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怪梦
现在这一家三口,全都命赴鬼域路了,真真不幸!
“这件事可算本相明白了!”胡有为长叹短叹:人死万事休,他不想再究查竹竿男讹人、扯谎骗他的这事儿,只拍了拍疯少的肩,说:“疯子,痴娘的这件事可算与你抛清干系了,我们就各自回家,安生地睡一觉,明儿起来,痛痛快快地将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
胡有为拍拍屁股走了,回三姨太香被窝里温存去,把个疯少单独一人丢在村庄外那片荒郊野埠里,寒冬之夜,北风阵阵,刮在身上,浑然不似小怜那长发缠绵的感受,他不由怨起胡爷来。
竹竿男昨日回村时,人就有些不普通了,似撞了邪,在村里头疯喊:“俺错了!都是俺的错!求妹子你放过我吧!别再缠着哥了!”又跑到保长家中,神神叨叨:“那坟是俺刨的,俺把痴娘的尸身卖了,卖给别村死了儿的,配了桩冥婚。没等俺返来填平坟头,就传闻空棺里睡了个小子,俺就想讹他一笔钱,才撒了谎,擒着那小子在胡大探长面前告状了。可、可没想到痴娘竟来缠住了俺,她是怨俺卖了她的尸身配了冥婚,让她身后孤负了丈夫,缠着俺要来索命哪!保长,快救救俺!”
竹竿男家中再无旁的亲戚,连个朋友都没有,这后事自是无人摒挡,尸身就被搁置到了义庄。
分开宅子后,沿崎岖山路而下。那座老宅子,别人在内里待着时,涓滴没有非常,就在他方才分开,人还走在山中羊肠幽径上时,背后那座老宅,就在明晃晃的晨光中,修建表面逐步变淡,直至消逝不见。
今儿早晨,他图个新奇,就不睡东厢了,改睡正房里间去。
丁夫人坐在灯下,对镜打扮,手持那把新月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乌黑柔亮的长发,她的长发真是极美的,梳子梳过,出现亮丽光彩。
好几个村民都说:见他奔向村口之前,口口声声嚷着“痴娘来了、痴娘来了”吓疯了似的,又哭又笑的,把他们吓得不敢靠近,觉得此人失心疯了。
村民们却不晓得她嫁去了那里,厥后传闻她病死了,婆家人把她送回村庄边的山头安葬,当哥哥的就去坟头记念,哭得还是很悲伤的。
庄稼男人呆呆地看着凤流唇边笑旋,乌黑的脸膛泛红,呆呆地点了头。
心口莫名地拧了一下,凤流追进浓雾当中,却一脚踏空,出错落了下去,似是落进了一间屋子里,屋中搁着绢质半透明的屏风,一见那屏风,他就想起:这是丁夫人的房间!窗外夜色正浓,房间里亮着灯盏,灯下人影一闪,他绕过屏风一看——
凤流头也不回地下了山,在山脚下找到一处泉水瀑布汇流而成的水潭,潭边一丛林子,僻静幽深,四下里瞧着无人,他褪尽衣物,下了碧水潭子,大夏季里洗了个冷水澡,回到岸上冷得直颤抖抖,赶快擦干身子,从带出的承担里取出洁净清爽的衣物换上,挎着一只旧皮郛,一起小跑,跑到少有火食的处所,凑着运气四周寻觅,山坡上、门路旁、梯田边,拣拾根材,常常是拣到手里,又点头放下,拣拣丢丢,一向没能找到称心快意的根雕质料,却已累得满头大汗,潭水彻骨的寒气,自是逼散出来了。
保长见他吓得面无人色,涕泗滂湃,浑身抖如筛糠,就好言相劝了一番,将他送出门去,怎料,他竟如此的想不开,半夜在村头歪脖子老树上把自个给吊死了。
胡爷走得麻溜,疯少夹紧了衣领子、咬紧牙关,顶风往野冢山的那座老宅去。
那一幕画面定格在了脑海,直至悠悠然转醒,凤流还在想着梦中的痴娘,那似是丁夫人,又似是那夜来过的痴娘。
保长想挽留胡大探长在家中小酌,胡有为直言回绝,只道:“家中三太太有交代,入夜必须回家。”告别了保长,拉着疯少照来时的路折返。
翻开门来,迎着凌晨第一缕阳光,伸了个懒腰,肚子里便“咕噜噜”闹起了空城计,他这才想起:前儿给表叔购置后事,自个已赊欠了很多钱,那十块大洋还落在亡母娘家倾圮的半间房里,也不知孀妇冯氏是否将其收回?搜遍了自个身上才抠出的那点小钱儿,昨日买梳子时都花消出去了,承担里只剩下一点干粮。
疯少冲村民再一探听,才知:竹竿男兄妹二人,是幼年跟着老父亲从北方逃荒而来的,奔着南边村庄里的远房亲戚寻个落脚地,哪知这远房亲戚已不在人间了,老父亲就在村庄里搭了窝棚,卖些小酒,勉强养家糊口,辛辛苦苦地拉扯大了俩娃子,还没享用儿孙福,就积劳成疾病逝了。
南边的夏季,山上还披些绿装,还能采到些野山梨子等野果子,充饥。
风,吹拂起刘海,少女缓缓地昂首,面庞上却没有五官,空缺一片。
郭老三游手好闲还能混吃混喝,他疯少却没这设法,口袋里没钱了,他就想到匠人技术,那都是真材实料、凭本领挣口饭吃!
大青砖的高高围墙,只将前院与内院圈连起来,冰冷墙面,与外界隔断。老宅里头却打扫得非常洁净,屋中安排整齐,窗明几净,院子里草坪也修剪得平整,除了木头回廊受潮烂了几处,其他处所,涓滴没有冷落破败的迹象,恰好老宅子里空无一人,还能保持如此整齐的面孔,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家中只剩下这对兄妹,当兄长的却不长进,在村庄里游手好闲打混度日,妹子倒是出落得斑斓,又有些酿酒的本领,找了户好人家,离村嫁走了。
他这就清算了一下前晚落在东配房的匠人东西,随身带着,大步走了出去。
谨慎翼翼地伸手,他想要触碰她的脸,少女的身影却快速消逝在了白茫茫的雾色里。
人一忙起来,半天的风景就消磨了去,村头炊烟袅袅,恰是家家户户吃午餐的时候,在一户农家晾于院落的柴火堆里,凤流竟荣幸地觅着了一大块形状独特的桩头,约半人高,是南边的款项松类根材,被人截了一段,当作桩头,又遭烧毁,被农家汉拣到院落里,筹办拿斧头劈开了当柴火来烧。
凤流在老宅里头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夜色已浓,倦意袭来,人却正在内院正房里头。
他恍恍忽惚地下了床,桌上蜡烛已灭,淌了一滩烛泪,固结成点点班驳之色。
少女的声音沁凉如水,化作空灵的烟丝雾缕,丝丝缕缕漂渺而来:等你记起我的名字,就能看到我的脸。
“如何?你还想把人……哦,不!把尸找返来?”胡大探长摇点头,临别时奉告他:“村庄里有些风俗,外人冲犯不得。配了冥婚的,合棺或合穴入土厚葬,除非你想与全部村庄的报酬敌,不然不要动这掘坟拆骨的动机!保长方才拉着我也是这么讲的。你呀,从速把她给忘了吧!”
关了窗,点上一根蜡烛,烛光下,凤流昏黄入眠,睡得却不如何结壮,梦境是一个接一个的,却都恍惚不清,支离破裂,他在梦里试着尽力拼集,拼来拼去,却拼出一个长发超脱的少女。
凤流骇怪:你是谁?你的脸在那里?
半夜上山,还是儿是寻得拍门砖,才得见“夜来门”,大门而入,穿过屏门至外院,劈面另有一扇屏门,影壁及盝顶亦是摆布对称,进得二门,达内院,院里修十字甬道,一圈木头回廊连着东西两配房,及正劈面的正房,正房摆布各一间耳室。照此格式,前面应有第三进院落及后罩房,只是此宅当中,似无任何门径可中转三进院落。
“痴娘?”凤流屏息走畴昔。
梳了发,她端坐在镜子前,照照镜子,铜镜折射着灯光,昏黄中照着一张面庞。镜子外的她,明丽而笑,镜子里的那张面庞,泫然欲泣。一笑一哭之间,铜镜大要猝然开出朵朵两生花,妖艳非常……
闻唤,端坐在镜子前的丁夫人,稍稍侧身偏过脸来,长长秀发掩住了半边脸颊,只另半边的脸颊转向了凤流,她弯眸一笑,美得何其妖异,令他一时看呆在了那边。
“探长,”凤流可贵的端庄了神采,沉着声儿问,“痴娘被她哥卖到那里去了?”
凤流一眼相中,好像上门提亲似的,求着那户农家的庄稼男人,把那桩头让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