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更无人处试锋芒

见他不答，徐天阁也未固执，换了个题目道：“你本年几岁？”此次苏子澈答得利落，朗声道：“十六，和你当年参军时是一样的年纪。”徐天阁道：“我十六岁参军时，可不像你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苏子澈冷冷一笑：“你从未与我比武，又安知我不如你？”徐天阁嘴角弯起一点笑意，道：“那待你伤好，我与你请教一番，可好？”

苏子澈轻哼一声未理他。

漠北的夏天是枯燥酷热，三两招比武就让人汗流浃背，苏子澈身上有伤，一招一式都牵涉到身后伤处，痛得盗汗都落了下来。徐天阁蓦地上前一步，左手一拂化解苏子澈的守势，右手敏捷扣住了他的咽喉，欺身靠近，结实的唇线构成一个浅笑，道：“不错，还是有两下子的。”

两人一上手，徐天阁眼里就暴露一丝赞叹，感觉这少年的工夫还是有些根柢的，悟性也是极高，一点即透，凡是被徐天阁攻过的马脚毫不会呈现第二次，并且招式澎湃大气，脱手似平平无奇，实则埋没无穷后招，一看便知学自名家，只是未曾下工夫。虎帐里单打独斗，没几小我会是他的敌手，可一旦赶上真正的妙手就成了花拳绣腿，只剩下被欺负的份。徐天阁派人探过苏子澈的底，晓得他确如昨晚所言，出身于商贾之家，又是唯一嫡子，想来这不成气候的工夫便是被家里人给宠出来的。

苏子澈公然沉下了脸，不快道：“那将军可真是好脾气，李穆是十夫长，您看他是体贴部属，我不过最末等的兵士，何敢劳烦将军顾虑？您的大恩我铭记了，您请回吧。”恰是不知愁的年纪，贰内心的几分喜怒全挂在脸上，徐天阁看在眼里，竟感到一种久违的适意放松，他欺身靠近，沉声道：“从未有人敢将我赶出去。”他魁伟的身躯包裹在战袍当中，去处之间不丢脸出此中包含的澎湃力量，苏子澈目光又冷了几分，言语半分不让：“现在有了。”两人相互瞪视，苏子澈已是薄怒，徐天阁却忽地大笑起来，大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连续道了三个“好”字方止了笑声，道：“成心机，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本来病怏怏趴在床上的苏子澈听了这话，眉头一皱，随即一跃而起落于地上，一掌平平推出直击徐天阁膻中，口中道：“两军交兵，有人会顾忌你受没受伤么？”

苏子澈别开眼，好久才低声说道：“我输了，今前任君调派，绝无牢骚。”他虽汗水涔涔，说话还是沉着安稳，似夏季山谷里的泠泠清泉。

他的谨慎思徐天阁岂会不知？用心逗他道：“你怎不知，我是看过他才来看你的呢？”

次日，果然有军令下来，让他静思己过，待诚恳悔过以火线可参与练习。黎国兵士单兵作战才气极强，却毫无阵法可言，苏子澈自参军以来不过练习了数日，便已非常腻烦了，不去练习是正中下怀。他百无聊赖地趴在床头，凌晨的馒头和稀粥还一动未动地放在中间，众兵士皆去练习，连个能够说话解闷之人都没有。

被点到名字的人微微一怔，随即快速地摇了下头，笑道：“莫说恨一小我，便是不喜好谁，我也没法对他笑语相向。不过将军，我有一事要问，你来这里看我以后，是不是要去李穆那边？”

“小贼，纳命来！”

军帐内光影一暗一明，苏子澈蓦地展开眼睛，昂首便看到徐天阁朝着他走过来，他身形魁伟，走路却无声无息。

徐天阁不觉得忤，反而揉了揉苏子澈的脑袋，问他道：“我明天打了你，你是不是在内心恨我？”他这么一问，苏子澈不由想起昨晚的事来，那李穆是色胆包天，竟将歪主张打到了他头上，苏子澈不肯节外生枝，用随身的匕首去拍他，连鞘也未出，只当是给他一个小小的经验，孰料这点小事竟也轰动了徐天阁本人。

北黎人天生崇尚强者，苏子澈这话放到宁国军中，怕是不得不让人思疑他别有用心，可对方是黎国的徐天阁，则另当别论了。徐天阁松开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也好。三日以后，到我帐中来报导。”

“我杀过很多人，治下又严苛，定然很多人在内心记恨于我。若非我手握重兵，恐怕也活不到本日。”徐天阁答罢，端倪间似有不悦，两道黑森森的目光有照本色般盯着他，好久，结实的薄唇微微一动，吐出几个字来：“苏子澈，你还未答复我。”

苏子澈蓦地抬开端，慎重道：“我迟早会赢了你的。”

苏子澈最恨别人说他娇生惯养，才聚起的一点谨慎谨慎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耐烦地顶撞道：“不劳将军挂记。”

里手一脱手，就知有没有。

他是六月十二达到厉城，以黎国富商之子的身份报名参军。这身份是天子亲身安排的，从籍贯到乡亲皆是实在无误，任他徐天阁纵有天大的本领，哪怕掘地三尺也决计找不出半分疑点来。唯独苏子澈对峙要用本身的名字这点，令天子平白多了三分担忧，几番劝止无果后，便命谢玄与他同去――天子钦点的状元，又是苏子澈的老友，天然比旁人更加妥当。

相较于苏子澈的率性勇敢，谢玄较着多了几分沉稳谨慎，不但将苏子澈的计齐截再考虑完美，又与他一起参军，为防万一，他们与二十名秦王亲兵分离入分歧的步队当中，又以同亲之名奇妙地保持着联络。

“你倒是警悟。”徐天阁昨夜才来，今早又至，苏子澈猜不透他所为何事，也不敢贸冒然开口。徐天阁呼吸之间已到床前，看了床头未曾动过的馒头稀饭一眼，挖苦道，“娇生惯养的小郎君，怕是吃不了虎帐的苦吧！”

徐天阁唇角暴露一点笑意，道：“我等着。”

军帐里俄然爆出一声喊叫，苏子澈心下一惊，看了阿谁梦话的兵士一眼，那兵士睡得正酣，旁人亦是深陷梦里无知无觉，他叹了口气，又埋头进了臂弯。

军帐里此起彼伏的鼾声不断于耳，不时另有磨牙声掺杂此中，令民气生烦躁，难以入眠。苏子澈忍着身后的疼痛，莫名想起了长安城里玉枕罗衾、倚柳探花的日子来，这二者的云泥之别，令来此不敷半月的他感到非常难过，只狐疑人间为何会此种艰苦之境，且有人对此甘之如饴。

他原打算是通过军功或献策来引发徐天阁重视，再进一步获得他的信赖。昨日之事一出，虽是一样引来了徐天阁的视野，性子却全然分歧。苏子澈本身带过兵，晓得将士内殴是大忌，如果犯在他手里，凡是参与者皆要处以腰斩，断不会像徐天阁这般不痛不痒地打几下屁股。他向来都是重赏重罚，不喜温吞吞的治兵体例，董良曾劝他放宽奖惩轨制，几度进言皆不予采取，经昨日一事，他方觉出刻薄治下的好处来。苏子澈笑了下，问道：“有很多人在内心恨你么？”

这是个比设想中更冗长的夜。

既来之，则安之罢。

昨日庆功宴上的抵触，是在几人打算以外，半夜引来徐天阁亲至，更是未曾预感。比拟于谢玄的谨小慎微，苏子澈颇是不觉得意，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糊口，自入黎国虎帐少有能入眠的时候，此时帐中既无鼾声梦话，又无人声纷杂，未几时，苏子澈已是半梦半醒间了。

徐天阁足下纹丝不动，长臂一伸扣向苏子澈肩头，不待他招式用老，苏子澈已变掌为拳，还是直取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