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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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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外,八名甲士一字排开,明光辉甲,甲士以外,人群堵塞了松道,远远的公署外,另有人站在高处遥观。如此尚不算甚,人群之前,有四人伏跪于地,斜抬瞋目戾视骆隆,而在四人面前,有一纸血书,血书长有近丈,宽有两尺,笔迹倾斜,其间内容却教人触目惊心。

“尔等便若此鸟,学舌而不用心,何人提笼,何人操言?天知乎?地知乎?民以羔羊,是以牧乎?!”骆隆摇着头,弹了弹笼中之鸟,将笼往地上一搁,撩袍于右,擒袍角于手,大步行至案前,正了正顶上之冠,揖手道:“诸此各种,想必骆隆难逃一死,骆隆死不敷惜,亦不为惧!然,骆隆正欲上表,今有娄县祖氏罔顾国法,纪尚书三令五申之下,犹自肆意敛私,故而,尚请长吏,明断!”言罢,沉沉再一揖,眼角余光却扫了刘浓一眼,嘴角微裂。

这时,门前阳光俄然一黯,斜长的影子拉进堂中。

钟氏家主意骆隆嘲笑不言,眼底精光一闪,斜踏一步,冲着来者的背影揖手道:“回禀顾郎君,贤人有言:‘吾与回,言整天,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故,此‘退’乃身居而神褪,若水善而居下,省日过,可弥昔日之不敷也!”言罢,冷冷的撇了一眼骆隆。

刘浓泰然自如,目平神淡。

骆隆虚着眼,朝着顾君孝懒懒一个揖手,笑道:“原是顾和,顾君孝到此山凹野县,阖县,幸甚!此字乃王公书否?骆隆竟不知也,然,即便如此,他意非我意,我意何需屈他意。”言罢,弹了弹袍摆,提起案上鸟笼,退出矮床,站在堂侧,又道:“顾君孝既然来此,掌乾坤而坐床者,想必已非骆隆。”

骆隆奇道:“汝乃杭,杭琦?!汝竟未死,怎地这般模样?”

但见得男女长幼皆有,中有一人断腿缺目,指着骆隆,目眦欲裂,辩其模样神态,仿似恨不得将骆隆嚼而食之。

“汝且看看堂外,尚敢言不知乎?”钟氏家主突地一声怒喝。

刘浓缓缓展开眼,眼中神采庞大难言,骆隆渐渐的将手中之物复揣于怀,裂嘴一笑。

“杭琦,冤也……”

“君子立明堂,掌床而坐,乃代天下子以牧万民,此‘牧’将以何如?”锦袍郎君边行边言,旁若无人的走到牌匾下站定,举头打量匾中书法。

而祖费的中腹有一孔,肠泄于外,犹渗血。

“又是一番新的天下……”

车至离亭,亭侧柳色垂新,劫后幸存的祖盛看着刘浓,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沉沉一个揖手道:“瞻箦,自此别后,不知再见何期,祖盛,谢过!”

骆隆持动手中之物,盘桓于堂,大声道:“此物,乃祖氏之罪证!娄县尽知,祖氏田产未行豆割,掌核田产者乃祖氏祖费,而此物乃祖费亲书,长吏如有疑,可核祖费往昔之迹!”

血墙,整面血书之墙。

少倾,美郎君指着风中之絮,笑道:“茂荫,便若此絮随风而泄,然,终有一日,絮坠于地,落地而生籽,籽承雨露而有芽,芽起时,又是一番新的天下。”

骆隆抱着鸟笼,答道:“骆隆,不知!”

骆隆催道:“长吏,明断!”

“瞻箦!!!”

“诺!”

钟氏家主怒道:“骆隆,人行暗事人不知,需知天自知也!杭琦,汝有何冤,本日顾氏郎君在此,足可为汝作主,汝且一一道来,不得坦白!”

“带出去!”

顾君孝冷冷一哼,懒得与他言,用衣袖扫了扫矮床,落座,沉声喝道:“骆隆,汝可知罪!”

便在此时,一向跪伏于地的陈氏家主抬起了头,大声道:“长吏,其间有疑,骆府君诬言祖氏擅开荒田以充私田,实属谬也,陈高主职娄县典吏一职已有八载,而六载前祖氏便已将三百顷荒田上报,每年均有上缴租赁财帛,长吏如有疑,可开县库以核之!”

娄县公署坐南朝北,院中植着一排笔挺如剑的铁松。

刘浓负手立于明堂,神态安闲、目不斜视。毕始、刑氏、陈氏呈一字而跪,默声敛言。钟氏乃是次等士族,即便见天子也勿需膜拜,与刘浓普通举头而立。

……

刑氏故乡主淡声道:“若身不由已,字书,恐也不由已!现在祖费口舌已断,是阴是阳,皆在汝言也!”

阳光漫松而过,沿着青石一起铺,懒懒的绵洒于廊,将班驳的丛影投入正堂。

徐行行至墙角,一行笔迹草率:刘郎君,祖费,谢过……

受众唾骂怒指,骆隆却提着鸟笼放声狂笑,待笑毕,歪着脑袋把院外一瞅,那些正呼喝着的人群见他看来,竟纷繁缩了头,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

有言……

祖费死相极惨,满墙血书乃是他用衣袖所书,衣袖之血来自口中,口中稀烂,血似不敷,烂草丛中有一物,圆头而尖角,尖角一端染血。

毕始与陈高瞟了一眼刘浓,不作言以答,场面刹时为之一静!

“瞻箦!”

骆隆笑道:“坐床者,乃定乾坤之大人!”

刘浓瞅了瞅牌匾上的‘退省’二字,揖手道:“勿需观,此乃大司徒王公之字!”

“恳请长吏断之!”

便在此时,有甲士排开人群仓促奔来,至堂前,阖首道:“回禀郎君,祖氏祖费撞墙于狱中!已亡!然,留血书满墙,请郎君移步!”

顾君孝一声沉喝,甲士回声而诺,将四人携入堂中,四人入堂即跪。

静!顷刻一静!

一言乍射,若冰渣飞溅。莫论是堂上所跪诸人,尚是堂外悠悠之众,神情纷繁为之一震!

“然也……”

刘浓冷声道:“简在帝心,帝心之阔,高存于天道,芥藏于万物。民乃万物之首,民气即为帝心!是以,王公赐字‘退、省’,其退,在德而居善,其省,居怀而不误也!”

浓眉大眼的祖盛朗声长笑,登上等侯在道旁的牛车,站在辕上朝刘浓长长一揖……(未完待续。)

钟氏家主迎前一步,揖手朗声道:“长吏,民愤已然滔天,不杀不敷以平恨,娄县钟氏,恳请长史为千万民生存,诛此恶燎!”

骆隆扬了扬眉,歪着脑袋看向刘浓,嘲笑道:“常闻人言:华亭有鹤,唳啼长空,极其擅辩。莫非,刘郎君本日欲与骆隆对膝清辩乎?”看了看摆布,撇了撇嘴,叹道:“何如,此乃明堂而非青山,此乃公事而非道玄!刘郎君,他日若骆隆不死,再与君辩吧!”言罢,朝着顾君孝朗声道:“长吏,万民皆待,尚请明断!”

“哦……”顾君孝长长的哦了一声,对钟氏家主所答不置可否,反冲着刘浓招了招手:“美郎君,且来,观此字!”

“杀,杀杀……”

刘浓凝睇那草丛中的物什,半响,闭了眼睛,久久不语。甲士翻草而视,见墙角另有小字,细细辩之,几步走到刘浓身侧,轻声道:“刘郎君,祖费有言。”

骆隆不答,眯着眼睛喝问:“来者何人?”

“请长吏断之!”

祖盛念着念着,面前仿似见得絮落于地,沉默生根,根发初芽,芽嫩而色新,渐尔,渐渐拙壮,渐尔参天若华盖。潇潇兮,风来,沥沥兮,雨打。

锦袍郎君背衔晨阳跨入明堂,抬目瞅了一眼堂室上方挂着的牌匾,问道:“何乃退、省?”

骆隆神情微微一愣,瞅了瞅毕始与陈高,再看了看面寒如铁的顾君孝,从怀中陶出一物,扬了扬,笑道:“汝等可知此物乃何?”

“杀!”堂外人群哄然回应。

顷刻间,四人轮番血指骆隆,状告骆隆诸般犯警,其罪行竹帛难书,其罪过令人发指。听得堂内堂外之人尽皆色变,不寒而栗。更有甚者,瞅了瞅骆隆怀中鸟笼,再瞟向杭琦那黑洞洞的眼眶,一时忍不住,竟当堂作呕狂吐。杭琦拄着木拐,振臂高呼:“天在上也,地居下也,如此罪过,不杀何如也!”

堂外哄然一片,顾君孝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刘浓,刘浓微微闭了下眼,拇指导扣食指。

“郎君……”

“床坐何人?”来者反问。

重重的唤声响在耳际,刘浓回过神来,只见祖盛正坐在劈面,满脸都是担忧。娄县事了,祖氏阖族幸免于难,因骆隆身为乌伤中等士族,顾君孝需得上表大司徒府,待大司徒批复后便可行法,想必骆隆难逃东市口一刀两断。顾君孝已然拜别,临走时,问美郎君:“几时归吴县?”

“哦……”

顾君孝眉头一皱,心中早存不耐,阔步走向矮床上的骆隆,看也不看骆隆一言,冷声道:“王公之字,现于僻静野县,汝悬此字于头,可知王公之意否?”

“哈哈……刑屯,汝乃祖费乎,焉知祖费身不由已乎?”骆隆冷目逼退刑氏家主,阔行三步,直抵刘浓面前,微微一顿,再回身面向顾君孝,朗声道:“牧民以善,当以善存,牧民以恶,当以恶亡!若言祖费乃骆隆所逼,简在帝心,骆隆敢问,莫非诸位乃天帝乎?安敢轻渎三官大帝也!”

“哈哈……”

骆隆端坐于矮床,身子微微前倾,泄出去的阳光至案力竭,一半投案,一半映脸。唇以下一片暖黄,鼻以上暗沉阴冷,犹若被一刀横切。

“然也,王公行书,习钟侯而从卫太保,自成一格,涓而非秀,华而不彰,见其字如面其人,退者,居位而思忧,省者,思过而不返。”言至此处,斜眼撇了撇钟氏家主,淡声道:“汝知贤人,却不知贤人知汝否?”钟氏家主被他的目光一逼,不自禁的退后半步,垂首不语。

刘浓答:“舍人先行,刘浓随后便至。”娄县事毕,吴县事起。

“哈,哈哈……”

刘浓走到柳下,眺望远方的盘肠小道,被风惊起了冠带,狼籍了袍角。

毕始大声揖道:“祖氏开荒田,收笼北地流户以租种,乃顺从太兴元年,王公所搬之法也,并未私存荫户。毕始身为娄县县丞,祖氏统统耕户皆记实在案,长吏如有疑,可查案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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