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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冰心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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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少柳将笔搁砚,见刘浓目光溜在砚上不走,眉梢一挑,拾起案上丝巾巧巧一遮,冷声道:“汝已有梅花墨,莫非意欲再贪?”话一出口,暗觉意味不对,更恼,斜瞪刘浓一眼。

廊口,阴隐里盛放着一束夺目海棠,李越目工夫冷地看着刘浓,终是渐缓,点头叹道:“何故知之?”

“小妮子,休得胡言……”

亦不知过很多久,或许一瞬,亦或冗长累世。

杨少柳微微倾身于案,执笔素手胜玉洁,欺雪皓腕若流转,也许是因刚从海上返来,眉间带着些许倦色。

杨少柳道:“娘亲,阿弟不日将为中正评合,我们华亭刘氏未有阀阅,少柳合计着,将阿弟昔日所作之诗文清算清算,聊充典阅吧。”

“柳儿,可算返来了。”刘氏方一出去,便拉着杨少柳的双手,左看右看,杨少柳这一走,又是浮海两月不归,可想坏她了。

强忍着,迎目直视。此举正若图穷匕现,不成避,不成怯,华亭刘氏与杨氏可否融于一起,便在彻夜。他的事,杨少柳尽知,杨少柳之事,他却涓滴不知,这面纱,该揭了!

刘氏出自沛郡刘氏,自是见过很多豪华之物,但也被面前所见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很久,方才喃道:“柳儿,这,这像是皇家之物,柳儿从何得来?”

“嫣醉!”杨少柳与夜拂齐嗔,嫣醉吐了吐舌头。

嫣醉笑道:“倘若不晚,莫非主母想小娘子返来的再晚些?”

“何事?”

“罢,汝想知,便让汝知吧……”

“呼……”

静,静到极致,仿若能闻声相互怦怦的心跳声。

“谢过阿姐,阿弟也有一事,欲与阿姐商讨。”

不知怎地,杨少柳瞥见刘氏那美美的笑容,心中却微微一颤,伸手提笔,佯装欲书。

方一揭开,辉光满目。

“噗嗤……”

室内。

众婢一走,室中仅唯二人对座。

“阿姐……”

刘氏道:“并蒂莲花,任挪一枝都不美。”

“小娘子,小郎君来了……”

“小郎君,稍待……”

杨少柳微微一愣,歪着脑袋细心一瞅,可不是嘛,此砚名唤:落梅映潭,乃是外洋奇珍。砚台上方,蜿蜒曲探一枝老梅,老梅坠瓣,落得潭中三两片,荡笔于墨时,恰若临潭扫雪。

止步,朝着暗隐揖手:“刘浓不知,只知西楼乃刘浓阿姐。”言罢,回身欲去。

“嗯?”

刘氏看着那厚厚的一叠卷,心中感概莫名,儿子博名在外,碎湖掌庄于内,华亭刘氏也日呈分歧,但背后实则多赖柳儿帮衬,休言其他,便是此次吴县建别庄,若非柳儿资财,那里建得起来?而柳儿本年已二十有一,早该……想着想着,笑道:“柳儿新得的这砚台,倒与你阿弟的梅花墨极似,真像一对。”

廊外脚步轻浅,唤声殷切而欣喜,杨少柳细眉微弯,眼角浅翘,把笔搁在砚角,端着双手稍稍一用力,伸展了下身子,而后盈盈起家。

刘浓眼角余光一向谛视着她,心中也委实忐忑难安,暗思:临门一脚,是福是祸,怎可一味避之?当即便沉沉一个揖手:“阿姐!!”

刘氏回顾,眺望西窗,但见窗影若剪纸,模糊成双。浅浅一笑,拍了拍嫣醉的手背,轻步走向中楼,心若浮沉,含笑安然。

梅花墨,落梅映潭……

杨少柳闭了下眼,颤声问:“注以何籍?”

一个时候后,刘浓退出西楼,负手行至廊口。

声音冰冷,冷香煞聚,一截丝巾飘落面前。

刘氏神情难堪,深深的凝睇着杨少柳,喃道:“柳儿,为娘的心机……”

刘浓入室,见娘亲也在,向娘亲实施问安,刘氏见儿子来了,美目在儿子与柳儿身上来回一阵乱转,借口倦怠困乏,搭着嫣醉的手臂渐渐拜别。

“嗯!!!”

左手在颤抖,怎生也压不住,吐气、吸气,纳气于海,沉沉抹过左手背,抬目视之?亦或……

杨少柳渐渐的起家,从刘浓面前颠末,刘浓瞥见一截雪纱,雪纱边角绽着海棠朵朵,粉丝履缓移,冷香渐离,闻听背后“吱呀”一声,门开,再听杨少柳轻声道:“百步内,不准有人。”继尔,“吱呀”复声,门闭,冷香悄来,粉丝履移过,海棠扭转,杨少柳落座对岸。

月满西楼,飞檐斩角。

言至此处,抬目悄悄看向杨少柳,只见劈面的女郎凝眉作川,闪现在丝巾外的半张脸已若冰雪,不着陈迹的抹了左手,举头道:“故而,刘浓便将阿姐易名上报,注入籍谱。”言罢,眼观鼻,鼻观心,静待杨少柳。

杨少柳执笔缓书,目光投于左伯纸,声音略冷:“依汝之名,吴郡中正考核时,不难夺其翘首。倒是扬州八郡齐聚,怕是家世阀阅一项,不免为人诘诟。我浮海于外时,将汝往昔所作之诗文稍作清算,再择了些雅趣,合编成一卷,汝可持之,或借阅老友,或呈奉名流,想必有所助益。”

红筱再度掌灯。

“哎……”嫣醉若蝶普通,飞出室中。

杨少柳扶着刘氏坐下,稍一点头,红筱与夜拂走入阁房,捧出两具长长的锦盒,跪于矮案两侧,就着青铜雁鱼灯的灯光将木盒悄悄揭开。

行至廊角时,嫣醉悄声道:“主母的心机,怕是不成的。”

“何不抬开端来?”

“咦……”嫣醉惊咦出声,嘟着嘴巴欲言,夜拂暗中掐了她一把。

但见得红筱捧着的锦盒中,嵌着颗颗鸠蛋大小的明珠,红筱伸掌一扇,灯灭。

嫣醉欲同往,看了看自家小娘子,杨少柳轻声道:“想去玩,便去吧。”

“唯诺吞吐何为,讲!”杨少柳细眉皱得更紧。

“曹妃爱,见过刘郎君。”

顷刻间,明珠绽煜,洒得全部房间莹白一片。而夜拂的盒中竟卧着几套奇特的头饰,似凤而非,若鸾飘羽,流苏映月,不尽华光异彩。

刘浓干放了一声嗓子,迎目劈面的杨少柳,正色道:“有一事,阿弟自行而为,尚请阿姐莫恼。”

恰于此时,廊上传来嫣醉的声音,以及木屐敲楠那清脆的响声,杨少柳情不自禁的呼出一口气。

“娘亲……”

刘氏总算从琳琅满目标辉光中醒过神来,不过她也晓得,柳儿每年出海总会带回些希奇古怪的东西,从何而来?儿子从不过问,她当然也不会问,那明珠与头饰是个女人便喜好,刘氏自也不例外,心中胡乱一阵合计,也不知想到甚,笑得越来越美。

刘浓按膝,身子微倾,目光缓移至案上书卷,见卷上密密麻麻布着绢秀小楷,心中庞大难言,沉声道:“阿姐游海时,吴郡正行核谱查籍,虽未查至华亭刘氏,但按晋律,初晋士族十年后必行严查。恰逢刘浓有位长辈现为吴郡典臣,故而……”

刘氏却越看越喜,忍不住的一声娇笑,笑得杨少柳眉梢一颤,落笔于纸,乱染一团墨。

杨少柳笑道:“娘亲且看细心了,此物乃是外域神乌,并非凤鸾。”说着,见刘氏的目光陷在锦盒中,便对红筱夜拂点了点头,二婢当即闭了锦盒,捧着物什迈步出外,想必是去寻巧思了。

刘氏笑道:“柳儿,怎地刚返来便费心,谨慎些眼睛。”

“这……”

一声阿姐唤得杨少柳身子微微一震,眸光渐凝渐聚,看了看伏首于案前的刘浓,继尔又看向案上书卷,转尔又望着鹤纸窗,眸光似穿窗而过,不知飘向何方,声音也飘若娓絮:“在海上时,路过一岛,岛上风景极美,盘桓十余日,不思归。李先生言,莫若就此停歇,更言汝已长成,必,必……”言至此处,深深的看着刘浓的背,闭了下眼,续道:“然,毕竟是归了,归时,有鸥鹭坠帆,李先生言不吉,劝返,船停一日,起帆再行,终至华亭。汝,汝心极敛,汝心多疑,若,若,若我真故意,汝,汝华亭……”

刘浓长长暗喘一口气,答道:“阿姐莫忧,当今新法颁告,不分南北,莫论江东本土尚是南渡流民,皆因地而论籍。故而,刘浓禀呈典臣,阿姐乃南渡之良家,因乱而失籍,有恩于我华亭刘氏,为华亭刘氏之义女。如此一来,阿姐也无需逢查便浮海,劳累周折。”

嫣醉嘟嘴道:“才不是并蒂莲呢,他,他是,是桃红成片……”

刘浓一怔,缓缓侧首,望向西楼。但见一轮弯月,衔角……(未完待续。)

“华亭义女,义女……”杨少柳轻声喃着,也不知想到甚,眸光渐呈迷乱,端于腰间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她向来清冷冰澈,现在却难以节制情感,可想而知那是怎生的翻江倒海。

“柳儿……”

“柳儿,柳儿……”

“阿姐,刘浓并非此意,阿姐待娘亲何如,阿姐待刘浓何如,刘浓岂会不知,然,此非悠长之道也!!”刘浓背心发寒,浑身颤抖,心潮奔涌,脖心细汗滚出,非惧,乃愧。

曹妃爱,曹妃爱……

杨少柳道:“少柳返来的太晚,怕娘亲歇下了,便想明日再去见过。娘亲,此番少柳出外,见了些物什,娘亲且瞧瞧,看看可有中意的。”

“娘亲……”

很久,很久,刘浓心中愈来愈不安,忍不住的斜溜一眼,欲观青袍在那边,不想却恰好撞上杨少柳的眼睛,若雪崩,似星耀,教人不敢逼视。

“不晚,不晚,柳儿几时返来都不晚……”刘氏拍着杨少柳的手背,满脸都是欢乐。

杨少柳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笑着的刘氏,暗觉浑身高低都不安闲,欲以案上丝巾掩之,手伸到一半又停顿,欲将笔搁落遮之,也觉不当,好生摆布难堪。

回身,只见夜拂与红筱提着梅花印雪灯行来,俩人与李越擦肩而过,红筱留下,夜拂送刘浓回东楼,待至室口时,夜拂轻声道:“小娘子言,明日一早想必书卷就成了,请小郎君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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