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力压须眉3
盐帮当中,女弟子屈指可数,众男人听了这话,一个个神情古怪。孟飞燕倒是眉飞色舞,不待孙正芳回应,快步走到叶灵苏身前,取出一支青玉令牌,恭声说道:“这枚‘青帝令牌’,出自第一代帮主黄巢公之手,乃是历代帮主的信物。四海以内,盐帮弟子见令如见人,听令奔走,不得违背。齐帮主临终前托我把守,天不幸见,本日终究有了仆人。”说完慎重地双手奉上。
西城世人也是一愣,卜留啐了一口,扯着嗓子痛骂:“楚空山,你他娘的凑甚么热烈?你连家传的宝剑也保不住,还要出来丢人现眼么?”
盐帮迭遭变故,忘了西城还在一边。听了这话,孟飞燕怒道:“齐帮主不是苏乘光所杀,倒是因他而死,若不是他打伤了齐帮主,王子昆又岂有下毒的机遇?”众弟子与八部一场大战,伤者浩繁,一听这话,纷繁随之起哄。
“胡说八道。”楚空山勃然大怒,“死瘦子,细心你的舌头。”
卜留哈哈一笑,待要反唇相讥,忽听秋涛说道:“卜师弟,楚先生一代宗主,又是城主的故交,你言辞之间,不要失了礼数。”卜留一愣,笑道:“秋师姐休怪,说了一人闯阵,楚老头强自出头,我看他不扎眼,讽刺两句罢了。”
叶灵苏抬开端来,眸子清如水晶,盈盈扫过世人,忽地微微一笑,漫不经意地说:“孙长老,我若做了这个帮主,就必然不能服众么?”
盐帮世人看得连连咋舌,一干盐使、长老、堂主的心中愧喜交集。叶灵苏武功神妙,不但赛过齐浩鼎,历代盐帮之主怕也无人能及,如此妙手担负帮主,诚为盐帮之幸。但是盐帮弟子多为男人,她一介女流,赛过须眉,众男人惭愧之余,又觉大为不平。
高奇回声惊诧,细心想来,叶灵苏从始至终也没有承诺过要做帮主,一时候,贰心头发紧,仓猝上前笑道:“叶女人,帮主一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孙正芳一愣,欠身笑道:“自古男尊女卑,本帮之人又多是男人,说好听些是盐帮,说不好听,就是一帮盐枭。枭雄之性,桀骜不驯,孙某虽也佩服女人,但是人多心乱,上面的弟子一定买账。”
楚空山见势不妙,挡在少女身前,身如流光掣电,快得不成思议,一口剑缠缠绵绵,有如秋夜细雨,无所不至,无孔不入,仿佛落空形质,只在气机裂缝中游走,几度逼近八部之主,又被八人收回的劲气逼退。
淳于英上前一步,朗声说道:“百花皆杀,千盐归一,帮主之位已定,还请各位撒盐尽忠。”
世人撒盐之时,神情庄严,举止凝重,清楚就是一种典礼。少女大惑不解,微微皱眉,孟飞燕低声说:“本帮发卖私盐为业,囊中的盐,均是大家私盐,合私为公,呈送帮主,以表忠心。”
万绳神采微变,叶灵苏武功再高,也万无应战八部的事理,他出此困难,只想让她知难而退,不料这女子胆小包天,竟然一口应允。一时之间,万绳大大难堪,但是话一出口,不能让步,只好说道:“好啊,叶帮主派头之大赛过须眉,不管胜负如何,万某都很佩服。”
叶灵苏也不料万绳出此题目,愣了一下,未及答复,孟飞燕抢先说:“帮主不要被骗,这个阵法古怪极多,四周围攻也无法他何,帮主一人之力,千万不成入阵。”
叶灵苏淡然道:“你要说囚禁,那就是囚禁好了。”秋涛与万绳对望一眼,万绳笑道:“叶帮主,贵我两派另有梁子么?”叶灵苏点头道:“没有。”万绳道:“既无梁子,为何要留下我们?”
叶灵苏接过一瞧,令牌正面雕刻一行金字:“青帝秋风、百花肃杀”,后背镶嵌一朵九瓣金菊,花瓣绽放伸展,透出一股凛冽之气。她核阅半晌,环顾四周,高高举起令牌,岛上静了一下,俄然之间,收回一片喝彩。
“无妨。”万绳淡淡说道,“两人就两人,楚先生,叶帮主,你们一起来好了。”
万绳一愣,点头说:“未曾见得。”叶灵苏俏脸发白,芳心一阵烦乱。云虚应战梁思禽,也不知现在那边,西城八部是梁思禽的羽翼,云虚只人独剑,势单力薄,剑挑西城几无能够。叶灵苏对于云虚不无痛恨,但是血浓于水。十多年来,云虚与她名为师徒、实为父女,哺育之恩未曾亏欠,叶灵苏纵有百般抱怨,也放不下这一段恩典,当下心想:我不能助他应战梁思禽,但若斩断西城羽翼,也可稍稍酬谢哺育之恩。
叶灵苏顿觉吃力,四周气劲如山,暴风怒号,水火比武,雷霆纵横。她不觉气为之闭、神为之摇,如在樊笼当中,到处发挥不开。以“周流八极阵”之强,如果尽力施为,十个叶灵苏也一定能胜,但是万绳主持阵法,不肯欺人太过,不太小小示以神通,只盼少女知难而退。谁晓得,叶灵苏本性倔强,遇强愈强,重压之下,武功越出越妙,飞影神剑、水云掌、夜雨神针,不但东岛武学层出不穷,就连《江山潜龙图》的心法也垂垂闪现出来。
万绳大感不测,拈须沉吟:“叶帮主,刀剑无眼……”叶灵苏冷冷说:“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孟飞燕忍不住说道:“帮主,你万金之躯,岂可等闲犯险……”华亭也说:“老帮主归天已久,帮中百废待兴……”叶灵苏不待他说完,摆手说:“华盐使,我意已决。倘若不幸败亡,你可代替帮主之位。”
叶灵苏不置可否,忽地举起青帝令牌,锐声叫道,“盐帮弟子,围住西城之人,无我号令,不得放走一个。”
万绳见她孔殷神情,目中闪过一丝讶异,沉吟道:“若问帮主下落,万某无可奉告。”叶灵苏皱眉道:“那你们见到云虚岛王了么?”
场上的景象越变越奇,楚空山剑光霍霍,柔而不媚,狂而稳定,直如东风飒来、百花怒放,狂沙急电之间,不失安闲风采。世人看得久了,眼里生出错觉,楚空山落空男儿形状,化身绝代才子,徘徊于一片剑花光海,错步拧身,采摘俯仰,楚楚风韵,妙绝人寰。
华亭不由动容,盐帮当中也起了一阵骚动。万绳悄悄吃惊,深思叶灵苏闯阵之时,神出鬼没,所向披靡,放在东岛当中,也是一流人物,别说本身也没有必胜的掌控,即使能够胜他,也难保不会伤她。这女子一帮之主,或死或伤,都会激愤盐帮,惹来无穷后患。
楚空山啸声不断,势如峡江猿啼,又如雨打残花。啸声中,两道人影双双纵出,突入“周流八极阵”,剑光一黑一白,有如双龙盘绕,矫矫划过长空。
眼看恩仇消解,忽又剑拔弩张,盐帮弟子均是一阵惊诧,但帮主有令,不敢不从,当下重振“神咸大阵”,将西城诸人团团围住。步地已定,孟飞燕恭声说:“下一步如何,还请帮主示下。”
孙、钱二人闻声喝彩,无不一脸惊奇,不明白一群桀骜男儿,为何推许一名外来的女子。本来,叶灵苏单身闯阵、除奸救人,武功之高,早已震慑群雄。自古尊崇强者,也是人之赋性,众弟子又不比长老、盐使,对于帮主之位并忘我心,但觉这少女仙颜惊人、武功又高,做这一帮之主,一定就是一件好事。
八部之主神采寂然,左掌向内,右掌向外,遵循天赋易理,结成一个圆阵。楚、叶二人还未靠近,忽觉飞沙走石、电光闪烁,脚下地陷土涌,化为土蛇狂龙,两股劲风一冷一热,热风如烧,冷风如刀,交缠一处,卷起阵阵狂飙。
八部之主无不惊奇,但觉叶灵苏掌力了得,平生未见,一时各各警戒,对付楚空山的劲气也不知不觉地移向少女。
苏乘光变了神采,冲口叫道:“万师兄,这个如何使得……”忽见万绳瞪眼望来,苏乘光游移一下,只好退了归去。
忽听淳于英说道:“孟盐使言重了,王子昆狼子野心,纵无苏乘光,也一定不会暗害帮主。他方才各式调拨,恰是想要盐帮、西城火并一场。当时两败俱伤,官兵一到,必将我们一网打尽。”
此话一出,世人无不惊奇,八部之主面面相对,盐帮首级也是莫名以是。秋涛打量叶灵苏,忽而笑道:“恕我冒昧,叶帮主这一番话,莫非想要囚禁我等?”
楚空山微感对劲,拈须说道:“令师是谁?”叶灵苏游移一下,轻声说道:“家师云虚。”楚空山动容道:“你是云岛王的嫡传,难怪,难怪。”他顿一顿又说,“盐帮、东岛也是有缘,当年张士诚出身东岛,啸傲三吴,可惜王运不终,到底败给了当今的天子。”
“简朴得很。”叶灵苏一手按腰,朗声说道,“你我一决胜负,你胜了,任由分开,我胜了,西城八部跟我去盐帮总堂。”
叶灵苏一时沉默,这些日子,她研讨《江山潜龙图》,日夜潜修,很有所得,对敌八部之主,单打独斗均有胜算,但要以一敌八,还是力有未逮。她新任帮主,根底不牢,现在一旦逞强,声望必然受损。
她心机果断,转念之间,就有定夺,蓦地抬开端来,大声说道:“好,万部主,我就来闯一闯贵派的阵法。”
叶灵苏摇了点头,说道:“就如许好了。”孟飞燕莫名以是,忽见叶灵苏跨上一步,朗声说道:“八部内里,谁能做主?”万绳面沉如水,负手说道:“老夫能够做主,叶帮主有何指教?”
各省堂主取出一只海碗,传给本堂弟子,众弟子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锦囊,拈出一撮细盐,撒入海碗当中。如此通报一圈,各省堂主又将盐碗交给所属长老。长老归并碗中之盐,送到淳于英面前,淳于英将三碗盐粒倒入一只锦囊,恭恭敬敬,送给叶灵苏。
叶灵苏远在江上,也曾窥见过这一门阵法,此时深切其间,才知真正短长。八劲融会窜改,生生不息,势如惊涛骇浪冲决而来,此中风雷水火、六合山泽各种奇能令人应接不暇。叶灵苏身在此中,恍若暴风暴雨中一支蓬草,随风飞舞,难以自主。
叶灵苏道:“西城八部,名动江湖,但我盐帮胜在人多,倘若搏命一战,必然死伤无数。”万绳笑道:“叶帮主既有好生之德,何不化兵戈为财宝?”
借他之力,叶灵苏稳住阵脚,定必然神,使出平生本领,左掌右剑,大开大合,剑气锋锐绝伦,匹练般扫开狂沙乱石,掌力势如惊蛟腾龙,在八劲旋涡当中左冲右突,所过之处,敌手衣袍为之动、须发为之飞,矫如飞龙,余势悠长,纵以八劲之威,也难令其毁灭。
叶灵苏接过锦囊,未及说话,忽听万绳说道:“女人新登帮主之位,委实可喜可贺。现在水落石出,齐浩鼎之死与苏师弟无关,贵我两派恩仇了了,时下夜长路远,本派临时告别。”
叶灵苏瞥他一眼,点头说:“贵帮之事,我本偶然插手,只是华盐使说了,苏乘光因我被擒,西城为了救人,必定要和盐帮决一死战。我心想,此事因我而起,西城如来,我责无旁贷。本想真凶查明,立马袖手而去,可你偏又说甚么男尊女卑。哼,我倒不信了,男人能当帮主,女子为何不能?好啊,我就做一回这个劳什子帮主,看一看这些高贵男儿,到底服不平我管束。”
盐帮弟子也大多晓得这一段旧事,因而群情纷繁,收回长叹短叹。楚空山忽地举手弹剑,收回一声长啸,苍劲悠长,声震大江。叶灵苏与他并肩而立,俏脸映月,溶溶有光,青螭斜指下方,好像一泓墨汁,注入茫茫夜色。
楚空山神采一变,双眉倒立,厉声说道:“死瘦子,你用狡计夺剑,这笔账还没算完。有本事的,我们以一对一,看谁丢人现眼?”
叶灵苏略一沉吟,含笑道:“家师提到过贵派的‘名花美人剑’,说这一起剑法空灵超脱,精微莫测,本日良辰可贵,小女子恰好一睹楚先生的神技。”
“那也不消。”万绳摆手笑笑,“叶帮主方才突出神咸大阵,矫若游龙,翩若惊鸿,风采绝世,叫人佩服。如许吧,本派也有一个小小的‘周流八极阵’,叶帮主若不嫌弃,大可闯来一试,只要破了此阵,我等一行,任由处罚。”
叶灵苏略一点头,正要举步,忽听一个声音冷冷说道:“小丫头,我陪你走一趟如何?”
卜留一面挥动铁木剑,一面笑嘻嘻说道:“若说狡计,天下的上乘武功,又有几样不是狡计?呵,传闻九华楚家,代代都超卓鬼。楚空山,这妞儿长得不赖,你想必见色起意,用心跟人家套近乎吧。”
少女悄悄皱眉,谛视八部之主,扬声问道:“你们都是西城的人?”万绳点头道:“不错,鄙人天部万绳。”叶灵苏轻哼一声,又问道:“梁思禽没来么?”万绳点头说:“城主没来。”叶灵苏冲口问道:“他在哪儿?”
少女转头看去,楚空山襟袖萧洒,负手而出,目光转动之间,森森然有如利剑长戟。
叶灵苏轻哼一声,淡淡说道:“我有一个别例,既可减少死伤,又可决出胜负。”万绳心头一沉,盯着少女,只觉捉摸不透,当下笑道:“愿闻其详。”
叶灵苏悄悄皱眉,转头说道:“楚先生,此事因我而起……”楚空山摆了摆手,冷冷说道:“我不是为你出头,而是为了湔雪前耻,万绳和死瘦子耍弄狡计,夺走了我的铁木剑,唯有破了这个鸟阵,才气出我一口恶气。”
叶灵苏的剑法刚好相反,她以女儿之身,挥洒长剑,劲力雄奇,大有吞吐日月之机,笑傲江山之势,使到精美之处,人是人,剑是剑,西边剑光未敛,东边人影已现,神出鬼没,似有七八个叶灵苏在场中游走,剑光人影连成一气,直如一条气势浩大的长龙,在步地当中翻江倒海。
顷刻间,万绳内心转了百十个动机,忽地想出一条战略,大声说道:“叶帮主,八部职位相若,如果小事,万某还可做主,但事关大家自在,我也不能越庖代俎。”叶灵苏皱眉道:“这么说,非得大战一场了?”
意想及此,她一咬银牙,说道:“万部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万绳道:“叶帮主请说。”叶灵苏沉默一下,缓缓说道:“我想请各位前去本帮总堂,住上一年半载。”
叶灵苏瞥他一眼,说道:“你不晓得我的来源么?”万绳略一沉默,忽地叹道:“不错,你是东岛高足,本日所为,该是为了当年的旧怨吧?”
众弟子听他一说,细心想来,王子昆的言语,句句心胸叵测,无一不是调拨之词,一时个个沉默,数千道目光,全都落在叶灵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