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意气凌霄不知愁
“臣痴顽,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明示。”苏逸道,“小叔父素有拿云志,论智谋、论武功,放眼朝中也是数一数二,纵有缺点,也远不至于致命,此次北黎进犯,小叔父只是但愿跟从陆佑出征,而非做为主帅迎战北黎。小叔父锋利霸气,陆将军沉稳豪放,二人若联手,定所向披靡,陛下为何不准了叔父?”
偌大的殿中落针可闻,天子的面色越来越沉,殿中诸人皆是骇怪不已,一时之间竟无人出声。北黎大将军徐天阁以而立之年叱咤朝堂,在黎国境内言出如圣旨,莫说甚么一手遮天,就连北黎天子区至泰对他也是言听计从,以此看来,徐天阁必是一个智谋无双之人。苏子澈深得圣宠,又是天子独一的胞弟,若教徐天阁得知他亲赴疆场,定然九死平生。天子淡淡地看了梁博一眼,梁相立时体味圣意,禀道:“陛下,臣觉得此事不当。那黎国俱皆蛮夷,行事不择手腕,秦王殿下固然天赋异禀,到底无挞伐经历,何况此役变数极多,伤害重重,殿下年不过十六,实不宜冒此大险。”
为何?天子顾恤地望着他,嘴角乃至有了些许笑意:“朕不过说你几句,你就如此沉不住气,如果到得疆场,存亡都是一念间,任何缺点都可致命。”苏子澈偏头想了想,当真道:“我沉不住气,只因为面对的是三哥,换作别人才不会如许,不信你去问问,我常日在骁骑营时是甚么模样!”
天子目送苏子澈拜别,直到薄弱矗立的身姿渐行渐远渐无踪,才将目光转向苏逸,问道:“逸儿但是有话要跟朕说?”
苏子澈每日行迹自有人向天子汇报,早已了如指掌,那里用得着去问,此时听他提起也只淡淡一笑:“麟儿不要觉得本身在洪灾中立了功,便能够独当一面了,疆场残暴不啻三途天国,你抚心自问,若亲眼看着本身靠近之人被仇敌杀死,会不会失了方寸?”
天子隔着并不远的间隔,清楚地看到苏子澈清透的眼睛里泛着熠熠光彩,他顷刻想起方才苏子澈气吞江山的剑法,以及苏逸在旁所歌的诗篇:名编懦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贰心底的踌躇一闪而过,温声道:“是甚么不情之请,说来听听。”
静和公主是天子胞妹,如果真有一日,黎国以静和公主的性命作为威胁,天子必将堕入两难之境,救与不救,都是不义。天子想起幼经常常缠着本身玩闹的小女孩,想起她娇弱暖和的性子,心底出现几分顾恤。黎国向来不甘臣下,即使向大宁昂首称臣亦不免年年进犯,可自从静和嫁畴昔,这战事倒是多年来的头一次……天子忽觉一道视野望着本身,循而看去,恰见苏子澈欲言又止,道:“麟儿但是有话要说?”
答案不必说,苏子澈沉默不语,沉吟了好久。天子未再说甚么,只对他伸出了右手,苏子澈并不是钻牛角的人,一旦认识到本身的不敷,便不会再做胶葛,他借着天子的手站了起来,眼神有些许的暗淡:“三哥若无其他叮咛,麟儿先辞职了。”
“麟儿,起来吧,朕不会承诺你的。”
天子与梁相话里话外,只当他是个孩子,苏子澈薄唇一颤,心底如盐渍滚过,他手中有天机阁,若用于疆场之上获得敌情,则会事半功倍。但此事他不能言明,只想着亲去疆场为大宁尽一份薄力,也不枉兄长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种植。哪知天子宰相都当他是幼年无知,一味禁止,苏子澈别无他法,只得盼望兄长给他几分信赖,信赖他这个弟弟不会成为陆佑的累坠而能助他一臂之力,因而昂首再拜道,“陛下,骁骑营将士日夜练习,骑术高深,阵法纯熟,定不比黎国马队减色。何况骁骑营本身便是疆场上杀出来的威名,如此也算重回疆场,他们经历丰富,勇猛善战,定能让陆将军如虎添翼。陛下,臣一片赤忱为家国,求陛下成全!”
苏子澈要做甚么,从未敢有人说一个不字,只要天子相劝时,他才会沉下来考虑一番,检验本身是否真的有错。苏逸在他眼中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出皇子,且是个长辈,不管如何也轮不到他开口。此时这长辈竟当着他的面出言辩驳,禁止谢玄回京之事,顿时令他火冒三丈,咬牙嘲笑道:“不汲引他,难不成还汲引你?”
“梁卿所言甚是。麟儿,你听到了,军国大事非同小可,岂能容你儿戏?此事,朕权作未听过,你也休要再提!”天子沉声怒斥,又道,“传旨,任命定军侯陆佑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本日率军赴西州,讨伐黎国,清除边疆。”
偌大的金殿当中不敷十人,御前之人只要宁福海尚留在殿内,苏子澈朗声将信上内容念出,殿中大家面色凝重,天子环顾一周,最后落于兵部尚书穆钦贤身上,问道:“穆卿可有良策?”穆钦贤稍作游移,道:“禀陛下,北黎大将徐天阁狼子野心,怕是运营已久,那国君区至泰资质平平,定不会有开疆拓土的设法,说到底还是徐天阁在把持此事。我朝边防虽固若金汤,但戍边之将刘思诚勇大于谋,与北黎交兵,恐怕胜算只要五成。臣觉得,为今之计,要先派出一名智勇双全的武将,令其率兵赴北疆,杀退黎国。”
苏子澈站起家来,豪气干云道:“若我大宁儿郎个个勇猛善战,将进犯之人搏斗殆尽,血祭彼苍,料来北黎也不敢耍甚么花腔。”天子淡淡一笑,点头道:“我大宁的将士,岂会打不过那戋戋蛮夷!”他到底还是答复了陈安长的题目,声若金戈,掷地有声,“陈阁老不必担忧,不管何时,朕定会以大宁为先,不会让后代私交坏了国度大事。诸卿家,对于此次出征之人,你们可有合适人选?”
天子看着儿子,淡然道:“朕方才已经作过解释了。”苏逸点头道:“臣觉得,陛下所言只是为了让叔父撤销出征的动机,而非真正的启事。”天子眼中有了笑意,问道:“你觉得,真正的启事是甚么?”
天子睨他一眼,面上未见不快,持续方才的话道:“……可这谢清之本来就是朕钦点的状元,有这一年的历练已经足矣,何况,本日这朝中,也该有几分年青的声音了。三郎,你感觉呢?”天子之意已然了然,苏子澈对劲地笑了笑,“陛下圣明!”苏逸敛了神采,俯身拜道:“陛下所言,恕臣不敢苟同……”
苏子澈本来同其他大臣普通跽坐殿中,此时却起家跪于大殿中心,似成心似偶然地想避开天子的视野,却又迫着本身直视天子,清越的声音非常果断:“臣自幼随太傅研习兵法,又得陛下亲授武功,虽比之陛下仍望尘莫及,但是前人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陆佑身经百战,武功策画在朝中无人出其右,臣愿带领骁骑营随陆将军摆布,征讨北黎,摈除蛮夷,守我大宁江山!”
苏子澈想也未想,张口便道:“陛下不承诺,麟儿就不起了。”天子冷哼一声,底子不信他此时之言:“如此,那你便跪着吧!”苏子澈蓦地直起家来,肝火横生地瞪着天子,薄唇气得微颤:“三哥!为甚么?”
苏逸躬身拜道:“臣不知,还请陛下见教。”天子负手望向殿外,通俗的目光未有一丝情感,缓缓道:“哪有甚么启事,朕不过念他幼年,不想他涉险。麟儿固然只是朕的兄弟,毕竟从小跟着朕长大,于朕而言,他与你们并无别离。”
左相梁博禀道:“启奏陛下,北黎以游牧为主,马队之力不成小觑,臣保举定军侯陆佑,陆将军平生兵马,有勇有谋,定能胜任这远征北黎之帅!”
“陛下金口玉言,方才已经承诺了的!”苏子澈瞋目而视。
天子微微点头,道:“他们终是按捺不住了。郑德,去把陈安长、梁博、穆钦贤他们叫来,你们随朕来。”如此大事,天子竟似成竹在胸,苏子澈心机急转,不知此事跟嫁去黎国的姐姐有无干系,如果没干系,北黎的国母是宁国公主,黎国不顾两国间的姻亲干系兵戈相向,姐姐在黎国定然不好过;如果有干系,静和公主身为皇族嫡派,不成能做出叛国之事,可若非如此……苏子澈蓦地想起此前曾听谢玄提及北黎国事,国君昏聩无能,大将军只手遮天,他如有所思地望着天子的背影,疾步追了畴昔。
这个夏天还如许长,他却感觉结束了。
天子转眸看向陈安长:“陈阁老,你如何看?”陈安长道:“老臣许是年龄大了,并不肯意看到战役殛毙。臣闻用兵之法,天下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之下策。何况我朝静和公主为黎国王后,将士们不免投鼠忌器,如果有一日,我朝与黎邦交兵当中,黎国蛮夷以公仆性命为威胁,陛下当如何?”
话音落地,苏子澈叩首未起,殿内顷刻间一片死寂,天子目如刀锋,划过少年戴着玉冠的发顶,令他更加心跳如鼓,如有芒刺在背。蓦地,天子嗤笑一声,苏子澈正全神灌输,恰将天子的嘲弄涓滴不漏地听入耳中,他还叩拜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金砖,顷刻间羞愤欲死,面色涨得通红,不待他再说甚么,便听到天子不屑一顾地声音,冷冽又轻视:“朕若不成全呢?行了,莫要混闹,诸卿家若无他事,都退下吧。”
“陛下!边关六百里加急文书――”一声锋利的声音打断了苏逸的话,三人俱是一惊,但见郑德一起小跑疾奔而至,在天子身前五六步之处跪下,双手捧着一封手札。苏子澈望了天子一眼,上前接过手札展开,目光在纸上一掠而过,眉头随即紧紧皱起,附耳低言道:“陛下,北黎军队压境,守将刘思诚已于今晨同他们交兵。”
天子之言如同惊雷,震得苏逸心神欲裂,他此时所思所想,是自天子即位以来一向空悬的储君之位,一句“并无别离”,莫非竟是要传位于弟?苏子澈是天子亲手带大,三岁那年选伴读之事也是天子向先帝奏请,亲身考校当选的孩童选出艮坎离巽,去岁立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朝臣中便有人群情说天子欲传位于秦王,当时听到只觉荒唐,不想现在……苏逸蓦地回过神来,方觉本身已惊出一身盗汗,天子说完那句话就走了,宁福海也跟着天子一同分开,只剩下满地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棂处照出去,落于大殿的金砖之上。
天子既下逐客令,几位大臣天然不会再留,半晌间殿中只余天子、苏子澈、苏逸及宁福海四人,一时候竟如浮华退去,剥开功名利禄的外壳,只剩下一个倔强的少年无助地跪在原地。
“麟儿,如何说话呢!”天子轻斥一声,将二人的神采尽收眼底,“三郎所言,并非没有事理……”
苏子澈看向天子,内心暗骂陈安长这老头好生奸刁,明着说甚么兵家之道,可句句只言谋攻篇,北黎军队已经兵临城下,现在说甚么上兵伐谋都为时已晚,他讲这么多,不过是要天子金口玉言给一句承诺,如果北黎的蛮夷打不过以公主做威胁时,宁舍公主也毫不能让步。
“陛下!”不待天子应对,苏子澈忽道,“臣觉得远征北黎之帅,非陆将军莫属,只是……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