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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赌中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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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待数分,楼上声音未再出。

稍徐。

谢奕将手略略一拱,淡然道:“汝之三恶,倒亦风趣!”说着,目光漠不经心的扫掠,一顿,倏然定在刘浓身上,闪了两下,歪着脑袋,脱口而出:“叔宝乎?”

桓温瞟了一眼刘浓,叉着腰,肆意笑道:“卫叔宝体弱赢瘵,为人所看杀,这位郎君虽是美姿仪,却与……”

“嗯。”

“元子莫急,稍待!”

“三恶之人!”

“唉,如果颜道在,统统安矣!”

刘浓与褚裒皆惊,这袁耽是陈郡袁氏后辈;汉魏时,若论天下门阀之最当属袁氏,便是汝南袁氏亦是出自陈郡袁氏;东汉末年,汝南袁氏争霸败于曹魏,自此烟消云散;然,陈郡袁氏根底深厚,到得魏晋之时豪杰之才呈出不穷,名流不断于朝野。

褚裒大声唤着。

袁耽看亦不看堂中之人,独自叫鞠问侧侍着的萧氏侍从,沉声一阵扣问。那侍从面显难色,稍稍作想,终是杜口不言。袁耽一眼横过,眉头倒竖,喝道:“岂有此理,莫非萧子泽,惧我矣!”

袁耽!东晋赌中圣手!

缓缓,缓缓,寸寸下沉。

“嗯……”

朗声道:“瞻箦,自本日始,钱塘褚裒愿与君为友尔!昔平常闻桃园三友,亦闻竹林七贤,复闻伯牙子期。如此三种,概不相求尔。君子订交,漫若非华,亦不求尔!莫逆、杵白,皆不求尔!六合为证,好教瞻箦得知,本日一拜,哪怕两两相离,即使来回存亡,终不相负……”一语绵长,声音渐高,起伏若徐风过林,有锵锵之音,有绝然不返!

有人正欲投木,偏着脑袋思考,恁不地一眼瞅见门口踏进之人,眯着眼睛辩了辩,随后眼神突然一愣,惊呼:“莫非,袁颜道……”

其字为知秋!一叶障目,一叶知秋!

话将出口,快速回顾,看向门口,神情震惊,手中木落。

刘浓淡然一揖,见孙盛面色羞窘且藏有微忿,心中暗叹:大家自有大家缘法,褚裒虽傲但性真,孙盛空有小巧心,却反失其真……

合座闻声而惊,纷繁投目。

此人是谢氏大郎君谢奕、字无奕,年方十六便已是太子洗马,来年则会前去剡县到差府君。便是他将谢氏客院借赁于刘浓等人,其与七星脸桓温是总角之交;桓温好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谢奕亦渐染此道。而桓温则是龙亢桓氏后辈、中上门阀,其父恒彝为江左八达之一,现任尚书吏部郎。

“妙哉!!”

柳丛中,早已于此聆闻的华服郎君大步踏出,疾疾待行至近前,揖手笑道:“两位所言,袁耽皆闻,可否暂莫续论,且待袁耽尔!”

来人喘得一阵气,渐渐缓过劲来,缓缓将身挺直,打眼望向红楼,却一眼瞅见刘浓三人,眼神蓦地一凝,随后微微阖首,淡然一笑。

刘浓淡然道:“华亭,刘浓!”

半晌,刘浓洒然一笑,缓缓将手挽至眉前,揖手道:“季野,刘浓视之,与汝何干?刘浓待之,与汝何干!若要真问,不知季野可否,视刘浓为友尔!”

桓温放声纵笑,挥手之间看着衣袖蓦地一怔,一阵清风吹来,满身高低突地一个激灵,叫道:“哎……你我在此地盘恒何为!无奕,快走快走,替我将衣冠讨来,再作分辩!”

南渡以后,虽有所消减,但其却与谢氏交好,两家几近一体、守望合作,是以仍旧乃顶级门阀郡望!而这袁耽,自幼持才且好赌,为赌中第一圣手,但为赌者皆闻其名尔!

闻声,刘浓缓缓回回身,漫眼一掠,剑眉微凝。

谢珪缓缓转头,眨了一眼睛,随后冉冉起家,抖了抖短短的乌黑中衣,赤脚在同色苇席上擦了擦,朝着刘浓缓缓揖手,淡淡的笑道:“刘郎君,失礼了!”

“谢郎君过誉!”

谢奕回回身,面色窘然的捧着玉腰带,而眼中神情耐人寻味……

“唉!”

不闻他声,唯余落子轻扬。

“啪!”

这时,一个女婢由楼上而下,款款行至近前,朝着三人浅身万福,低声道:“袁郎君莫恼,且随婢子来!”

对坐之人问:“哪个袁颜道……”

闻言,女婢神采一愣,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向楼上。

少倾,缓缓抬手,正了正头顶之冠,拂平袍摆褶皱。

袁耽挥袖便走,直入雅室。

直直入得三楼,沿廊转角与酒楼一样,两侧俱是豪华装潢、名家书画,刘浓自不会再立足观画,这袁耽是去救场的,岂可担搁。

“咳!”

案上置着樗蒲棋盘,在矮案两侧,有几名斑斓的女婢跪捧木盘,此中别离盛着几样物事:纸约、玉冠、华袍、木屐,乃至另有澡豆、香囊……

褚裒缓缓抬首,双目投视刘浓,星锋渐欲辉眼,沉沉挽手再揖:“你我幼年,血亦正热,概当如此尔!莫非,瞻箦不信褚裒胸腔之心否?如果如此,愿剖心以待!”

孙盛欣然一叹,随后抬首看向红楼,眼底神采极是庞大,数番窜改以后,似已作决,沉声道:“季野,瞻箦,寄人以檐下,何凄?居人于眼下,何悲?孙盛自知才疏学浅,难以振声而鸣志,这便与两位道别!至此一别,他日再逢,必是胸中藏物,乘时而出矣!”

袁耽眉梢一挑,瞅了瞅楼上,抱着双手,懒懒隧道:“何人请我,欲至何地?”

那谢氏郎君淡淡而应,略作拱手行礼,随后转向刘浓,揖手笑道:“谢珪,见过刘郎君!昔年,君幼时所作之诗,谢珪甚是爱好,不想本日得见,幸甚!”

桓温眼睛唰地一亮,猛地一拍大腿,簌地按膝而起,一把抓住袁耽,喜道:“颜道,来得恰好!”

别的三人天然便是谢奕、谢珪、桓温,只不太短短两炷香光阴,三人模样尽皆惨痛。桓温自不消说,其本就输得精光!现在,且看别的两位:谢奕浑身高低已无别物,唯余一顶青冠!出去时,其正将镶玉的腰带卸下,欲放入盘中!至于谢珪更惨,连脚上木屐亦没了,正被身后女婢捧在盘中……

柳丛中传出一声高呼,随后便见华袍浮动,两名郎君疾疾奔出。

长长矮案一方,四人对座于案。

此中一人双手按腰,狠恶地喘着粗气:“急,急甚!早,早便与汝言过,汝,汝之蒲技岂可,岂可与萧子泽相较!咯,输,输光了吧……”

刘浓心中虽有稍惊却不奇特,略作拱手以行礼。随后淡淡扫眼而过,一眼之下,不由莞尔!

敛尽嘴角之笑,荡尽眼底之芒。

尚未踏入弈楼,短促的脚步声从身后疾传。

紧随厥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乱七八糟的棋子落得一地!

褚裒亦知孙盛难堪,成心化解,便笑着摧三人入楼再续。

何故视之?我待如何?褚裒,若论其心性,较之陆祖言少得一分诚,较之祖茂荫少得一分真,然褚裒便是褚裒,高傲之人也,皮里自有春秋矣!其虽言表而心知,其虽简贵却非掩……

褚裒嘴唇爬动开阖,看着刘浓说不出话来,眼中渐润,皆是心气傲岸之辈,天然晓得刘浓此言何意。然也,君子订交,贵在相知,何言其他!自此一揖,莫论存亡纵往,莫论风雨如惶,毕生为友尔!

面南而坐之人,端倪俊雅,左手懒懒的以肘支案撑着脑袋,右手则悠哉游哉的挥着白毛麈,面带浅笑的看着刘浓等人踏出去。待将刘浓辩清,眼睛一眯,眉锋一挑,微微阖首。

“啪啪……”

褚裒轻声低喃,随后暗振神采,轻迈一步,揖手道:“钱塘褚裒,见过谢郎君!”

“原是谢无奕!”

“固所愿也!”

三人转太长达两丈的八面小巧仕女屏,统统尽显于眼。

谢奕身侧之人轻呼,待见桓温与谢奕皆面带猜疑的看来,涩然笑道:“大兄,元子,汝等不知,华亭美鹤之名,现已遍传山阴城。刚才弟来时,曾闻城中女子言:华亭有鹤,美斯美矣,恰玉似雕,如砌似蹉……”

冷冷的声音自楼上飘下,沿着堂中漫漫一荡。闻此声者,满座衣冠尽皆再惊,神采间如有所思,想窃保私语,却纷繁忍着。

“颜,颜道兄……”

褚裒虚着眼睛,渐渐回收目光,缓缓转向刘浓,中有精光欲透,声音却极低极沉:“瞻箦,你我三人同来,安国已去,只余我与君尔!与君了解虽短,亦知君内秀于魂,存弘愿于胸,绝非我所能及可知。然,本日褚裒冒昧问一言:若我亦随其而归,汝以何视之?汝待如何?”

“瞻箦!”

“嘿嘿!”

“啪,啪……”

“哦?”

“啪!”

“季野!”

待行至三楼最深处,有一道长长的走廊,直通一间雅室。

桓温性烈如火,被其打断言语本来极是不喜,待见刘浓眼眯作锋,神采则不卑不亢;一阵对视后,心中竟莫名而生好感,随即哈哈一笑,将手一拱:“某名桓温,敢问何人劈面?”

七星脸浑不在乎的将手一挥,大声笑道:“休说恁多,本日一战,我不及他,是以方会将汝请来!统统,便奉求无奕了!不然,我将悲矣!”

“哈哈,本该如此!”

刘浓看着低首长揖的褚裒,久久难以言语,心潮彭湃如海,干脆听任其汹其涌,亦不作多言,用力一抖两袖,且把礼挽至眉前。

“安国!”

女婢再次万福,带路行前;袁耽、刘浓、褚裒随后。

刘浓、褚裒大声笑道。

“三位郎君,请!”

袁耽见刘浓二人神情微怔,嘴角一咧,淡然笑道:“二位莫要心疑,正如褚郎君所言,概此各种,皆不求尔!如此妙人妙语,闻之幸甚!袁耽别无它意,唯求与两位订交矣!只是袁耽另有老友之急需解,唯恐怠慢你我之诚,请稍待半晌便可!”

还之以长揖,不起!

刘浓一声干咳制住其言,卫世叔待他恩深似海,岂可容人非议,当即踏前一步,沉然一个揖手,沉默不语。

当下,三人踏入弈楼。大堂中有十来人两两对坐,或行棋、或六博、或樗蒲,阳光透窗而进,照着高冠宽衫,一个个神态颇显落拓。

“华亭美鹤,刘瞻箦?”

言毕,深深一个揖手,不待刘浓与褚裒行礼,便已昂身而起,踏步直去。

刘浓沉声道:“季野,你我订交,何故言誓?”

七星脸去而复返,披发而赤脚仅着中衣,模样狼狈不堪,然其神情却似蛮不在乎,反而举头挺胸,赤脚踏得沉稳有序,尚多几分轻巧。而此番神态颇是熟谙,细细一思,竟于家中白将军风采很有多少类似。想到此处,情不自禁的嘴角微扬……咦,另有人!莫非搬救兵……

对揖。

袁耽神采亦是微变,随后双手朝着声音来处一拱,淡声道:“袁耽,见过!”

八个美婢候于前室,见得三人踏出去,神采微惊,随后浅身万福。柔滑软糯的声音飘进阁房,中有一人笑道:“既然来了,何不出去!”

言罢,亦不待刘浓二人作言,稍作揖手,便挥着宽袖跨步而去。行至一半,似想起甚,一拍脑门,突地转头,笑道:“何分歧往?”

“请汝至想至之地,汝若不肯,便罢!”

“瞻箦……”

谢珪岂会不知,然上等门阀自有高傲,其底子不予理睬孙盛作何感触,反倒若无其事的与刘浓续字,随后便挥袖而去,亦不与三人同业。

萧然!竟然是他!

“这……”

言罢,拉着谢奕直奔弈楼。

孙盛笑道:“常闻龙亢桓氏有子,性坦直真若烈马,本日一见,公然非虚。”稍顿,看着仅剩的谢氏郎君,揖手道:“吴县孙盛,见过这位谢郎君!”

温文儒雅,傲慢埋没,看似阖首浅笑,目光却漫而不见。

孙盛身形猛地一顿,而后背对着二人缓缓点头,随即加快脚步,三两下便转进柳丛深处。

女婢于此顿步,万福道:“三位郎君,但行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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