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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静待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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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浓捧起茶碗抿了一口,扫了一眼案前之人,眼角微微一眯,笑道:“勿需如此,起来吧。”

“哈哈……”

闻言,刘訚双肩微微一抖。

重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来福在前,黑碳头在后,前者举头阔步大大咧咧,后者缩手缩脚东张西望。待将至近前时,来福一把抓住黑碳头,拍了拍他的肩,低声一阵私语。黑碳头眼中光芒一缩,聚作一点针星,似有不肯。来福浓眉一挑,面寒若水。黑碳头眯了下眼睛,点了点头。

当绿萝施礼时,郭璞半礼而还,刘訚斜身避过。小郎君虽未明言,但众所周知,绿萝成为小郎君妾姬乃迟早之事,而刘訚更是盼着小郎君早日为华亭刘氏开枝散叶,家属唯有根深叶盛,方能长盛不衰,幸而小郎君即将及冠,莫论何家女郎,小郎君应尽早作决啊……

来福被他逗乐了,一巴掌拍畴昔,笑道:“小小胡人,亦敢与小郎君斗智。小郎君早知你非羯人,实乃鲜卑。鲜卑与羯人皆是胡人,现在更祸乱我神州北地,血仇犹若滔天之洪。若再虚言,定将汝一刀两断!”说着,“锵”的一声,将重剑拔出一半。

一阵寒光闪动,拔刀声不断,树后站着一排白袍。黑碳头眼睛一转,硬生生的拉回迈出去的右脚,转头仓促看了一眼刘浓,悔怨之色一闪即逝,脚步悄悄朝着刘浓挪了挪。

刘浓撩袍欲起,刘訚跟从他多年,忠心侍主,岂可因未知之商道而折。

凌晨软风拂过林梢,竹叶沙沙作响,清冷之意由上而下漫至画园中。画园不大,高低两层朱楼,呈四方合围,并无亭台与假山,唯有一方清潭嵌于院角。

入雪,回华亭……

一言既出,来福看向黑碳头胸口,黑碳头却猛地后退一步,死死拽着胸口之物,神情极是镇静。来福皱眉一想,转头道:“小郎君,此物……”

郭璞问:“何故?”

刘浓笑道:“其状雄哉,噬虎猎熊罴,身具五爪,纹如狸而色青,类马似牛,吻上生角,背上飞翼,迅走若奔雷,浩大而有声。然否?”

黑碳头下认识地举头道:“曾神岂可直视!”

“是,小郎君。”

“朴通……”黑碳头沉沉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双手作爪按地。

刘浓微微一笑,将茶碗一搁,瞅了瞅黑碳头始终离地寸余的膝盖,漫不经心笑问:“兽神多么模样?”

刘浓对郭璞的偷窥故作不见,稍作沉吟后,沉声道:“隐卫与部曲前去确属不当,若欲觅得此道,必将深切江北,愈往北,各方权势稠浊,千丛万险,恐将一去难归。”

来福按剑向前,阖首道:“小郎君,人带来了……”

“胸怀之物……”

刘浓慢吞吞隧道:“此兽乃鲜卑之神,若洛乃鲜卑之姓,汝,乃羯人亦或鲜卑?”

“是,小郎君!!!”声音沉沉,略带颤抖,刘訚抬开端来,只见小郎君正微浅笑着,这个昂昂男人眼角潮湿,悄悄忍住,恭身退出室。

革绯浅笑道:“参军乃高雅之士,故而不知,商事一途盘曲如盘,由南往北重军密布,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亦断难通畅而无阻。故而,婢子思之,南豫州中腹必有中转之途。是以,若欲往江北寻之,何需直扑极北身陷险境,只消顺水而上,必有所获!”言至此处,漫不经心的掠过刘訚,看向小郎君,伏首道:“小郎君,小娘子月前再遣了十名隐卫至建康,如果小郎君应允,革绯想携十名隐卫、十名白袍,与刘管事一道入江北。”

“诺!”话将落脚,黑碳头脚尖用力一掂,虚虚跪着的膝立马一挺,昂身站在案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刘浓,方才他并非实跪,离地另有一寸。

刘浓道:“嗯,带下去吧,奉告于他,容他细思!”

刘浓摇了点头,看着被白袍环围的黑碳头,淡声道:“以汝之力,想要制我,怕是极难。汝非痴障,昨日已救汝一命,若真不肯留,我亦不勉强,然救汝仅一次,再不复有。汝倒底乃何人,我不想知,但汝胸怀之物,却与我华亭刘氏之人,或许相干。”

依纪瞻绸缪,此事件缓不宜急,待得秋分以后,各郡治便将奉令入召建康述职,届时定有晋位散骑者,而他早已与身为太子舍人的朋友商妥。

青草潭边,绵铺崭新白苇席一方,斜置乌桃矮案一张。

按膝,倾身,浅笑道:“小郎君昔日来信,刘訚思虑再三,南北商道如果遣隐卫与部曲前去寻觅,一来一往耗废光阴不说,隐卫与部曲皆是侍武之辈,而商事乃寰转拿捏之事,怕是不当。”言至此处,一顿,悄悄看了一眼小郎君,见小郎君品茶不语,持续道:“小郎君入建康,怕是将滞留些光阴,有小郎君坐镇,再得革绯筹划,建康商事必定无忧,故,恳请小郎君应允刘訚渡江寻此商道。”

刘浓看着刘訚曲折的背,闭了下眼,叹道:“我之本意,仅在以隐卫、部曲一探江北,若汝前去,过分弄险,我且思之!”

“小郎君……”

这时,刘訚与郭璞穿门而入,刘浓朝二人点了点头,回身走向室中,绿萝正在室中学着绣海棠,见他们三人走来,晓得小郎君定有要事相商,从速与洛羽一起摆香上案,而后浅身万福,携着洛羽悄悄退入阁房。

珠线滚落兰盏,暗香漫浸,渐尔盎然一片。

“来福……”

黑碳头:“羯人!!”

案后的少年郎君头戴青冠,一根似玉若木乌墨簪东西作贯,两缕同色细緌沿耳际系在项下。内着称身劲衫,外罩月色长袍,曲线如水流,滚边显豪华,逆阳而视,左胸暗绣一束碗大蔷薇。再观其人,面若浑玉隐泛光芒、白而不苍,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对星目沉稳若渊,挺鼻似悬锋,抿唇作刀语;手背广大,十指苗条,根根若玉铸。

刘訚道:“小郎君,商事本在险中求,刘訚之身,何足惜之!”

而北,乱战四起,然,亦乃英豪之地!

来福勃然大怒,身子蓦地一挺,挡在小郎君身前,撤剑在手,浓眉一抖,他是真动了杀意,这胡人小子竟敢觊觎小郎君,留之何意!

太子舍人,秦置此官持续至汉魏,至东晋时总计十六人,附属太子府掌文章书记,乃七品清职。

而现在,这双修节而有力的手正提着鹤壶,点水成珠,作九点头。

“小郎君,这胡人小人不知礼节,莫怪。”

看着面前淡雅安闲的小郎君,刘訚一点也不担忧华亭刘氏与吴郡陆氏门不对庭,自从他与刘浓七载前相逢于寒夜,决然弃王、卫而投孤刘,一步步行来,所闻所见,何事不在小郎君心彀当中?即便身侧这位司徒府参军,现在亦是低眉敛首共栖于林。

“簌!”

“婢子辞职。”革绯面不改色,朝着刘浓与郭璞浅身万福。

建元之初,司马睿与王导为收北地世家之心,故而公布诸多忧待法律,十六位太子舍人也无一空缺。

如星罗棋盘,东一勾,西连续,终至兵马成阵,现在子已落盘,只需沉神静观。

黑碳道:“若洛不跪,若洛只跪兽神。”

待二人一走,郭璞沉声道:“小郎君,庾亮回建康了……”(未完待续。)

说的乃是胡语,来福听不懂,皱了皱眉。

“郎君……”郭璞亦欲劝。

来福按着剑跪坐在地上,顺手一把将昂立的黑碳头拉下,恼道:“跪坐就姿,如松坐钟,教汝已有三遍,仍究不会,要汝何用?”

“锵锵锵……”

“叫何名?”刘浓伸出一根手指,扣了扣案。

刘訚道:“小郎君,刘訚愿往,若得此道,我华亭刘氏商事必定大畅,小郎君盛名在外,家属昌隆之相已具,财帛物什虽是脏贱,然今后必有大用。刘訚得小郎君看中,论武不若来福与罗环,论劳累亦不及碎湖事庄侍主,小郎君曾言,各司其职,各安其任。刘訚身具商职,岂可怯险而不往!请小郎君恩准,若事顺利来年之春,刘訚必归!”言罢,重重抵额于手背,稽而不起。

“羯人!!!”黑碳头一听此问,当即扯着脖子大声嚷,面上神情正然,眼神亦开阔,好似他真是羯人普通。

一闻声剑身刮鞘,黑碳头身子当场滚出丈外,而后双腿猛地一蹬,身子若张弓,扑向树后,欲逃。

“安敢!”

“然也。”

案上摆着诸多物事,一柄翘嘴鹤壶,两盏玉兰杯,云屯似墨铸,乌府若龟伏,鸣泉七叶莲,分盈、执仗在两边,又有归洁、递火、国风……

“朴,朴朴……”

刘浓暗叹,因往年旧事,杨少柳倒底信不过刘訚,拇指导扣食指三息,疑人不消,用人不疑,淡声道:“罢了,刘訚入江北,需惜身,不成深切。”

“就此作罢!”

至于吏部牒品任职,待谋取太子舍人后再论。

“小郎君……”

“咦……你,你……”黑碳头惊呆了,伸手指着刘浓,满脸不成思议。

革绯在门前浅浅万福,得刘浓点头后,风雅的除却脚上绣鞋,提着裙角走入室中,跪坐于席,端着双手朝郭璞与刘訚微微倾了倾身子,而前面向刘浓,细声道:“小郎君,北地虽险,然若沿江而寻想必安稳很多,依婢子推断,商道应在南豫州中腹,而非极北。”

刘浓淡然道:“汝乃羯人亦或鲜卑?”

“哦?”

郭璞点头道:“商事尚为其轻,南北之道或为其重,若郎君成心往北,当得此道,大有助益。”说着,恭敬地接过刘浓递来的茶碗细品,眼角余光却快速一撩,固然这些年刘浓从未奉告他真正的企图,但他细揣暗磨,再加卜算,卦象显现浩星北移。

谋职非同蓄名,刘浓当宜静,纪瞻闻风动,再有谢裒等长辈推波助澜,如果不出较大不测,太子舍人便将在浓秋之时揽入囊中。而徐县虽为徐州州治,但毕竟已属江北,对于养尊处优的世家后辈而言,数年前那场梦魇,铁骑撞入香梦中,厮杀与浓血历历在目,想来此职无人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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