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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道是无晴却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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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无情之人,也最是多情。

落水不过是幌子,真正导致她小产的,是她费经心机惟要捞出来的手串。赵玉娘是黎国人。当年静和公主远嫁北黎王子,孝贤皇后含泪送走爱女,以独一的女儿调换宁黎两国十年安宁,回过甚却百般万般叮咛儿子,如果他日即位,不准和亲,不能割地,黎国狼子野心,纵是献上美人也只能靠近,不能留嗣。苏子卿平生侍母至孝,自是无有不允。这才使得赵美人虽宠冠后宫,还是连腹中之子都保不住。

“你是三头六臂还是面如罗刹?见你一眼如何就受了惊吓?”天子眉心拧成川字,终究放软了语气,“赵玉娘落水之时,朕刚好到那儿,目睹了全程。你不过是远远地看了几眼,她落水小产跟你半点干系也无,不要再自责了,好么?”

窗外一片如水的月光。

殿中诸人皆屏气凝神,不敢收回一丝声响,他这一跪地一扬声,如投石入水,在大殿当中格外清楚。

天子蓦地想起昨日赵美人小产以后,苏子澈的黯然神伤。

一入夜,白日的闷热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夏风的风凉之气。苏子澈拿起一块水晶龙凤糕,才咬了一口便停下,怔怔地建议了呆。

天子端倪倏尔冷然,顺手将奏折搁置一边,又去翻阅下一本。窗外一个惊雷,顷刻把六合照得分为白亮。

苏子澈蓦地抬开端,洁净清澈的眼睛像是乌黑的琉璃珠,却不知因何蒙上了一层水雾,“犯我大宁者当诛,麟儿自不会心软,可……可赵美人落空的,是三哥的子嗣啊……”天子目光骤紧,内心狠狠一疼,终究晓得了小弟难过的本源安在,柔声道:“朕不差这一个儿子,你不是喜好月奴么,朕让他今后跟着你,可好?”月奴是四皇子的乳名,董昭仪所出,极是聪明聪明,在一众皇子中最得圣宠。苏子澈点头道:“我原是爱屋及乌,陛下却让我买椟还珠,这如何行。”他起家随天子走向内殿,俄然又想起白日选妃之事,问道,“三哥,你真的很但愿我结婚么?”

苏子澈降落了一整天,天子的安抚没有给他带来半晌心安,反而让他感觉更加歉疚,他虽不喜赵美人,却从未生过害她之心,更没想过要她落空本身的骨肉,何况她肚子里的是他兄长的孩子,是他的侄儿。苏子澈低低隧道:“如果我没有呈现在那边,她就不会掉进水里,更不会……”

说甚么人道本仁慈,落在苏子卿眼中,倒是人道本恶,稍有不顺意便等闲夺人道命,还一派天真无辜的模样。当时的麟儿不懂死为何物,尚且可看作年幼无知,可现在早已是饱读诗书熟谙兵法的少年儿郎,却还是这般轻贱性命――

“跟你无关!”天子冷着脸打断他,“麟儿,你离她有三丈远,她落水与你何干?”苏子澈点头道:“她是见到我才受了惊吓……”

苏子澈明知刘云希是天子亲信,说杀就杀毫不犹疑,天子分不清他是真的为立军威肃军纪,还是以此来奉告天子,阿谁一向在他怀里撒娇耍痴的孩子,现在长大了。

程墨再拜道:“刘监军得陛下青睐,为人虽忠心,却恃宠而骄,身为监军罔顾军法,不守军纪,点兵之时早退,实为军中大忌。秦王不以刘监军为陛下爱重而有所包庇,将其绳之以法,可谓刚正不阿,且秦王胸怀大略,志在青云,假以光阴,定会成绩一番丰功伟业。陛下有此良臣虎将,自当恭喜。”

天子乍闻此事,蓦地一惊,冷厉地眼神扫畴昔,令宁福海平白生出一身盗汗。宁福海方才禀报时虽是低语,可殿中沉寂无声,翰林学士程墨距天子不远,听得是一字不落。他生性朴重,见天子模糊有发怒的迹象,近前一步慎重施礼道:“臣,恭喜陛下。”

耳畔余音未止,指下琴弦犹颤。

天子冷眼看他,约莫推测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淡淡道:“朕失良臣,何喜之有?”

窗外风乍起,吹得铁马声声叹,未几时,方才还阴沉的天空已是乌云密布,仿佛随时会落下雨来,殿内光芒有些阴暗,氛围愈见沉寂,几个侍读的内侍面上盗汗顺着脖颈滑进衣服内,却连眼皮都不敢动一下,更遑论添灯。

苏子澈并不信赖兄长之言,却也不再回嘴。天子轻叹一声,赵美人刚落水就被救出,夏季的池水最多清冷,远不至于让她小产的境地。而她之前想要捞出来的手串,是天子在初见她时暗里所赠,并不记实在册,一向被她视为珍宝,只是她不知,那手串以藏红花的汁液浸泡过数月,有避子之效,藏红花药力极强,小小几根便能将足月的胎儿落下,就算赵美人不常佩带,药力也能渗入肌肤,显出其服从来。

次日,苏子澈去了骁骑营,天子念着赵美人之事,赏了她很多东西,只碍着端方不能亲去安抚。午掉队讲之时,天子正听得努力,内里俄然几声喧闹,宁福海忙躬身出去检察环境,未几又面带急色地出去,低声禀道:“陛下,秦王殿下今早点兵之时,刘云希去的迟了一个时候,殿下以他早退为由,将他当场斩首,摆布皆不敢劝,已经行刑了。”刘云希原是御前寺人,颇得天子看重,此次苏子澈出任骁骑营大将军,天子特地派刘云希做监军,一是照拂,二是监督。苏子澈过分年青气盛,初掌军权不知会做出何事,而刘云希性子沉稳,有他照看着想来不会出甚么忽略。天子这道旨意对两人皆无益,未曾想刘云希这一去,倒是连命都就义了。

天子让苏子澈坐正,看着他道:“存亡由命,成败在天,你若连这点事都耿耿于怀,还如何提枪跨马,交战四方?”

话虽如此,天子却偶然再听进讲,叮咛侍臣若晚间苏子澈回宫,命他马上来见。殿外风云色变,半晌大雨如倾,天子着人掌灯近,翻开一本奏折,倒是谏官所上,字字句句无不直指天子年逾而立仍未立储之事。

天子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道:“不好吃么?来,尝尝玉露团。”苏子澈将龙凤糕扔到玉盘中,一头扑到天子怀里抱着他的腰,手臂越收越紧,始终一语不发。天子叹了口气,拍拍他道:“麟儿,这不是你的错。”

只是其中考虑,他并不想让小弟晓得。

当时麟儿尚年幼,想来连杖毙是何意都不知,他出言禁止,却换来麟儿的哭闹不休。相较于稍有好感的内侍,他天然是更心疼懵懂无知的小弟,只这一瞬的踌躇,侍卫已将那人拖了下去,转眼就是一条性命消逝。

好久,天子神采又如初时般波澜无惊,淡淡道:“早退者当斩,是太宗立下的端方,为将者不秉公交,法律安众,此举可嘉。程卿家,平身罢。”

天子手中仍固执书卷,指骨却已泛白,额上也迸出青筋。他模糊想起幼年时候,恰逢先帝千秋节,他想为先帝献上一曲,便命太常乐工制了几首新曲,闲时便跟着学一学。当时的麟儿不过总角年纪,还是一团天真的模样,偶尔一次撞见兄长在屋内与人谈笑操琴,闹着也要操琴,苏子卿怕他手指细嫩被琴弦划破,便不准他玩闹,苏子澈气闷之下竟迁怒别人,稚嫩声音无甚威仪,儒软地命人将那乐工拖下去杖毙。

麟儿仍无知无觉,抓着他的衣衿哭得不幸。

天子不答反问,“麟儿为何不想结婚?”苏子澈想也不想隧道:“我如果结婚,就不能和哥哥住一起了。”他在天子身边随便惯了,现在虽已束发,仍不改旧时心性,说话毫无遮拦,也不担忧生出曲解。天子笑着抱了他一下,命人出去服侍寝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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