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娘
“老金，大喜的日子，你如何空动手来了？”张勇打量着金雨林，笑得莫测高深。
送亲的步队，是由租界里乔治街胡雪岩的府上发轿，从北门进城，一向逶迤行到这里。一共四顶肩舆簇拥着花轿，前后则以图林麾下的抚标马队护送，端庄大气，却不事浪费，一起之上亦不消鼓乐，直到肩舆抬进了巡抚衙门，才响了一段喜气洋洋的唢呐，宣布新娘的达到。
“写归写，送归送嘛。”张勇还是那一副天经地义的口气。关卓凡神思一恍，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寿比胡同宴客时的那一幕。
“唔……唔……”关卓凡一时语塞，不过内心倒是明白了。
这两个粗胚！关卓凡哭笑不得，还没想好该如何跟他们说，却见张勇又取出了一个红封包，双手奉上。
但是在关卓凡来讲，则不免多少有一些难堪――下属是没有了，只要一个许庚身，以吏部侍郎，曾经是宣旨钦差的身份，预定了一个首客的位子。朋友亦没有――放眼江苏，又是只要一个许庚身算是平交的朋友，但是以他的身份，哪能让他早早来号召客人？
“老金！老金！”没等金雨林回过味来，张勇已经喊开了。
“老总，上回吃了姨太太一顿好饭，还没有谢她。”张勇贼笑兮兮地说道，“这一点钱。请老总给姨太太打一副头面。”
至于贺礼，他到底是个文人，是以不像张勇们那么**裸地送钱，而是经心遴选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前明大师孙克弘的画，另一样是一尊五寸高的白玉观音。孙克弘是华亭县人，观音则寄意送子，两样东西都算得上是应时应景，想来抚台必然会对劲的。
这一夜，关卓凡却没像第一次那样急色，而是像罗太太所说的那样，饱了口福，在那一对“三十六d”上大做文章，把美厨娘弄得细喘连连，这才提枪上马，倒是格外和顺体贴，轻进慢出，让才破瓜的扈晴晴，终究初领房中之乐。
成果，最早上门的是张勇和伊克桑――还在城南马队的时候。张勇就一向以老总的亲信自居，畴前关卓凡在寿比胡同老宅内请大客的那一次，就是张勇帮着筹措的。这一回，他扳着指头算了算。自发该是轮到本身先到，因而拉上伊克桑一起，早早隧道巡抚衙门来报到。
“恭喜爵帅！”钱鼎铭说完这句场面话，才又小声加上一句，“约莫不负所托。”
这个“施礼”，却不能如抚台大人所想的那样接吻，而是做妾的，要给“新郎老爷”叩首。扈晴晴向关卓凡凝睇一眼，款款地跪了下去，清清楚楚地叫了一声“老爷”，柔呢委宛，让关卓凡顷刻回想开初见时的冷傲。
“你带返来的人，如何好养在胡道台家里？我带她一起返来了。”扈晴晴浅笑着说道，“她是我妹子，你如果欺负他，我可不依。”
花厅正中的案子围了红布桌围，红烛交辉，案子上供的则是一副五色缂丝的和合之仙，精彩非常。关卓凡作为新郎，多少有些内疚地站在案子前，待到罗太太将新娘子送到面前，在世人的起哄声中，伸手将软缎盖头一揭，终究又见到了扈晴晴那张害羞带笑，白里透红的俏脸。
“帖子上不是写了，统统礼品礼金，敬谢不敏？”
全部典礼，仍然是由刘郇膏来替关卓凡提调，而女家的胡雪岩和罗太太，亦都是谙熟民风的人，天然也没有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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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能白手，”金雨林从长顺手里接过东西，笑嘻嘻地说，“天然要略备薄礼。”
金雨林也到得早，在清雅街口就下了肩舆，号召拿着东西的两名长随跟在身后，行动安稳，向巡抚衙门的侧门走去。
伊克桑不如张勇那么厚颜无耻，现在有样学样，也拿出一个红封包，笨拙地说道：“标下也吃了，也……也给姨太太打头面。”
“施礼――”司仪拖长了嗓子，喊了一声。
“这……”关卓凡完整胡涂了，转头去看扈晴晴。
这是一个小姨子。
“呀，钱先生，你从江宁返来了？”
便在此时，见到扈晴晴本来所住的东厢，房门一开，竟然走出一名娇俏小巧的女人来。关卓凡大奇之下，动机还没转过来，就听扈晴晴扬声笑道：“婉儿，来见过老爷。”
等长随走出几步，金雨林却又把他叫了返来。在耳边叮咛了几句，这才跟做贼似的，溜进了侧门。
“我们来替老总帮手。”张勇对劲洋洋地说，“老总您想啊。您封了侯爷，明天又是大喜的日子，我们穿这一身来替您筹措，这多昌大？才衬得起您今时本日的身份职位。”
被称作钱先生的人，叫做钱鼎铭，日前奉了关卓凡的拜托，到江宁公干。现在见关卓凡号召本身，便抱一抱拳，做恭贺的表示。
“嘿嘿。”他干笑一声，双手一背，似笑非笑地看着本技艺下的这两位一品大员。
宴客的帖子已经收回去了，票据也是刘郇膏所拟。关卓凡本来只想请些最靠近的人来闹一闹，但是身为巡抚，才发明这是做不到的事情，不然请谁不请谁，会弄出很大的费事，因而把刘郇膏的名单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还是只得“准予所请”。
“这……”金雨林惊诧，看看张勇，又看看伊克桑，“伊军门，那你们二位……？”
这都是刘郇膏与胡雪岩筹议好的，既合适关卓凡现时的身份，又至于弄得豪华喧华，不然以胡雪岩的做派，必然拉起喧天的场面，那就不是关卓凡的本意了。
“我们……”伊克桑游移了一下，才老诚恳实地说道。“是在这儿罚站。”
这一回，再进巡抚衙门的官。大家便都是两手空空。见了面。相互难堪一笑，心说多亏了金雨林的长随守在街口通动静，不然怕要出洋相了。
“老爷好，阿姐好。”女人盈盈一福。固然已换下了当初穿的红袄子，但端倪如画，清丽绝伦，不是当初他从江阴送返来的杨婉儿，又是哪个？
张勇和伊克桑，则在门口站够了半个点，才被关卓凡派图林叫了归去。再见到老总，伊克桑不免讷讷的，张勇却毫无愧色，从听差带来的衣包里取了便服换上，该干甚么还是还是干甚么。
如许的喜日子，当然要穿得划一，不能过分随便，但是不管如何也该穿便服的。但是面前的这两位，也不怕热。全套官服穿起。翎顶光辉。最出奇的是内里还各套了一件黄马褂，刺眼得很。
“好，好，老金你挑的必然是好东西。”张勇连连点头，“快送出来吧，老总正等在里头呢。”
“张军门，伊军门，”金雨林快步走过来，已经看清楚了。心说抚台的这帮弟兄真是忠心耿耿，大热的天，两个提督衔的实缺总兵，全套公服替他在这里站端方迎客，也未免太昌大了。只是奇特，如何两小我都把大帽子拿在手里。
这一天里，客人的先来后到，也有很深的学问在内里。还是来讲，第一批老是最熟谙的朋友和同僚最早达到，或是帮着筹措一些琐事，或是代替仆人，号召厥后的来宾。然后是部属的官员，本身估计干系靠近的程度，前后达到。最后则是下属，自顾身份，当然要压轴出场，并且需求做仆人的亲身驱逐。
这一下，爱意充斥，悄悄喊了一声“晴晴”，恨不得像西式婚礼一样，在她鲜艳欲滴的双唇之上，深深一吻。
有这一想，便不肯遵循礼节，坐到椅子上去受她这一跪，而是长揖行礼，接着便亲手将她搀了起来。两旁的来宾见了，都是啧啧赞叹，心说抚台跟姨太太两个，真是交谊浑厚，看来早生贵子是必然能够的了。
典礼事毕，喜宴开张，饶是关卓凡的酒量“卓尔不凡”，一圈敬下来，亦不免喝得晕晕乎乎，但是走过一小我身边的时候，仍不免欣喜。
这套东西，从不见载于明典，但是宦海中人，个个熟知，毫不会乱了时候和顺序，算是一种不言自明的潜法则。
金雨林含笑哈一哈腰，迈步就要进门，却又被伊克桑叫住了。
金雨林大吃一惊，回身把捧着的东西往长顺手里一塞，连连扬手：“走！走！”
关卓凡只来得及点一点头，就被大师簇拥着进了后院正厢的新房，罗太太带了几个丫环妈子，早已服侍着新娘子等在这里，见他来了，便笑着将大师都赶了出去，本身也迈出门槛，反手将门带上，让这对新人去办该办的事。
“老金，你别听老张瞎扯，他这是冤你呢，”伊克桑不像张勇那么多花腔，苦着脸说道，“你的东西送出来，非吃一顿挂落不成。”
一觉醒来，天气已亮，由扈晴晴服侍着穿好衣服，相视一笑。再携了她的手，推开厢门，深深吸了一口凌晨的氛围，舒爽非常，只觉人生对劲，莫过于此。
“写归写，送归送嘛，”金雨林不明白张勇这是演的哪一出，“张军门，你也太小瞧我了，这点端方，莫非我还不明白？”
此时的天气，在将黑未黑之间，全部巡抚衙门，檐上宫灯，堂上红烛，尽是一派喜意。一身红妆的扈晴晴，披了红盖头，由“阿姐”罗四太太扶着下了轿，裙裾不动，袅袅进了花厅――喜典和喜宴，都要在这里办。
关卓凡心想，当时在乔治街上清冽的北风当中，才子盈盈一跪的模样，真是铭记入心。现在第二跪，她却已是哥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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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来“报到”了――关卓凡瞥见他们俩，先就一呆，愣愣地问：“你们两个，要来做甚么？”
关卓凡呆呆地想，不知老子这两年是如何混的，混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还没走到侧门，已经瞥见除了站班的亲兵和迎客的管家张顺以外，门口两旁靠墙的处所，还一边站了一小我，穿戴公服不说，身上竟然套着黄马褂！
毕竟是喜日子。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很快便消弭无形了。巡抚衙门的侧厅当中，高堂满座，大师给抚台道过了喜，便都到这里来等宴。武官由张勇来号召，文官由金雨林来接待，几个洋军官，则围着华尔说话，一屋子人抽烟喝茶，谈笑风生。真是热烈极了。直到送亲的步队到了，大师这才涌出来，要看新娘子。
他现在已经过上海厘捐总局的总办，变成了江苏厘捐总局的总办，身上加着四品道台的衔头。而这统统，都是拜当初替关知县帮办衙务，经心极力所赐。一方面要感激现在的关抚台的赏识和汲引，一方面自忖跟关抚台是共过磨难的人，想来亦当得起亲信二字，因而要到得早一点，看看能帮上甚么忙。
“唔？唔？请柬上不是写了，统统礼品礼金，敬谢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