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高云阔
“刘浓，见过骆郎君。”刘浓淡淡行礼，嘴角微微而裂。
评合，吴郡小中正考核，扬州大中正评定，吏部、大司徒府任职。
杨柳青青，烟画楼。
刘浓将至东楼时，稍稍顿足，将骆义请进中楼正室中。
骆义涩然道：“骆隆昔日礼节不周，尚望刘郎君莫怪！”
“好勒！”来福笑着挥鞭。
刘浓端坐于案前，敛眉埋头，为顾君孝煮茶一盏。此茶以后，此事便了，他也无需再废心机、劳驰驱，将一心筹办今后中正评合。
……
闻言，骆义神情蓦地一怔，手中茶盏滚落于膝怀，而他却涓滴不觉，颤抖着嘴唇，直勾勾盯着刘浓，家属已弃阿兄，他又入不得顾氏之门，阿兄，待斩……
“谢过，长辈！”
少倾，落座于案，暗觉口干，捧盏欲饮。
司马睿亦下召：国子、太学，乃社稷之基也……
恐难为之……
便在此时，窗外忽来一阵幽风，卷帘劈面微冷，王导紧了紧宽衣，揉了揉眉心，手拳置于唇下，轻咳……
骆义神情略带难堪，见刘浓眉色似有迷惑，顿了顿，笑道：“刘郎君，昔日山阴城下，你我见过。”
“何喜之有？不过案牍劳累也。”顾君孝捧着茶碗，皱着鼻子深嗅一口，转念想起中正乃是权重清职，并无案牍伤神，抿着茶，又道：“然，拔英拔才，乃君子喜为也！”而后挑着眼看向刘浓，欲笑却忍，殊不知却忍俊不住，裂嘴轻笑。经得此事，他实在喜好面前这位美郎君，居下而不媚，持才而骨傲，不骄不伪，直若壁玉砥砺，表里可观，浑然一体。
顾君孝正在室中捧着宽袍捉虱子，见得美郎君前来，淡淡一笑。
刘浓揽眉长揖，嘴角亦是微微一裂，心中却蓦但是起一个怪动机，思及阿谁动机笑得更浓，笑得顾君孝捧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抖……
白墙连城闻鹤唳，艳桃烂作一片片。
如此一来，多少欢多少愁，纪瞻紧紧把着均衡的边沿为晋室释民、纳田，王、谢、袁、萧沉默，司马睿大喜若狂，再任纪瞻为领军将军，并成心令纪瞻主掌晋朝皇室独一的镇北军，改迁镇北将军刘隗为尚书令，不想刘隗竟拒而不授、冲突甚烈，司马睿只得作罢，却是以对刘隗暗生顾忌。
刘浓右手悄悄抹过左手，走到门外，对碎湖道：“备车，去吴县。”待碎湖领命而去，美郎君看着骆义，慢声道：“刘浓前去吴县，非为骆氏，亦非为骆隆。”
“家属，汝可知家属乃何？”王导欣然一叹，用手掌着矮案渐渐支起家子，由两婢扶着，缓缓向室外走去，待至门口时，望着天上轮月，叹道：“汝走时，由后门出吧。”想了想，终道：“家属，唯有存根，方可连绵，若行于尖刃之上，亡之不远矣……”
王导道：“既弑平子，何故再弑侃弟？”
刘浓恍然大悟，怪道乎有些面善，这骆义便是在山阴城下问刘浓华亭在何之人。
“朴！”
过忧也，当是触及吴郡也！
继尔，又摇了点头，非也，非也，顾陆隔阂甚深，岂会如此等闲便联作一气？
陆晔凭栏望远，手中摸索着一物，乃是一枚顽童吹笛。此次与顾众联名上表，将沛郡刘氏拒之吴外，他仅是在表书上烙下了本身的印章，不想本日那华亭刘氏子便带着此笛再来拜访。却之，还迎？细细一阵思考后，他终迎回了此物，却退还了顾众的拜访帖。
骆义吸了一口气，脸上洋起淡然笑意，徐迎而前，揖手道：“骆义，见过刘郎君。”
王廙急声喝道：“阿兄，当真老乎！！！”
纪瞻土断行法，在大司徒府的支撑下渐入佳境，待将江东各士族尽作梳理后，却陈习，除旧恶，测量官田、释民户，刑典于江左，一时候，诸多犯警寒庶纷繁授首，便是中下士族亦斩市不竭，目睹势态将愈演愈烈之际，纪瞻却偃旗息鼓，转而创办《国子》、《太学》。
“哐啷啷……”
待拖尽最后一笔，又从案下陶出一封朱表，在沛郡刘氏四个字上交叉一撩，而后度步到窗前，暗思：顾陆联书，由娄县旧事为由，宛拒沛郡刘氏入吴，此乃小事尔，吴人治吴，吴郡乃吴人之地也，当不成强为。但是，顾陆结合，大事也……
刘浓荡茶，暗香满室。
……
王廙又道：“也罢，不言纪思远，且言他，他任刁协、刘隗以抗我王氏，敦兄忍之，他暗建镇北军，敦兄忍之，现在，又听信刁协谗言，渐疏阿兄，尚可再忍乎？再忍，怕是阿兄便将退入会稽也。阿兄为他殚精竭虑，所为何来？尚请阿兄莫与敦兄置气，当年澄兄放肆，敦兄乃不得不杀也！”
诸般言辞难以述尽骆隆，但不知何故，刘浓却并不恶之，暗中竟有些许悲惨。
正室，明堂呈亮，芥香已浮。
很久，很久，骆义拂了拂袍摆，渐渐起家，朝着刘浓沉默一揖，而后回身走向室外。
笔迹模恍惚糊，有些看不清。
骆义凝睇刘浓，随后正了正顶上之冠，撩袍席地而坐，按膝，倾身，正色道：“阿兄独一一言，若非阿兄自败，刘郎君之友，早已不知身在那边。”言罢，揽手于眉，长揖，而后长身而起，回身便去。
“入内续话，请。”
火舌舔抵，隐闻丝丝声。坐在斜劈面的荆州刺史王廙，捧着茶碗瞅了瞅族兄，淡声道：“阿兄，纪思远此举，令人难测其腹也。”
刘浓出陆氏，再返顾氏。
牛车穿过城墙，沿柳而走，将至道口，有人在路口遥揖：“刘郎君，谢过……”(未完待续。)
“何往……”
王导嘴角髯毛微微往上一扬，不作一言。
看着那缕月色的袍角浮隐于柳丛深处，由陆老领着经小门而出陆氏，陆晔眯着眼叹道：“良才佳资也，何如却，却自不量力……唉……”
……
放肆，猖獗，心狠手辣……
已走到门外的骆义身子猛地一震，压住心中喜意，缓缓回身，只见刘浓正缓缓起家。
刘浓笑道：“有何怪之，骆郎君所为何来？”
顾君孝再道：“吴郡中正一职，汝可知落于何人？”
而此时，一纸表书展转千里，飞到了大司徒府。
表书，朱帖而白壤，抽出内里左伯纸，置于灯下细阅。
刘浓将茶碗一搁，看了看劈面满脸希冀的骆义，沉声道：“此事，刘浓，恐难为之。”
因而乎，非论士庶目光皆转而他顾，而纪瞻却抚着长须另布他局，结合谱碟司、尚书府，借两门生员涌至各地时，一一清理：查，余杭中次士族姚氏，门不对庭，阅不及阀，大司徒、尚书府、谱碟司核之，降余杭姚氏为次士，一应荫户需着日报官，官、私田应马上再核；查，钱塘贺氏，功劳三代，汇于江表，晋次为中……；查，吴县桥氏，桥公以后……
听完骆义之言，刘浓剑眉微皱，端着茶碗细品，心中却瞬息百转，细细一阵推断后，已然稀有，不知怎地，面前却仿似晃出骆隆那放肆放肆的脸。
四目相对，骆义微退。
建康，不远矣！
刘浓微微一笑，奉茶至顾君孝面前。
刘浓品了一口茶，淡声道：“且言。”
刘浓悄悄一叹，品茶不言。
凑得更近一些，谁知仅是迎目一视，王导凤目便是一震。眯了下眼，将表书置于案上，捧起茶碗慢饮，待眼中神采尽复后，复拾表书，再阅。
镇北军，人数独一五千，但即便是如此，已几乎触怒王敦。司马睿好不轻易偷偷建起来，莫非将为澎城刘氏私军乎……
骆氏已将骆隆逐之族外？！骆氏欲弃骆隆……
小事尔，大事，在豫章啊……
骆义在门前顿足，眺望悠悠苍云，淡声道：“此事原属骆氏辛秘，骆义为救阿兄，故而奉告于君。现在阿兄已然身败，孤身孑然，唯余项上头颅一颗尔。王公谋天下，家属谋靖平，阿兄谋何也？阿兄罪名昭著，阿兄为何也？刘郎君好生了得，为救老友而亡阿兄。然……”言至此处一顿，回顾笑道：“来时，骆义转道于娄县，见阿兄于狱中。阿兄有一言代之于君，刘郎君可想闻知？”
“哦……”
刘浓问道：“骆郎君，何往？”
“这，此……”王廙顿得一顿，硬着头皮道：“此，亦乃不得不杀也，阿兄，阿兄需以家属为重也！”言罢，朝着王导沉沉一揖。
案上一盏青铜灯，此灯凤尾雁身，鱼鳞而蛇首，蛇首曲折至背后，透露一盏，盏衔一燃烧光，如豆。
顾君孝佯怒道：“且答之！”
骆义心忧其兄，又见刘浓眉色平平，暗忖华亭刘氏与阿兄无仇，只是因事偶尔连累，二者并无结隙，天然亦无需作解，当下便吃紧的将所求之事道出。
……
轻身上辕，笑道：“回华亭。”
不知不觉间，骆义便微微掉队半步。
公元319年，春末。
刘浓负手入庄，骆义并肩徐行，眼角余光不时悄投刘浓，半载不见，华亭美鹤姿仪更甚，眉宇间少了些平淡，却多了多少冷峻，法度亦更显安闲。
闻言，王导身形一滞，揽起胸前尺长花须细看，不过四十余年，怎地就惹了两鬓斑白？推开身侧二婢，昂身走到廊侧，眺望晋室皇宫方向。
大将军与大司徒大赞，联名作书曰：江山社稷，在才在英，此乃固本正源之举也。
刘浓却不惊，捧着茶碗浅抿一口，渐渐将茶碗搁在案上，揖手道：“恭喜长辈！”
这，极其荒诞。
“且慢！”
骆义沉沉一个揖手：“实不相瞒，骆义有事相求。”
牛车停靠在树荫下，暗香阵阵徐来，骆义却偶然风景，用手挥着恼人的桃香，满脸焦心。
对座于席。
不知过很多久，大司徒目光愈聚愈寒，直若一柄剑，刺得身侧的婢女忍不住地缩了缩。而他却将袍一撩，阔步走入偏室，就着微小月光，提着狼毫在洁白的左伯纸上，写下一字：准。
顾君孝嚼虱一只，好似清理光了袍中藏虱，抖了抖袍摆，笑道：“美郎君，沛郡刘氏入不了吴郡！”
踏出顾氏，天高云阔。
阅毕，置书，端茶再饮。
婢女轻声道：“家主，茶已凉，换否？”
沉重的绞盘声响起，乌黑的大门豁然敞开，美郎君背负着双手，浅笑行来，头顶青冠，身披月袍，轻风暗拂袍角，似纹波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