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西邸卖官

蔡邕抚掌长叹，眼角已有泪流：既如此，老夫毛遂自荐，为少君侯尽犬马之劳！

这段话看似安静，却正如最后有力吐出的四字：‘痛心疾首’。

涞水长年不冻。大江亦通行无阻。即便夏季飘雪，仍有大船到达白湖水砦。运来一船船的矿石、石墨、羊毛、牛皮、鼍龙皮。随船贩回鱼酱、腊肠、禾鲤干、兰熏火腿、督亢粳米诸如此类。寝垫、毛毯自是必备。

学坛保卫见是侯府安车，未曾禁止，升闸放行。沿林荫道，穿学坛，自抵后院，停在精舍门前。刘备下车，清算衣袍，命人上前通报。

刘备叹了口气：备已尽知。

两千套镶环具装铠，终在岁前锻造结束。楼桑雁翎刀、五十炼斩马刀、角端弓、防身匕首等，一套楼桑兵甲，自是标配。新募的鲜卑王骑和高车王骑，皆改换楼桑兵甲。在演武场轮番练习，皆有精进。两支王骑，皆是虎贲。却不通战阵，兵法。寄父黄忠、君侯徐荣、田冈，等将轮番练习，再入军事书院研修军法兵法，知行倍增。

听闻西邸初开，便有人到宫门上书。指定要买某县的县令、长官职。按照每个县的大小、贫富等吵嘴环境，县令、长的代价亦不等。富者足钱买官，贫者可到任后更加了偿。天子还私令摆布出售三公、九卿等朝廷大臣的官职。诸公卖钱一千万，诸卿卖钱五百万。

脱鞋入室，宾主落座。蔡邕闲坐好久，才开口道：少君侯可知西邸之事？

侧室棂门大开。三位大儒鱼贯而出。齐来道贺。刘备虽远不能比‘师旷，闻弦歌而知雅意’。近不能比蔡邕，听操琴而知杀心。却也号称天家麒麟。三位大儒齐聚，这便心有所悟。

朝政如何角力，刘备不得而知。

刘备深知天子本性。

蔡邕叹了口气：先时，少君侯恩师，上陈八事：用良（让州郡核举贤能，随才任用）、原禁（对党锢之人多加赦免）、御疠（安葬无罪被害的宋皇后的支属）、备寇（虐待侯王之家，以防事情）、修体（征召如郑玄之类有才德之人）、尊尧（定时对郡守刺史停止考成）、御下（根绝设席拜托之类的恶习，责成有司办好荐贤之事）、散利（建议天子不蓄私财）。只可惜陛下不纳。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公开卖官鬻爵。让人痛心疾首。

是岁，陛下初开西邸卖官。公开出售官爵，遵循官位凹凸，开价不等。俸禄二千石的官，卖钱二千万，四百石的官卖钱四百万。此中，按德行顺次被选的，可出一半的钱。或者起码出三分之一的钱。凡是卖官所得，皆在西园另设钱库储藏。

刘备答道：家中有美田百余亩。充足吃穿。少时家父久病卧床，家中物什皆被典当一空，一贫如洗。母子三餐不继，常为米粮所困。后得美田百亩，才渐好转。以己度人。行圩田筑城，不过是想让天下母子，不必如我母子这般。

母亲听闻蔡邕请刘备前去相见。亦上楼来，为刘备清算仪容。

蔡邕亲出出迎，刘备仓猝在阶下施礼。

蔡邕一声长叹：同是少时家贫。少君侯却能以己度人。如此胸怀，蔡邕佩服。光禄大夫杨赐曾言：‘天上投虹，海内大乱。’四百岁周期，将要到来。天下易主，万民蒙难。日前，听刘太尉（刘宠）说，卢子干曾将少君侯比作光武。不知少君侯欲三兴炎汉否？

蔡邕亦执礼走到阶下。请刘备入内。

不等蔡邕伏地叩拜，刘备仓猝离席搀扶。

刘备自能高枕。

刘备已进爵县侯。治下公众十数万。海内大儒、家臣部将，皆翘首以盼，名流齐聚。断不成草草了事。乃至还要行田猎。以捕获的禽兽作“捐躯”祭祖。

因而放心住在船上，抽暇来往楼桑，亦多沾喜气。

之以是冒死捞钱，乃是自小穷怕了。即便身处皇位，千万人之上。亦贫乏安然感。恩师说，陛下要以国为家。但是，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是世家大族、刘氏宗亲，还是万千子民，亦或是他刘宏（灵帝）一人之天下？

无妨。南北巨马绿水长流。比起相对拥堵的清溪港，督亢港可泊千石大船。再说，船上所贩货色，皆久放不腐。便是督亢粳米，放到来年开春已无妨。

当初，天子为侯时，常苦于家道贫苦。等做了天子，又常感喟桓帝不懂运营产业，没有私钱。以是大肆卖官，剥削财帛，作为私蓄。

刘备直身施礼：备正有此意。

蔡邕便问道：此乱国之兆呼？

腊祭和岁首，祭奠时候靠近。尾辅弼连，一头一尾。以是时下把此两祭并称为“正腊”。

仰仗涞水之便，即便积雪没膝，陆路断绝。楼桑亦能舟行南北。除非天寒地冻，渤海结冰，没法通行。这日便有船折返，说渤海冰封。因而最后一批入港的船队，只能滞留楼桑。待来岁雪化冰开，再返回客籍。

见刘备不语。蔡邕又问：听闻少君侯圩田百万，皆分与流民。自家未取半亩。不知是否失实？

为防不测，刘备多乘车出行。御赐安车颠末侯府良匠多次改革，表里已不成同日而语。

刘备悄悄点头：此风一开，清流士大夫必耻于为官。朝政被奸佞把持，法纪废弛，礼坏乐崩。买官之钱，到任后必将十倍百步搜刮而来。近年来，灾异不竭。本就民怨沸腾，再行剥削，苦不堪言。长此以往，必出大乱。

《东观汉记·张酺传》：“适会正腊，公卿罢朝，俱贺岁。”

溪谷大建，并未影响邑中。楼桑还是承平盛景。史涣携百余泗水豪侠来投，让临乡绣衣吏人手充沛。足可保治下安然。蟊贼自有刺奸、贼捕。宿贼交由绣衣吏。若遇大股流寇，麾下数千虎贲枕戈以待。

想必陛下心中，有本身的答案。

听闻蔡邕授业于楼桑学坛。前来拜师者络绎不断。蔡邕乃海内大儒，恩师听闻亦百忙中来信，叮咛刘备切勿怠慢。刘备复书称是。又问恩师是否统统安好。如有所缺，这便送去洛阳，如此。

蔡邕乃是戴罪之身。不宜张扬。退学坛开门授业，最为合适。刘备这便请蔡邕补恩师之缺，在学坛授业。

刘备笑着点头。

又叮咛刘备，统统随缘，切勿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