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相救
“现在想来，的确无颜再见弟妹。我早就想劈面同弟妹道歉，却又不敢见你。现在我们遭遇大难，被困在这水阁当中，或许半晌以后便会同赴鬼域，我才敢同弟妹说出这些惭愧之语。”
此时卫洪已将那千余名府中保卫，分作三队，一队守在前后门及围墙之处，另一队守在府中要道上，第三队则将这座水阁团团保护起来。
已经有很多叛军游到了这水阁边上，固然被守在水阁四周的保卫斩杀了大半，却有更多的叛军泅渡而至。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朝我这边射来的箭格外的多，固然侍女们奋力格挡，还是有三枚穿透她们的戍守，直直朝我射来。
“那他们也得费好大一番工夫，有了这些担搁的时候，我们的援兵早就到了。”
而雍天子和符皇后则是面无神采，时不时会对视一眼，却看不出他二人现在是何心境。
这荷塘并不如何深，看着水阁外纷繁跳入塘中，想要泅度过来的叛军，我忍不住也会想，是否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一具尸身。
如果章羽能成绩一番霸业，那他和姨母之间便是一段为世人歌颂，可传播千古的爱情嘉话，可惜他却只是一个功败垂成的末路豪杰，不但没法获得贰敬爱之人，乃至他的这番密意也只能泯没在陌上的灰尘当中。
此时已有人来报，吉本等人领着叛军，已然杀到府外，一时候，兵刃相击之声、厮杀声、惨叫声混成一团，从黑沉沉的夜色里传来，让人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本来外头那些叛军见久攻不下，心急之余，也顾不得雍天子尚在水阁当中，竟命人放起箭来，想要将守在水阁外的侍卫尽皆射杀，好让他们能从水中攻陷水阁。
姨母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安抚道：“我们已经把桥烧了，他们过不来的。”
堂内另有一小队侍卫守在雍天子等皇室中人身边，明显卫洪是怕这位天子万一也生出别的心机来，趁机跑到叛军那边去。
我伸手将她扶起来，正要同她说些甚么，俄然耳旁响起数声“谨慎”之声，竟是一阵箭雨直朝水阁中射来。
我正想得入迷，俄然被人猛地往中间一拉，跟着便听一个声音道：“弟妹谨慎！”
固然叛军的本意只是射杀守在外头的侍卫，可不免会有人一时射偏了，或是劲力太大，将那箭直直射到水阁中来。
我定了放心神，朝她伸谢，“多谢朱紫相救之德，敢问贵报酬何要救我？”
可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救了我的那小我，竟然是卫华！
丞相府的保卫固然尽是精锐，但双拳难敌四手，毕竟敌不过叛甲士多势众，不到半个时候，叛军便攻入了府内。
听得本在远处的兵刃声、喊杀声离水阁越来越近，卫珠已吓得神采发白，姨母的眼底亦有几分焦灼。
雍天子及符皇后和两位皇子, 并卫家的两位朱紫天然也被请了过来。
卫华也忙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挡在我身前。
我万料不到她竟会说出如许的话来，难掩惊奇地看着她。
章羽在模糊流露了他对姨母的情义以后，让我承诺他一件事，毫不成以将他这份情意奉告给姨母晓得，在姨母面前不得提起他一个字。
他早已死在江左，但是姨母又是否晓得她曾有一个倾慕者，有望而刚强地爱了她那么多年。
我的那些女婢卫们忙站成一圈，手中长剑乱舞，奋力格挡乱箭。
他当时的话言犹在耳，“如果我能打败卫畴，成为这世上的最强者，我自会将我这一颗心捧到她面前。可现现在……既然没法获得她、庇护她，给她人间统统的光荣，我章某甘愿她对此一无所知。放心做她的丞相夫人、齐王妃便好！”
我这才晓得, 本来我那位天子表哥竟然并不在邺城专为他修建的那座行宫里, 而是早在卫畴出征之前, 便被公开里送到了这座相府里待着。
如果雍天子就在相府，那吉本他们在行宫找不到人，是定不会放过相府一干人等的，便是我们想逃, 也定会紧追不放，倒不如据府死守。
何况，她毕竟是卫恒的亲姐姐，方才又曾救了我，便是她宿世害了我腹中的孩子，约莫也能够相抵了。
如果我本日死在这里，卫恒是否会念我一辈子，永不相忘。若我幸运未死，又可否和他恩爱两不疑，而后再也不生波折，无灾无难到白头。
她便临时住在相府西北角的一所小院当中，姨母做事全面，在此危难之时，不忘命人将她也带到这里。
又过了半个时候，叛军已然冲到了荷塘边，见数十名叛军冲上那九曲廊桥，卫洪一声令下，将早就备好的桐油往廊桥上一倒，随即扔出一个火把，桥上立时燃起熊熊大火，临时阻住了叛军的守势。
我们最大的希冀便是李通能压服虎贲营的将官领兵来救，但是已经畴昔了这好久，却仍未见到一个援兵，只怕……
她原是被送到相府的别院养病，住了数月之久，因实是受不了别院的苦楚冷僻，再三写信求卫畴接她返来。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宿世在我身后，也不知他是否见过我的尸身，若真见了，当时他的脸上又是何种神采？
可惜我前后两次离魂回到宿世之境，竟从没看到过我最想看的那一幕。
另有岩弟，也不知他现下如何？
难怪自从卫畴走后，雍天子便称病不出，本来卫畴也怕他不在邺城，会有人学他当年那样, 将天子抢出来, 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从家中带来的一队女婢卫则守在我和姨母身边。
姨母的话语轻柔而果断，似是对她所说的统统坚信无疑，卫珠受她传染，垂垂止住了抽泣。
既然已命在瞬息，我便径直问出心底的迷惑。
是还是冷酷冰冷？还是悔愤懑慨？又或是悲伤难过，乃至哀思欲绝？
这队身有技艺的女婢卫，还是嫂嫂在时，特地练习出来的，现在嫂嫂仍旧下落不明，可她亲身练出来的门徒们却仍保护在我身前。
卫华见我看她，目光闪了闪，没再暴露先前一见到我时便毫不埋没的敌意来，反而垂下头，不敢再与我对视。
许是最艰巨的第一句话已开口说了出来，卫华深吸一口气，持续往下说道：“先前是我过分气度局促，如被油脂蒙心，做下很多错事，竟用那般下作的手腕想关键你……”
“可万一他们还是想体例过来了呢？”
不知怎的，我俄然想到了章羽，想到了他对姨母固执了二十多年的暗恋之情。
为避箭矢，此时水阁中人皆已跪坐在地，卫华便跪在原地，俯身朝我行了个叩首之礼，口里竭诚非常隧道：“我畴前罪孽深重，诸多对不起弟妹之处，还请弟妹宽恕！”
我却晓得姨母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安抚珠儿罢了。
想不到在如许一个危难关头，我竟会听到卫华亲口同我道歉！或许在偏僻萧瑟的别院住了一年，她终究悔怨了，悔怨不该做出那些恶毒之事。
卫珠此时已吓得哭了出来，紧紧地攥着姨母的衣袖不断地问道：“娘，他们就要攻出去了，如何办啊娘？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我抬眼望去，瞧见我那位大姑子卫华也在此中。她身着一件粗布衫裙，头上只插了一枚荆钗，肤色暗淡，神情蕉萃，同先前阿谁华服美饰，艳光四射的女子比拟，的确判若两人。
卫华张了张嘴，似是费了好半天力量才挤出一句来，“你、你是我弟弟敬爱之人，如果你有事，我怕他会难过……”
方才便是俄然有一支箭从斜火线朝我飞来，若不是有人从旁及时拉了我一把……我看了眼被射倒在地的那名侍卫，只怕此时我已成为一具尸身。
前后两世，我从未见过如章羽这般密意的男人，也不知卫恒待我之情，是否也能如章羽这般。
卫畴原不肯承诺，便是除夕那晚也没接她返来，年后下了一场大雪，别院年久失修，禁不得被雪一压，坍塌了数间屋舍，再也没法住人，卫畴这才将她接回相府，言明等别院一修好，还会再将她送归去。
当下卫洪便请姨母带着府中女眷聚到相府的一处水阁当中, 那水阁建在后园的荷塘之上, 四周环水, 只要一架九曲廊桥同岸边相连, 可说是易守难攻。
其他诸侯毕竟刚被卫畴以武力收伏不久, 民气不稳，如果见天子离开卫畴的掌控, 难保不会又生出别的心机来。
姨母明显也是如许想的, 她一面命卫洪集结府内统统侍卫, 严阵以待, 一面又命卫洪之弟卫兴前去城外找卫玟拿兵符调兵，又令李通持着丞相府的令牌试着再去调虎贲营前来。
守在我们身周的那一队侍女早已拨剑出鞘，神情严峻地盯着屋外。
如果远在江左的卫恒晓得了我的死讯，不知他……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