)r1292
他直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普通,“不可,不可,断乎作不得。寻个往雁门关去的商队倒不难,待开了春定是有人要往那处行商去的。只大多商队因嫌累坠又怕惹事端,是从不准女子妇人随行在商队中。”
她干脆堆起笑容,迎着那兵夫走去,才走了两步,蓦地想起,他不就是那靠着一袋赏钱延医救母的刘大。
坐于他劈面的穆清伸手在他面前掠了几下,催问道:“如何?”
“唔,这倒是个别例。”康三郎沉吟了很久,终是点了点头,“商队行途困苦,搬货扛物,风餐露宿,也许,时运不好还会赶上劫道的……你可受得?”
穆清只蓦地点了几下头,仓猝自石桩子上解上马缰绳,一面踩上马镫一面仓促扬声道:“刘大哥的恩德,他日自当拜谢。”遂催马而去。
城外的农家郎们挑着担子,在城门口排候着进城趁早市,篮筐内的菜蔬鲜灵翠嫩,犹闪着点点露水子。城内的行商亦在城门口集结,装点货色,等着人货皆齐备后便出城上路。
在人群中混迹搭讪了一阵,她忽觉有目光前后追跟着她,循着那目光偏头看去,有一城门当值的兵夫,正犹疑不定地望着她,见她偏脸看过来,忙收了视野,假装不经意地超出她,望向她背面。
“怨不得见娘子一早探听了半晌动静,又是这一身打扮。”刘大一脸了然的神情,拍拍胸脯道:“我虽职位寒微,不知那位国公的去处,却占着这个门官的好,且能与娘子各方密查密查。”
“多谢夫人提点。”穆清好似此时方才活泛过来,微浅笑道:“七娘家世平平,家世微薄,自是不能同夫人相对比的。便是遭了离弃,也自认了。因寻觅不着他,生存成迫,故一心一念要探听他的去处,追撵了去方能成活的。如果夫人当真见怜,还请……”
穆清仍不言语,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细碎的雪片洒落到她的头发,睫毛上,直到溶解了竟是纹丝不动。
马车车轮再次转动起来,车夫低垂了两鞭,掉头往城内驶回。刘大自值所蹿出,跳至穆清跟前,亢奋冲动道:“恭贺七娘,得偿所愿了。”
刘大见她向本身走来,忙撇过脸去,假装未见。穆清径直走到他跟前,轻声一笑,“刘大哥家中阿母可还安好?旧疾可有再犯?”
穆清叹了= 口气,哀声道:“三月前我与他自江南返来,岂料这世道混乱庞杂,途中竟失散了。后又探听到他随了唐国公外调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认得甚么权贵,自是不知唐国公外调至那边。”
原是往思顺坊那头策马,路过南市街口,忽心念一转,记起上月康三郎已自南边返来,接后的事,或只他能帮得上。这便拨转了马头,直往康三郎的酒坊赶去。
穆清再向城楼上望了两眼,甩了甩头,自语道,这很多人的,且已过了将近一年,有甚好害怕的,遂强腆起笑容,走近城门楼。
穆清认得,她便是杜如晦暮年婚配的妻室,现在平南将军之妻,高家的大娘。那妇人似在等着她施礼,等了半晌,却只见她冷酷地望着本身,面上神情无半分变动,亦无要上前施礼的意义。
头两天刘大还劝着她,近几日再不会有商队出入,且回家去放心过年,待过了上元节,商市重开后,再来探听也使得。她却听不进这劝,笑说,“摆布在家也无事可作的。”还是三天两端往城门口跑,无人时便悄悄地坐在栓车马的石墩上,望着驿道远处愣神。
他转过脸来,瞪大眼睛看着她,边连连点着头,边欣喜地问道:“真是娘子!方才望了半晌未敢认,只怕是认错了人。怎不见杜阿郎?他可还好?”
刘大也无计可施,只叹声点头,由着她去。
这日细雪飞扬,刘大亦不忍见她在寒地里盘桓,正要邀她进值所饮碗滚茶,在火塘边暖暖手脚,还未开口,却见城内大道上,远远地跑来一驾马车,马铃铛铛作响,沉寂入耳来尤其清越。
刘大久在东国京都口,惯会体察车驾步地的,一瞧便知来的是官家内眷,忙向穆清使递眼色,“瞧见那车未曾?这做派必是正六品以上的,也许能问上一问。”
跟着洛阳夏季的第一场雪降下,穆清的心也渐渐地几近解冻,每晚入眠前,她要向本身几次念叨几遍,或许明日就会有动静。表情安静和缓时,尚能怀着对明日的希冀入眠,偶然又烦乱懊丧,不得不在水中洒入一小撮金洋花细辛沫子,饮下了方能睡的。她亦是熟知药典的,明知金洋花有微毒,不宜多用,却又离不得。
谁料那马车叮叮铛铛地行来,竟径直停驻在了她跟前,了无动静。显见是冲她而来的。她向后让了让身子,将这驾马车重新至尾细扫量了一遍,仍不见动静,正踌躇是否要与车夫搭话,车壁上的窗格却自移开了。
她当下要谢,那刘大说甚么也不让,闲话几句,又往城门口当值去了。
“他行这离弃之事,实非初次,当年他远赴余杭肄业,已作下过一回。”高家娘子夸大地唏嘘,“这原不干我甚么事。只是我亦曾为杜家妇,年纪上比你虚长这很多岁,想来总心有不忍,便自来妄劝你一劝,以你这年纪姿容合法芳华,莫要将大好韶华白赔在里头。”
不必往城门口去的日子,又断断续续地拜见了几家平日认得的官家娘子,意欲从她们的丈夫那边探出些话来。她生性冷酷。并不惯于巴结交友权贵,基层官家的虽常有些来往,却不得尽知朝堂上的事,及到此时她才生出一丛丛的悔意来。
康三郎瞪着大眼,半张了口,在高案边呆了好久。
“怎就作不得?”穆清向他那边倾了倾身子,“我只扮作商家的小郎,待你寻到往雁门关去的商队,便将我充塞在内,称我原与你沾些亲缘的,要往楼烦郡一趟,一起寻个照顾,一应搬扛庞大活计,我皆做得。”
康三郎深吸一口气,俄然就敬起了面前这看着娇弱的女子,遂慎重点头应诺。心内暗叹,只怕一贯凶暴刚烈著称的胡女亦要输她一半。
突如其来的但愿,使得穆清蓦地振抖擞来,好整以暇地站直身子,翘首望向那驾马车一点点地靠近过来。
“唐国公已迁至楼烦郡任太守。”高家大娘高耸地打断了她的话,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扔出一句,阖上窗格,冷哼一声,“痴人。”
穆盘点了点头,并不想搭话。
转眼波波碌碌了两个多月,仍无涓滴动静。便是连她昔日腻烦的鲜于夫人,现在也不见了踪迹,传闻是回了客籍探亲,倒是好久未归。
这场雪下了三日,第三日上已改鹅毛大片为纷繁细雪,她有两日未到城门,雪略一消停,便裹上大毛氅,又往那处去。时已过了腊月二十三,算是入了年节,大家俱回家与家人相守,早在二十三之前,城门便日渐萧瑟下来。
“能困苦过鸡鹿塞外的漠北地?”穆清轻柔笑道:“现在我另有甚么是受不得的?”
一股暖意裹挟着陈年檀香的气味自小窗口中涌出,一张经心上了妆的脸凑到窗前,头上的钗环轻碰,步摇摆曳,非常贵气,这妇人先是盯着穆清不着装点的素净面孔瞧了几眼,又自上而下的将她周到地看了一遍,终在她简朴的素色胡服打扮上转了转,眼中略显出些怜悯之色,又异化着多少不屑。
自此凡是刘大在值上,便经心的替她探听唐国公的动静。每隔三四日,刘大不当值的日子里。她自往城门楼去盘桓。刘大不肯受她财帛。她只得不时备办些好酒好肉一类琐细恩德。遣人送到他家中。
这日午后。刘大一再承诺替她刺探动静。催着她归去歇着。她也分歧他多客气,便离了那教她浑身不舒爽的城门楼。
穆清亦觉他非常眼熟,一时倒记不起是谁来,忙过初开城门的一阵堵塞,城门渐安适下来,那兵夫又在偷眼瞧她。
她将最后一个名字从名册上划去,以笔杆一头抵着眉心,闭眼默思了一阵。忽觉偌大的洛阳城,贩子中每日仍旧喧哗熙攘,浮华之下则已是一片空寂,仿佛大战期近的态势。杜如晦将她送回江南,不过是做了别人皆行之事,本无可指责,偏她倔强地跑回了东都。
高家娘子不觉得意地笑笑,抬手拢了拢鬓边,倚着小窗悠然道:“闻人说,你日日刺探唐国公的去处,我猜想着,许是杜克明撇下你跟着唐国公外调远走了,可有想错?”
穆清拟过一册名录,均是与唐国公府亲厚之人的女眷,原是为了不时节节备礼记账所用。此时翻滚出来,照驰名录一家家地访过,竟全迁离了,有说探亲的,有说客籍上需办理些琐事的,有说投奔舅亲去的,各色说法,归其根底,便是阔别了东都,撤得洁净。
“你,便是顾七娘?”高家娘子挑动了两下眉毛,冷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