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顾氏家罚
妇人看了顾钰一眼,眼中似透暴露疼惜,忙走到顾老夫人面前,含笑道:“阿姑,阿钰还只是个孩子,您跟她置甚么气,何况这一次落水只是个不测,十娘也病得不轻,这才方才好一点……”
她有她的高傲和不伏输,可她晓得,越是如许的性子,便越是能给顾老夫人惩罚她的来由。
顾钰仰首,安静的看着顾老夫人,竟是道了一句:“祖母,孙女知错,是因为祖母以为孙女有错,这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一样的事理,至于孙女错在那里,孙女还真不知,请祖母明示!”
顾老夫人听罢,顿时气得面前一黑,身子倒仰,几个仆妇手忙脚乱,连连上前搀扶。
就在这时,陈妪从堂外急奔了出去,噗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泣声要求道:“太夫人,此事怨不得娘子,就算娘子有错,那也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错,是老奴没有照看好娘子,还请太夫人看在三郎主的面子上,饶了娘子,要罚就罚老奴吧!”说罢,她重重的磕了下去,大声道,“老奴愿代娘子受罚!”
仆妇道了声是,正要一鞭落在陈妪身上,这时,门外突传来一声:“停止!一个梳着堕马髻,穿戴紫白袷裳的妇人大步走了出去,妇人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长了一张格外温婉慈和的面庞,五官谈不上有多精美,可周身的气质贵在于端庄高雅,那是世家贵女才养出来的一种风采。
堂中的众仆不由得尽数色变,顾老夫人更是不敢信赖本身的耳朵,指着顾钰再问:“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以是她没有任何牢骚和辩驳,便一声不吭的就跪了下来。
她所体贴的只是另一个孙女所受的伤害和委曲。
顾老夫人眼中划过一丝嫌恶,抬首下巴一点,就要唤人,这时,却听顾钰喊了一声。
甫一进堂,便有一股暖若仲春的热气侵袭而来,将顾钰身上的所沾的晨露冷气遣散了去,但是,这类暖和愉悦的感受没有持续多久,头顶上空便有一物狠狠的朝她砸了过来。
但是蒲伏在地的陈妪只是微抬开端,看着顾钰含泪的眼眶中尽是愧责和心疼。
顾钰又道:“至于祖母所说的,我将十娘推下水,阿钰倒是不敢认,何人所见也?”
“还不给我跪下!”
顾钰抬眼,就见一个约莫六十岁年纪的白叟端坐于一张铺了皋比塔子的官帽椅上,充满褶子的脸上尽是嫌恶,昏黄的眼中尽是寒霜。
顾钰咬紧牙关,额头上的汗涔涔落下。
顾钰昂首,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顾老夫人,眸中竟没有半分惭愧和自责,乃至连一丝惊骇的神采都无处可寻。
听到这句话的顾老夫人一噎,实在有些不测,她看了看跪在堂上面不改色的孙女,心中积累了好久的肝火竟是一时不好发作,愣了很久,方才厉声问道:“知错,那你本身说,你错在那里?”
究竟上这一幕对她来讲是非常的熟谙,宿世顾家最小的嫡孙顾冲之与她嫡母腹中的胎儿同时短命,顾家将这统统不幸与罪恶都强加到了她的身上,顾老夫人便是一心想要将她活活打死的。但或许是单单只要她的命还不解恨,便在将她赶出顾家之门前让她受了一通的科罚。
“祖母!”顾钰仍旧面不改色,抬开端来直视顾老夫人的眼睛答道,“孙女知错,那是因为祖母以为孙女有错,孙女无从自辨,至于孙女到底错在那里,请祖母明示!”
顾老夫人看着这一对主仆情深,心中不免更是愠火陡升,冷哼道:“主子出错,做奴材的罪加一等,你觉得我是忘了要罚你!”言罢,一指执鞭的老妪,“两个一起打!”
一个仆妇上前,二话不说,颀长的藤条便如灵蛇普通的落在她背脊上,疼痛深切骨髓。
就比如说这一次她和顾十娘的一同落水,哪怕她在此事中也几乎丧了命,哪怕她也因传染风寒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但这些都不是她这位祖母所体贴的事情。
特别是她的生母沈姨娘出事今后,她在这位祖母的眼中便成了顾家热诚的存在,平时只要府中不出甚么事,她便能够相安无事,这也多数缘于这位祖母对她的不管不问,但一旦产生了甚么事,那么首当其冲被问责受罚的便必然会是她。
顾钰将头一偏,就见一汝窑瓷瓶在她的身侧砸成了碎片,紧接着传来的便是一衰老而冰冷的声音。
顾老夫人神采中倒是暴露了一丝惊奇,却也没有因为她的顺服而消气,她肃了肃容,冷声问道:“你可知错?”
此时的张氏,虽口中句句为她讨情,却私毫不谈对错,那里又是至心为她好,宿世她虽不懂这些虚以委蛇之道,现在的她又岂会看不清……
顾钰见状,正要起家,却听得顾老夫人连声喝道:“打,她既不知本身错在那里,就打到她晓得为止!”
见顾钰呆呆的望着她,好久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顾老夫人不由得愤怒的再喝了一声:“跪下!”
这便是她的祖母老夫人顾陆氏,顾陆氏原也出身于吴郡一等士族的陆氏家属,陆家与顾家一样,三国至两晋,皆是名流不断,俊彦倍出,陆家的女郎在吴郡之地也是才貌兼俱,德行可嘉的贤媛之典范,但在顾钰脑海里出现的影象中,她这位出身崇高的祖母对她向来都是厉言相斥,别无温婉慈和的一面。
“陈妪!”顾钰叫了一声,低斥道,“出去!”
初见这张脸,顾钰是感到极其陌生的,因为脑海里缺失的影象,这些面庞,她早已是视之不清,但是当她听到这句冰冷得不带一丝豪情的话,以及看到那种轻视嫌恶的眼神,那些本来忘怀的影象却如大水般出现了出来!
顾钰听到这里心中便一阵嘲笑:这妇人乃是她的大伯母张氏,张氏本是出自于与吴郡顾氏齐名的一等吴中士族,昔日祖父去往西晋洛阳任官,因与张家之主张季鹰乃是同郡而惺惺相惜,故而结为金兰之谊,后两家世代皆有联婚,张氏乃是典范的世产业中培养出来的宗妇,文雅端庄,脾气暖和慎重,因着时下崇尚老庄无欲不争淡泊之风,张氏作为执掌家中馈的主母,对待家中子侄,不管嫡庶都皆施以宽大之道,但是,便是如许一个暖和慈悲的大伯母,在她被冤毒害嫡母腹中胎儿一事上狠狠的踩了一脚,同时还将她儿子的死也推到了她的身上,导致她背上残害手足不仁不义的骂名被摈除出顾家……
祖母,我知错!
“阿姑,十娘她性子再如何戾,那也是我们顾家的女儿,是您的孙女,她在沈氏膝下养了几年,不免会感染一些武宗豪气,干脆她现在养在弟妇名下,弟妇乃是会稽士族虞氏女郎,只要多加时候教诲,总能将她教好的!”
妇人话还没说完,顾老夫人更来气道:“你看她这幅模样,那里像生过病,我看她清楚就是装病,十娘夙来晓得谦让姐妹,对她到处谦让,她倒好,因为一支笛子就能将姐妹推入塘中置人于死地,也幸亏十二郎在,将她们二人救了上来,才不致于让十娘丧命。”
“祖母,阿钰并非要气祖母,乃是祖母不信阿钰,故而,阿钰不说即错,说多亦即错,既都是错,阿钰又能何如?”
她如何会健忘,因为那一次跪碎瓷,她的膝盖便落下了病根,直到深宫里那孤寂的十年,她也会经常在半夜被恶梦缠身,或是从永不尽头的疼痛中惊醒过来。
顿了一声,又道,“但十娘打小身子就弱,这大冷的天落进水塘,还指不定再落下甚么病根!这件事情,我若再姑息了她,岂不是让她今后更没法无天,将那狂悖武宗的戾气带到我顾家来,她这性子迟早会将我顾氏的清望全毁掉!”
顾钰仰首即问,面色安闲,目湛似星,张氏不免一愕,顾老夫人也有些失神的沉凝下来。
“这孽障那里是我顾家的儿孙,她身上所流的清楚是那沈氏背叛的血,带了一身的戾气,我顾家不要如许的孙女也罢,她既如此不恋手足之情,便打死她好了!”
而这此中,就有跪碎瓷。
顾钰突然回神,一声不吭的乖乖跪了下来。
“祖母!”
“祖母,我能够作证!”
是了,就是如许的眼神,的确与那沈氏一模一样!
“你说甚么?”
顾家具有良田万顷,其庄园在吴中士族当中可谓是数一数二的范围弘大,所修的宅院天然是阡陌巷道纵横交叉,酒坊林铺鳞次栉比,其间,九曲回廊,亭台楼阁可谓是星罗密布,江南富庶由此可见,而顾老夫人的怡心堂更是建在一处花团锦簇泉水淙淙的别院地点。
顾老夫人看向她,就听她道:“祖母,我知错!”
顾老夫人将视野转向身边的仆妇,那仆妇正要说甚么,一个尖声陡地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