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诗与酒(2)
嘉敏遥遥指向玄武湖面,只见四周秋风中,湖上一渔翁独立寒钓,冷风霜露,遗世独立,似是飘飘欲仙。
别的人等也并没闲着,三三两两的散开,有的伸手拍栏,有的抚须沉吟,有的念念有词,有的点头晃脑,有的抓耳挠腮,也有的窃保私语、相互切磋。
国主浅浅一笑,世人来至一幅字下,只见小令用柳公权行书所写,字体骨格遒劲,顿挫如仪。
世人皆喝采,有的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嘉敏道:“黄公子的此词做得平浅直白,有香山居士遗韵,不过倒是奇妙得很。”
嘉敏展开卷轴,初见之下,不但仅是她非常喜好,国主也是爱好至极,再细细打量,又品出各种绝妙之处,只恨不能将画儿吞了。
未待嘉敏批评,国主已经赞道:“‘空旷湖水广,青莹天气同’这画倒是叫我想起了摩诘之诗来,尽除黄派繁华,不在工,在于意。好一副冷秋寒钓图,将那清寒气虚之意,超脱逸世、温馨寡淡的意境衬托得更加高远。”
在读他的诗时,她的心蓦地一动,曾多少时,她也是爱读他的诗词,每日若不啃读他的诗篇一回,便索然有趣。本日混迹于士子,获得他的词作,却有些心伤。
世人的调侃让黄芸更是面红耳赤,女儿家一旦娇羞起来,眉眼神情间满是娇媚的神态,国主一时也看得有些发楞。
黄芸面上微微一红,矜持有礼道:“中间过誉,鄙人拙艺显摆,让诸位笑话了。”
国主落座,席间琼筵大开,瑞气满楼。世人祝酒赏舞,批评词画,好不高雅欢娱,国主意席间个个都是可谓君子淑女人物,痛快之至,嘉敏伴于国主身侧,也天然插手了此中。
嘉敏笑道:“既然斗画已见分晓,本日又可贵风骚人物均堆积在文苑馆内,诸位又都是逸兴遄飞,不现在夕效仿兰渚山下兰亭集会,再添一词,如何?”
国主道:“‘丈山尺树,寸马分人’,定然是师从王维。”
他的词,如同他的人,开释了他赋性的天真。
世人很有兴趣地问道:“哦?奇妙在那边?”
“是啊是啊,只是黄女人现在身份已被看破,今后是再也不能任文苑馆的馆长一职了,若不然,到时不晓得那些世子才俊是去求亲的,还是真的作诗去的?”
又有词客也作了一首,引得众来宾一片沸议。
嘉敏赞道:“此画别具一格,清爽透爽,也不晓得是哪一名处士所绘?”
世人凑上前去看,亦赞道:“大片留白,写尽山川气象,渔翁却缥缈不成寻,可归于故乡山川一派。果然是妙!妙啊!”
嘉敏讶然道:“我还想天底下怎会有如此仙颜的公子,本来你是个女子。”
世人凭栏而立,书案摆成数排,小童、侍从们研磨推纸张,大家或托腮,或眯眼,或站或坐,或泼墨挥毫,或工笔细描。
有的已吟咏速成,情意畅快,抚掌而笑,忙取了笔,再在案上的澄心堂纸上一挥而就。
黄芸见本身女扮男装被拆穿,非常难堪,一张俏脸脸红得好像新娘的红盖头。
国主深觉得意,向黄芸投去深深赞成之意:“鄙人也恰是如此揣摩,黄公子词境词格有高人之处,当真能体察闺怨的甘心首疾之处。”
黄芸缓缓击掌道:“官人好目光!儒雅不俗,风神秀伟,公然为大师,品鉴丹青一技,当真是厨子解牛,游刃不足。”
诸人纷繁归位,与画者既有慕名而来的文人学士,更有山居和尚和柴门隐士。
此词平淡,意犹未尽,尽除红香翠软,颇得老庄之风。
①、②皆为宋朝知名氏所作。笔者大胆借来一用。
席间,黄芸起家说道:“彻夜我有佳宾,又正当中秋佳节,恰是风清、水美、人和之际,又有美酒、金石、丝竹作伴,良辰美景,莫如啸咏文史,用以助欢。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国主感觉奇特,问道:“黄公子为何感喟?是词不能入公子眼目?”
“初酒醒,乍衣单。褪著裙儿侧著冠。门外小桥寒食夜,月明人去杏花残。”①
现在夜色悄悄,华灯初上,弯月如钩,玄武湖上喧闹安好,唯有几点渔火,模糊地窜着,好一幅精彩的清夜湖景图。
嘉敏看了世人之态,微微一笑,道:“看诸位愁眉苦脸,似难以下笔,虽是新令,不如还是旧的题材,以征夫闺怨为主题,诸位但是另有疑义?”
一个竹青布衣、水蓝玉带的男人彬彬有礼道:“鄙人金陵人徐熙,拙作一副,让各位见笑了。”
嘉敏灵光一现,说道:“有了!彻夜捣衣阵阵,平增了几缕愁声,不如就以《夜捣衣》为令名,如何?”
庆奴大慌,忙用绢巾给她拭去胸前的水迹,口中连连道:“让黄公子吃惊了!”擦了两下,又俄然惊叫出声,“你……你……是女的!”
另一人亦说道:“黄公子……哦,黄女人男儿打扮的样貌已是人中龙凤了,如果女子扮相岂不是冠绝当世?”
黄公子的也已经出来了:“捣练子,赋梅音。云底江南树树深。怅望故交千里远,故将秋色寄芳心。”②
席间有士子赞叹道:“我们都被蒙在鼓里,本来与我们朝夕相处、喝酒赋词的黄公子竟然是个娇俏女郎!”
庆奴早就晓得黄芸实为女儿身,又在他们身后冷静瞧得如许的风景,内心已经明白了。见这丫头才貌兼具,又深得国主赏识,如此后宫当中国后娘娘专房燕昵,如果黄芸入了宫,那便是独一能分宠的人了!
嘉敏手中又接过一幅画,只见画中渔翁衣袂飘飘,欣然赞道:“笔触寥寥,却点出了渔翁的神韵,意境幽古。”她向国主睨去一个滑头的眼波,“此乃李官人所作。”
世人纷繁赞美:“徐士旷达高远,旁人难以作出这等天然生趣的画来。”
一时候,众佳宾皆鸦雀无声,唯有笔墨舔纸的沙沙声响。
“草民乃江湖野士,并未供奉翰林。”
世人一阵唏嘘,很多人已经感觉有些难度,有的沉吟苦思,有的点头感喟。
“淡笔勾画,却牵民气肺……”黄芸读着读着,不知觉已经沉浸在此中,不能自拔。
“好!”嘉敏击掌赞道,“既然公子同意,那就定下格律,单调二十七字,五句三平韵。诸位意下如何?”
世人见了亦是纷繁汗颜,一片喝采喝采之声,远远没想到这个边幅平平、不苟于世的杜门之子能作出这等好词来。
黄芸起家道:“既然各位雅镇静起,那还是老端方,我做令官,你们可都要筹办好了。”
嘉敏手扶雕栏,望着船楼下的湖景,堕入了深思。
此声非同小可,满船的人都已然听到,骇怪地望向黄公子,果见她胸前饱满。
一个时候过后,已经有人画完,陆连续续的,别的人也垂垂罢笔交卷。
嘉敏笑道:“彻夜可依不了老端方。”
在坐的诸多佳宾,感觉此词甚好,纷繁称道应和,辨别只是有晓得深与晓得浅之分。
她知他慕他,却也晓得君子之交淡如水,既是无缘无分不能做他的红袖添香女子,便隔着此岸,将那一片倾慕之心深藏心底,她的下辈子,她的平生,因为有与他的相逢,获得他的亲笔词作,就已然臻满。
嘉敏略一思考道:“秋水寒钓,以此为题。”
注释:
嘉敏让庆奴燃了一支两寸的“夜来香”,庆奴敲响了铜盘:“文苑馆旧例是以香烬为限,过期未成要罚!”
国主吹气如兰,黄芸嗅到了他异化着龙涎香的温热,不觉莫名其妙地羞臊,耳际后是火烧云般地又烫又热。
黄芸沉吟道:“倒也别致,教坊中无有此曲名。江宁府亦是好久未有新令了,不如以此夜捣衣为新令,也可为教坊添得新声。”
世人皆觉得然。
她心中主张已定,端了一盏茶向黄芸奉上,“公子出口成章,想来此时口渴了,黄公子请用茶。”
唯有国主玉立长风中,目光了望湖中星星点点的渔火,神情有些怅惘,似早已超然于世人以外。
国主意是他,更觉欣喜,笑问:“但是你作的此画。”
世人皆称好,黄芸见推之不得,微微点头道:“那鄙人就却之不恭了。”
她叹了一气。
座下有来宾赞美道:“黄公子的书画绝妙也就罢了,边幅竟还面如桃瓣,莹润如酥,江南果然人杰地灵啊!”
黄芸微微一笑,轻缓地摇了点头:“官人的词如同官人的心,清澈婉约,鄙人非常喜好。不知这词可否赠与鄙人?”
嘉敏道:“这倒叫本令想起闺怨之祖《诗经·国风》几句,‘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征夫闺怨之作,诗词以外,本令清楚看到了一个女子登临山头,极目远眺。”
突地,远处模糊传来木槌锤衣的声音,一声一声,回荡在月色湖水当中,寂寂清冷,充满了节拍韵律,嘉敏晓得,那是妇人们在月下砧石捣衣之声。
面前的男人贵气逼人,却粉饰不住他天生的一股愁闷之气、纯澈之气,真乃是善感工愁的真脾气者。
黄芸从庆奴手中端过递来的茶,不料尚未接稳,那一盅茶就掉了下去,伴随一声讶然惊呼,那满满的一盅茶水尽数倾泻在黄芸的胸前,将她胸前的衣服浇湿透了。
国主愣了愣,旋即笑道:“公子如果喜好,拿走便可。只是……公子才华清绝,惊倒四座,如何也不去插手科举?以公子的才调,入翰林是迟早的事。”
也有的下笔凝涩,时而搁笔皱眉苦思,时而念念考虑。
嘉敏道:“黄公子为文苑馆馆长,迎四方来宾,纳江湖文才,昌江宁文风,定是才学饱肚、穷尽经史之辈,无妨也一起插手?小女鄙人,这令官就由我来忝居,不知众位意下如何呀?”
他的词,连同他的人,情深至极,又让她心生垂怜。
国主拱手道:“人如其名!佩服佩服。”
看了看落款,竟然全无,不由得问座下客道,“也不知这位士子是哪一名佳宾。”
“官……”黄芸俄然认识到,国主此次一身朱紫打扮,仿佛并不想让旁人得知他的实在身份,遂改口道,“高朋驾临,实乃蓬荜生辉!中间刚才一首即兴而发的词让鄙人非常爱护,官人请上座!”
才调凹凸、境地深浅,已然一较高低。此时一士子的已经出来了:
黄芸耳根有些赧意,“官人高见,鄙人献丑了,只是不知官人的词作得如何了?”
黄芸道:“恰是鄙人。”
世人又称道一回,现在,庆奴又递过来一卷画:“令官,又有骚人完成了。”
世人讶然,黄芸望向嘉敏问道:“不知这位娘子有何新意?”
国主玉立阑干之畔,风动衣动,黄芸走了畴昔,冷静凝睇着他。
别的众江南才子才女见这位人物气质俶傥贵重,却不知他是如何来头,黄芸向世人先容道:“这是江宁府中的李官人,精于词翰,六艺皆通,诸位但是迎来了江南第一才子。”
嘉敏议道:“本日高朋满座,斗诗赛画,很有元和之风。本令便出一题,诸位各作各画,也好品鉴丹青一技,诸位感觉如何?”
嘉敏一一赏览,见一副画中人物淡笔带过,唯有渔船鱼篓、江草浅滩。
众来宾亦都罢了笔,纷繁打趣道:“看来本日画愧为黄公子了,不画了不画了!”
“徐士谦逊了,此画很有闲野逸趣。不过,看你穿戴打扮,仿佛不是翰林画师。”
众来宾率先写好的,已被收了挂在了墙上,每有一首新词出炉,来宾便都挤上前,批评观赏一番,各执各词,亦是分外热烈。
“甚好!”世人纷繁点头。
“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托香腮春笋懒, 为谁和泪倚阑干。”
黄芸问道:“令官可有何命题?”
黄芸以一介女儿的微敏心机,天然是世人中最懂他的那一个。她扯落此词,卷裹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