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夺情

翁同龢如果离京回籍，小天子的端庄徒弟，就只剩下倭仁一名了。小天子的功课，非常沉重，一个徒弟是照顾不过来的，不及时因应，学业必定会大受影响，这就是慈禧说的“费事”。

不过，翁同龢那一次回籍侍疾，本是“孝感格天”，却被老母亲劈脸盖脸一顿臭骂：你跑返来干甚么？给我送终么？我可还没死！你是盼着我早一点儿“上路”么？连弘德殿的差使都撂下了！皇上你都不管了，你还算是皇上的徒弟？你还算是一个臣子？！

她又翻开了一份折子，一眼扫过，当即顾不上两个公主的事情了。

翁老太太见到二儿子，内心实在是欣喜非常的，她自知不久于人间，弃世前能够见到龢儿一面，可谓无憾，但是，她不能不把儿子骂归去。

慈禧合上折子，推了给她：“你看看，翁同龢报丁忧了。”

“能不能叫翁同龢……‘夺情’？”

“夺情”，即为国、为君、为公，夺去孝亲之请，不去官，不回籍，还是办公，只是不穿补褂，不戴翎顶，素服治事，不嫖妓，不闻丝竹，不与吉礼，祭奠由旁人代理，筵席由旁人代领。

“这可费事了！”慈禧放下筷子，皱起了眉头。

翁同书的老爸翁心存，时任大学士、弘德殿行走，为了保住大儿子的性命，以古稀高龄，抱老病之躯，挣扎着每天入直，给小天子上课，成果不堪劳累，当年就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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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十一年，即1861年，苗霈霖反叛，围攻寿州。寿州城内的安徽巡抚翁同书，对苗霈霖主“抚”，承诺了苗的诸多要求，并上奏为苗说好话。苗霈霖乃临时撤围。朝廷迫于情势，顺水推舟，令苗霈霖“戴罪建功”。

“也还好吧。”慈禧微微一笑，“没闻声她抱怨过甚么。”

翁同龢既报了丁忧，为保住小天子的功课，只要两条对策可行。

朝廷到底看在翁心存的老面子上，放了翁同书一条活路，不过，极刑可免，活罪难逃，翁同书发甘肃军前效力。

果然如此？

“不是三年。是二十七个月。”慈禧做了改正。然后摇了点头，“不过，两年又三个月，一样是费事！”

这是常有的事儿，两宫皇太后在一块儿传膳的时候，慈禧都要看折，为的是有甚么紧急的事情，能够顿时和慈安筹议；有些折子，委宛含蓄，用典晦涩，慈安也要靠慈禧细心譬解，才气明白是甚么意义。

翁同龢狗血淋头，只好含泪叩别母亲，回京“移孝为忠”去了，在故乡拢共也没有呆上几天。

当然，另有一个关卓凡，不过，这位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弘德殿的差使，三天捕鱼、两天晒网的，两宫皇太后早就不把他当作“端庄徒弟”了。再说，就算关卓凡别的事儿都不干了，只办弘德殿一桩差使，他是教“洋务、兵事”的，端庄的诗书，他教不了，不管如何，替代不了翁同龢。

“那就好。”

对劲之余，心中也模糊出现了一股奥妙的酸意。

前一段时候，翁老太太病危，翁同龢就请过一次长假，回籍侍疾。当时，小天子漠不体贴，荣安公主问起来，小天子连翁徒弟为甚么请长假，都搞不清楚，惹得做姐姐的大为不满。

现在，翁家就指着翁同龢在弘德殿着力办差，天子门生亲政以后，加恩徒弟，到时候，翁同书便能够提早结束刑期，生归乡梓。

阿谁时候，徐桐还在，翁同龢告假，对小天子的功课的影响，还不太大，现在但是分歧了。

顿了一顿，又用探听的口气说道：“丽妞儿那边儿，瞅着她和她额娘的神情模样，我估计着约莫不假——敦妞儿那边儿，你估计着，真相到底如何呢？”

一条，弘德殿从速添一名徒弟。但是，仓促之间，合适的徒弟——学问好、风致好、资格好——那里那么轻易找？翁同龢是迄今为止，诗书方面，最合适小天子的一个徒弟，单就讲书来讲，比倭仁和徐桐，都要强很多。这一点，两宫皇太后是有感受的。

“我们那两个女儿，嫁了畴昔，婚后的景象，看起来，倒是伉俪调和。”慈安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欣喜。

慈禧微微皱眉：“这个我也想到了，且试一试吧，但是，只怕不大轻易。”

父母之丧，谓之“丁忧”，遵循礼法，后代须素服持丧三年，期间不可婚嫁之事。不与吉庆之典，居官者离职回籍守庐，谓之“守制”。

慈禧心中暗笑：姓关的小子，算你识相。

没看两行，明白了：“哟，是费事！他要回籍守制三年！弘德殿的差使就得搁下了……这。天子的功课……如何办？”

不过，实际履行起来，父母归天一年以后，即第十三个月，行小祥之祭；归天两年以后，即第二十五个月，行大祥之祭；隔一个月，即第二十七个月行禫祭。即“除服之祭”，孝后代脱去素服。意味着“守制”结束。以是，慈禧说是“二十七个月”。

慈禧一边儿渐渐吃着，一边儿翻看着折子。

父母过世，回籍守制，不但是礼法，还明载于煌煌国典，隧道是“端方”；父母病重，回籍侍疾，可就没有这个端方了。朝廷不准翁同龢的假，是“事理”，准翁同龢的假，是“情分”，是翁同龢欠朝廷的，可不能算你“着力办差”，这就是翁老太太赶翁同龢回京的最首要启事。

翁同龢回京以后，翁老太太一口气泄了下来，没再撑多久，便放手人寰了。

不想苗霈霖没过量久，重新围城，终究攻破寿州，俘获翁同书等大员。

别的一条嘛，连慈安也想到了——

长春宫，两宫皇太后正在传膳。

“啊？翁老太太殁了？”慈安一边说，一边翻开了折子，同时，脑筋中转着动机：何故说翁同龢报丁忧是“费事”呢？

这下子事情就闹大发了。

封疆大吏，守土有责，身负和处所“共存亡”的任务，本该“殉节”的，但是，翁同书不但没殉节，还做了人家的俘虏，获释以后，没啥好说的，下狱吧。

膳桌3∴，劈面的慈安，小吓了一跳：“甚么事儿啊？”

沉吟了一下，慈禧又说道：“我想，如果翁同龢肯‘夺情’，我们也不能虐待了他，能够把翁同书提早放归去！乃至，‘起复’甚么的，也不是不成以筹议的。”

她是为了正在甘肃啃沙子的大儿子翁同书。

慈安眼睛一亮：“对啊！翁家高低，不就是留着这块芥蒂嘛！如此，翁同龢必然是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