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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秘牢奇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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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饭菜,乐之扬盘膝打坐,真气一动,背心有如刀割,两肾之间奇痛钻心,真气散落在各大经络,云散水逝,聚合不了。倘若强行发力,又觉肩窝剧痛、筋脉酸软,双腿伤口痛得死去活来。

男人一拂袖袖,谛视望来。乐之扬定了定神,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神……还是鬼?”

“如果那样……”乐之扬惨笑一下,“倒也好了!”

“鬼神?”男人讶然发笑,“我倒忘了!这模样如何?”说着双颊凸起,肌肤枯萎,双眼变长,嘴唇变薄,顷刻间,老了数以十岁,由丰神男人一变成年老白叟。

“窜改模样也是武功?”乐之扬惊奇不堪。

“落先生……”乐之扬望着数尺厚的石壁,“您、您也被关在这儿?”

乐之扬郁愤难舒,正愁无处排解,梁思禽一问,顿时无所坦白,将如何遭受张天意寻仇、卷入“灵道石鱼”之争;如何赶上朱微,知音相爱;如何逃出禁城、发明寄父惨死、拜入东岛门下;又如何分开东岛,历经风波,化名道灵,再与小公主相会;又如何卷入宫廷纷争,暴露马脚,惨被废去武功、打入大牢。

“把握体内之水?”乐之扬如闻天书,“如何把握?”

他忽而欢腾,忽而伤感,忽而愤激,忽而自怨自艾,说到口干舌枯,才稍稍安静下来。

那人沉默一下,忽而笑道:“是了,你修为不敷,暗中看不见东西!”

乐之扬心念数转,冲口叫道:“云虚?”

乐之扬吓了一跳,用力拧一下大腿,甚是疼痛,不像做梦。黑牢里竟有别人?真是咄咄怪事!

“不是!”落羽生漫不经意隧道,“我藏在这儿,本为遁藏仇家,偶然入耳见你和冷玄的对话,才晓得你也被关在这儿。”

他本来心灰意冷,俄然间又起了求生的动机,掉头捧起饭菜,大口吃了起来。饭菜精致不堪,收回一股馊味儿,乐之扬想起当日东岛受罚,阳景等人设想抨击,将屎尿掺入饭菜,多亏叶灵苏援手,方才不至饿死。他无觉得报,为之吹笛,好风好月宛然如昨,听笛的女子却不见踪迹。乐之扬心中感慨,放下碗筷,叶灵苏的身影若隐若现,少女冷静地望着他,哀伤的眼神让民气碎。

梁思禽皱了皱眉,俄然伸手,抓过乐之扬的足踝,看了看断筋的处所,略一沉吟,挺身站起,抓住乐之扬肩头铁链,铮铮扯成两段,跟着一抬手,连血带脓地拔了出来。

“这个么?”落羽生向东一指,“我从那边来的。”

“叶女人……”乐之扬想要说些甚么,但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提及,毕竟孤负才子美意,说甚么都是矫情。

“是啊!”落羽生点头,“云虚!”

“老爹……”乐之扬一坐而起,扯动铁链,钻心砭骨,浑身高低湿漉漉的尽是汗水。

扳谈至此,乐之扬终究定下心来,说出心中久藏的迷惑:“落先生,你如何会在这儿?”

“那是我的秘闻。”落羽生淡淡说道,“刚才忘了变相。”

落羽生一言不发,看了看乐之扬肩上铁链,又核阅他脚颈处的伤口,紧皱眉头,过了一会儿,忽道:“朱元璋干的?”

环顾四周,一团乌黑。乐之扬觉悟过来,回想梦中景象,当真不寒而栗。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呼吸之声,乐之扬虽成残废,耳力未衰,黑牢中万籁俱寂,那呼吸绵细圆长,轻微之极,可也非常清楚。乐之扬的心子猛地提起,汗毛随那呼吸,一根根直立起来。

“这又甚么奇特?”落羽生笑了笑,“我那仇家,你也熟谙。”

乐之扬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忙说:“哪儿话?这如果雕虫小技,天下的武功全都不值一提。”

“仇家?”乐之扬更加诧异,“你这么大的本领,也会有仇家?”

“你晓得了我的身份。”梁思禽笑了笑,“我也不必再以假面示人了。”

落羽生笑道:“上善若水,人体以内,十之六七都是流水,只要把握有道,自可枯荣由心,随便窜改面貌身形。”

穿肩胛、断脚筋,自古就是对于内家妙手的不二法门,随你多高的武功,这两处一坏,平生修为付诸流水。冷宫中三大妙手联手一击,乐之扬已受极大内伤,可冷玄晓得《灵飞经》的短长,怕他重聚真气、东山复兴,一不做二不休,用这两个别例,将他完整变成废人。

未几一会儿,他悠然入梦,跟着一乘花轿,穿街绕巷,走遍都城,到了一处宅邸,耿璇迎了出来,披红负伤,东风对劲,翻着花轿珠帘,朱微凤冠霞帔,从肩舆里冉冉走出。乐之扬大喊大呼,但是无人理睬,耿璇牵着公主玉手,笑盈盈走向宅门,乐之扬追逐上去,宅门轰然紧闭,他绕着围墙行走,但是无门可入,一想到宅内幕形,乐之扬愤怒发疯,用力撞向围墙,却如杵着铜墙铁壁,正在懊丧,忽觉有人拍肩,转头一瞧,乐韶凤血肉恍惚,定定站在身后,直勾勾地向他望来……

梁思禽点了点头:“我再不出头,你和小公主不死也要发疯。”

这几下电光石火、快不成言。乐之扬猝不及防,痛得两眼发黑,好轻易缓过劲来,忽见一团乌黑,梁思禽不见踪迹。

乐之扬听他口风,似曾了解,可牢里伸手不见五指,此人又如何看得清他的模样。他诧异骇异,忍不住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乐之扬望着西城之主,心中波翻浪涌,梁思禽换了面貌,骨子里的孤傲还是挥之不去。

“呀!”乐之扬惊奇得叫出声来,“宫中那些雾气……”

乐之扬撞地、捶门,闹了好一阵子,方才安静下来,心想:“朱微死了,统统都休;她若活着,必定饱受朱元璋的折磨。为了她,我也要活下去,冷玄想要秘笈,我就以秘笈为钓饵,设法逃离此地……”

“梁城主……”乐之扬话才出口,梁思禽一摆手:“你我知音一场,何必客气?你仍叫我‘落先生’,我痴长你几岁,叫你一声‘小子’如何?”

“变相?”乐之扬惊奇道,“你、你真是神仙么?”落羽生在宫中无端消逝,又能随便窜改形状,乐之扬意想当中,除了神仙鬼怪,再无如此古迹。

过了好久,梁思禽也没呈现,乐之扬本性好动,固然不能行走,也自爬来爬去。铁链一去,少了拘束,他爬遍牢房,巴望找到梁思禽出入的途径,但是一无所获。久而久之,他懊丧起来,甚乎思疑先前的统统都是梦境,压根儿未曾产生。但是铁链断绝实实在在,乐之扬把玩断链,链上铁环千锤百炼,坚固之极,他纵不受伤,白手扯断也决无能够,落到梁思禽手里,如折蒿草,浑不吃力,单凭这一手,天下再也没有第二小我能够办到。

“落先生……”乐之扬终究理清思路,“你刚才的模样?”

乐之扬心生猜疑,肩上痛苦未消,方才的统统实在不虚,但是梁思禽神出鬼没,到处分歧大家间的法例,来而不知其来,去而不知其往。乐之扬呆坐地上,只觉梦耶非耶,心中大为苍茫。

“落先生!”乐之扬叫了一声,空室反响,无人应对。他拖着伤腿,爬向东面石壁,伸手一摸,石壁无缺,别说洞穴,连裂缝也不见一丝。

落羽生盘膝坐下,从袖里取出半根蜡烛,放在地上,捻动烛芯,点亮蜡烛。烛光一起,他身上的辉光也暗淡下去。

说完这话,牢里敞亮起来,仿佛天门中开,射下一道神光。乐之扬的面前呈现了一个男人,年不过四旬,眉长眼亮,鼻直口方,肌肤丰泽,漂亮轩昂,亮光来自他的衣发袍服,溶溶泄泄,处在黑牢当中,有如仙佛临凡。

“你、你……”乐之扬握紧双拳,结结巴巴,还是转不过动机。

乐之扬尝试半晌,白白流了很多心血,还是发不出一丝内劲。他靠在墙边,欲哭无泪,大志壮志化为乌有,只觉身心困乏,不知不觉地含混睡去。

“万幸甚么?”乐之扬悲忿莫名,颤栗肩上铁链,“变成这个鬼模样,跟死了又有甚么别离?”

“没错。”落羽生安然说道,“我就是梁思禽!”

乐之扬沉默点头,落羽生叹了口气,点头道:“这个老头儿,死性不改,尽干一些焚琴煮鹤的活动。”

梁思禽悄悄皱眉,打量乐之扬道:“你如何沦落至此?”

乐之扬沐浴在辉光当中,半痴半醉,如幻如梦,微微张嘴,定定地望着男人。

乐之扬早就狐疑落羽生就是梁思禽,只是老头儿过分落拓,浑然不像是天下第一人的风采,这时得他亲口承认,仍觉有些难以置信。恍忽间,梁思禽面貌变幻,又回到先前模样,隽秀明朗,湛然如神,算起来,他已年过六旬,看上去却不过三十出头,设想他幼年时的风韵俊彩,又是如何的超群逸尘?

落羽生点头说道:“我不是神,也不是鬼,只是会点儿武功。”

落羽生五指收拢,雾气尽数吸回掌心:“周流六虚,法用万物,这驭水之法,就是我的‘周流水劲’。”他见乐之扬一脸茫然,不由自嘲苦笑,“雕虫小技,不说也罢。”

“那也不然。”落羽生说道,“武学之道,怪杰辈出,你的‘由音入武’,云虚的‘般若心剑’,均是别开生面,令人叹为观止。”

“那么……”乐之扬指下落羽生,结结巴巴,难以置信,“那么您是梁、梁……”

乐之扬的牙关得得作响,忽听那人又说:“多日不见,你如何变成这个模样?”

“是!”乐之扬心神败坏,若当对方是梁思禽,贰心中不免畏敬,但以落羽生视之,反而安闲很多,想了想,问道,“落先生,当晚引走云虚也是你么?”

呼吸声俄然消逝,有人咦了一声,说道:“你听得见我?”

“谁?”乐之扬惊骇莫名,话从口中收回,早已变了调子。

梁思禽冷静听完,过了很久,叹道:“以朱元璋的脾气,没有杀你,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此这般!”落羽生摊开手掌,掌心多出点点水滴,水滴由少变多,聚成小小一摊。乐之扬正觉诧异,倏忽之间,净水化为雾气,聚而不散,悬在落羽生的手心。

“落先生!”乐之扬冲口而出,心中涌起一阵冲动,继而又迷惑起来,方才的景象窜改出奇,超乎设想,若非亲眼目睹,的确难以置信。

乐之扬定眼望去,吓了一跳,东面石壁上多了一个大洞穴,黑咕隆咚,乍一看去,浑然不觉。落羽生看出贰心中所疑,说道:“这儿的牢房不止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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