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进一章媒妁之言总难顾 姻缘无定各别离
三娘只是唯唯诺诺,心头倒是大怒:“晁盖这厮,出尔反尔,当时与我三击掌来约誓,回身口便不把门,竟然连吴用都说了此事,惹得这很多事来,定要找他算账!”
刘唐呆了呆道:“为何如此?天王哥哥又与扈官人置气了?”晁盖挥挥手,只是不说话,刘唐顿足去了。
晁盖口出恶语以后,心头也甚是悔怨,但想说些回转话时,碍于脸面,话到嘴边也不好出口,便这踌躇时,那头只见三娘断了袍角,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去了。晁盖心下甚悔,上前拾起那块青袍角,自坐在那边感喟。
扈三娘也是嘲笑道:“存不存那动机,晁天王你内心自知。你出尔反尔,不顾那三击掌的约誓,将那件事说与吴用晓得,便是背信弃义!我一介女流创下一些基业,都是一番心血,你也要觊觎三分,整日揪住那点小事不放,岂是豪放豪杰所为?”
晁盖闻言沉吟半晌后道:“只是如此一来,只恐别人嘲笑我晁盖兼并一介女流基业自肥,不是豪杰所为。”吴用笑道:“哥哥现在也是一寨之主,迟早把持一方,与她婚配,也算门当户对。再者哥哥并无并吞之意,只是与少华山、史家庄两处结成存亡盟约,哥哥与扈官人共掌梁山,少华山、史家庄还是尊扈官人的共主,两位英主婚配,也是一段嘉话,江湖上豪杰岂会说闲话?结婚以后,男尊女卑,定下端方来时,扈官人定不会复兴并吞梁山之念。”
三娘又逗道:“不是写了休书要休的么?”林冲道:“此前囫囵配军,本身难保,厥后受王伦那厮之气,朝不保夕,现在已经站稳了脚根,天然要去搬取娘子完聚。”
吴用别了林冲,自来寻晁盖,已是深夜,晁盖兀安闲月下练武,尚未曾安睡。见吴用到来,晁盖收了枪棒,引入屋内,两个坐定。
晁盖皱眉道:“三阮都是九曜星斗集会的手足兄弟,自不管帐较官人身份,杜迁、宋万、朱贵三个也不会有甚多话,智囊多虑了。”
三娘闻言,似被踩了尾巴普通,跳将起来道:“师兄莫慌,师嫂便在蓟州扈家庄我老夫庄上,待我休书一封,师兄持书明日便可去搬取师嫂上山来完聚。”当下顿时修书一封备好。
林冲接了手札,方才哼了一声道:“早说来,何必如此?”三娘赔笑道:“师兄经验的是,小妹肚肠嫩。”跟着谨慎探听道:“师兄,那做媒之事就此作罢?”
三娘正在翻看寨中账册,听得林打动问,知贰情意,但童心忽起,合起账册,笑着说道:“我这也无,师兄他处找找?”林冲瞪了她一眼道:“休得浑赖,将你师嫂下落说来,我自去接她来完聚。”
晁盖仓猝道:“当时学究看出官人身份,我又与官人恶了,不得方法时,是以与学究分辩,就教主张。”三娘逼上前去,又将晁盖逼得坐到椅上,恶狠狠的说道:“你但是忘了当日三击掌?要守此奥妙的,现在师兄都晓得了,要我如何自处?晁保正,我还当你是个重信守义的男人,本来也是转头就背信弃义之人!”
半晌后三阮与吴用也到了,也是问这件事,晁盖心头暗苦却不能言,只得低头不语。吴用劝了三阮一回,三个也是顿足去了。吴用看了看晁盖手中青袍角,又见他那般模样,嘴角微微一笑,口中问道:“天王哥哥如何又恶了扈官人?”
晁盖听了,不知怎的,心头暗喜,连连搓手道:“我这里并无二话,只是不知扈官人情意如何。”吴用捻着髯毛笑道:“扈官人那厢,自有林教头去问,迟早便有动静。”晁盖听了心头暗喜。
晁盖教小喽啰上了茶来后问道:“智囊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吴用道:“天王哥哥,现在我等落草梁山,盗窟有天王与扈官人两位主持,迟早必得畅旺,只是另有一个隐忧。”
随后林冲与三娘来见晁盖,三娘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晁盖,倒把晁盖看了个心惊肉跳,也不知那边获咎了她。尚不及与三娘分辩时,林冲遂将亲信备细诉与晁盖道:“小人自从上山以后,欲要搬取老婆上山来,因见王伦心术不定,难以度日,一贯蹉跎过了。流落在外,不知死活。”晁盖道:“贤弟既有宝眷在外,如何不去寻了,取来完聚?你快写书,便教人下山去,星夜取上山来,多少是好。”林冲道:“自当亲往去接。”晁盖允了,教十余名邃密人与林冲一同下山,扮作客商,去搬取家眷。
晁盖也是愤恚起来,口中怒道:“你一介女流,权欲熏心,迟早都怕人来谋夺你的,便是小肚鸡肠!劫夺生辰纲时又不留活口,便是心狠手辣!晁某不计算你一介女流身份,三番五次与我置气,晁某也都忍了,你真当晁某好欺辱不成?!还是智囊说得对,你便是迟早想谋算梁山泊,也想一口兼并了去,但是如此?!晁某这里固然是草创小寨,但也不容你这般热诚!”
三娘还逗道:“师兄现在已经是盗窟第五把交椅,甚么女子没有?他日我下山抢几个斑斓的女子来,送予师兄做压寨夫人便了。”
晁盖愠道:“这女人多次落我脸面,便是佛头也有火气,此番不必安慰,她要去时便自去了,智囊也不必多言!”吴用道:“一山不容二虎,扈官人不肯婚配,自去了也好。既然事已如此,天王也不须颓废,便带领众兄弟一起畅旺盗窟,将来定要比扈官人创下的少华山、史家庄两处更加畅旺,如此方能显得天王哥哥才调不在扈官人之下!”
三娘怒道:“一派胡言!”晁盖道:“怎是这话?”三娘只嘲笑道:“晁天王,那件事上,我一早便说了不与你计算,只是看了几眼,我身上还能掉块肉去?梁山与少华山但要缔盟也好,朋友也罢,又岂是在这桩婚事上?我这女儿身又如何为难?非要以你天王之妻身份,方能服众?少华山、史家庄几位头领都晓得我的身份,就连公孙先生也知,也并无半分不敬之处,何来难以服众?你与吴用那厮编撰这言语来,便是不安美意!”
三娘看他说得豪放,肝火去了几分,瞪了他一眼道:“吴用怎生言语?”
过未几时,刘唐镇静出去道:“天王哥哥,大事不好了,扈官人与公孙先生清算行装便要下山,拦都拦不住。”晁盖兀自拈着那块青袍角,皱着眉头,口中叹口气道:“人各有志,要走便走好了。”
晁盖忙道:“我未曾说,便是智囊自个儿猜到的。”目睹被她逼到椅上,晁盖忍不住昂起胸膛,站起家来,反倒把三娘迫退一步,只见晁盖双眉拧起道:“今早智囊也来问过晁某情意,扈官人,晁某也觉着智囊所言有理。晁某男人汉大丈夫,不做那欺人暗室之事,这等女儿名节事上,晁某须给官人一个交代才是。只问官人可愿下嫁晁某为妻?若不肯时,也不强求,仍旧只做兄弟来。只是一问,又有何碍?”
翌日酒醒,林冲想起吴用的话,提及婚配之事,又想起自家娘子来,也想取林娘子来完聚,便来寻三娘。到了三娘屋内寻到,便问三娘道:“师妹,我娘子安在?”
吴用道:“却不是这话,三阮豪杰豪杰,必不甘为女子差遣,更兼盗窟中另有浩繁兄弟,一起闹将起来,只怕没法清算。再有盗窟迟早有更多豪杰来投,若闻寨中副寨主是位女子时,只恐被人嘲笑,便另投他处,也不是耍处。最要紧的便是,扈官人身份我等虽知,但一向并未教世人晓得,用心欺瞒,失了兄弟信义。”
扈三娘柳眉倒竖,气得浑身颤栗,指着晁盖道:“好,好,好,既然如此,也无话可说,此前让你们学少华山行事,你们也诸多遁辞,我也看不上梁山此处,我俩就此拆伙,在此割袍断义,此后各走各的路!”当下一刀断了青袍袍角,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娘哼了一声,只是嘲笑道:“你倒说得大义凛然,吴用这厮的战略如此浅近,当我看不出来么?现在梁山只是不敷千人之众的小寨,他定是看得少华山、史家庄两处畅旺,这两处都尊我为共主,便想着你娶了我,如此不费吹灰之力,这几处都尊你天王为主了,但是这般主张?”
林冲去后,三娘不走,只是端坐在那边瞪着晁盖,晁盖被瞧得心虚,起家问道:“扈官人另有何事?”三娘看了看堂上一众奉侍的人道:“有奥妙事与保正哥哥说。”晁盖便即遣退世人后道:“官人可说了。”三娘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话音才落,一步赶上前揪住晁盖,怒道:“那日之事,你还说与哪几个听了?”
晁盖道:“智囊说的有理,若官人肯下嫁时。一则,义上加亲,早定鸳盟,如此梁山、少华山等几处豪杰都结成存亡盟约,聚作一处,一同替天行道。二则,那件难堪事上,晁某对扈官人也有个交代,不落人话柄。三则,官人身份也有些难堪,今后鼓吹出去,难以服众,如果与晁某婚配,以天王之妻身份,掌摄盗窟事件,旁人也无话可说。”
晁盖也怒道:“智囊作何想,晁某不知。但晁某自问光亮磊落,只想官人固然威武,但毕竟是女儿家,晁某男人汉大丈夫,天然该多担待一些,是以动问婚嫁之事,以保全官人名节。官人倒好,只怪晁某不安美意?”
晁盖一拍大腿道:“恰是如此!智囊说中我心头之事,我晁盖堂堂七尺男儿,岂会不如一介女流?”吴用笑道:“如此方才是当年那把持村坊的托塔天王。”
林冲收了手札道:“此事我与智囊商讨过,先来探听,只要你不肯时,天然不会勉强。但若你还作弄师兄时,师兄当定了这个媒人!”三娘苦着脸道:“师兄,我父兄皆在,此等事不必师兄操心,今后再不敢作弄师兄了。”林冲哼哼两声道:“也罢,此事不提了。你与我去见天王,搬取家小我当亲往,也要与天王报知。”
吴用急道:“哥哥好不细心,身份之事只是遁词,要紧的乃是盗窟迟早易主。”晁盖皱眉道:“此话何解?”吴用道:“一山不容二虎,现在虽是哥哥坐了寨主,扈官人在哥哥之下,但哥哥对她言听计从,她那师兄林冲掌了盗窟兵权,亲信人公孙先生调配人手,大权已然旁落,若再让她行事下去,梁山泊迟早被她一介女流并了去。”
吴用笑道:“哥哥莫急,听小生道来。一山不容二虎,但若两虎婚配,方可保无虞。是以刚才小生与林教头提及此事,商讨了个法儿来。便还是此前说过的,请哥哥遣媒下娉,迎娶扈官报酬妻。”当下吴用将与林冲说的三般好处讲了。
晁盖闻言,那一介女流四字戳中把柄,略略点头道:“智囊计算的也有事理,却不知有何对策?且先说了,扈官人定要留在盗窟的,如果便摈除了,我等与那王伦何异?”
晁盖闻言大怒喝道:“扈岚!你欺人太过,晁某求婚乃是美意,不存那兼并恶念,大丈夫建功立业,只靠本身本领,何必觊觎你一个女人创下的基业?!晁某从未曾如此想过,扈官人把权势看得如此之重,也教晁某齿冷!”
林冲黑了脸,怒道:“师妹,你别觉得师兄好作弄!”跟着眸子一转,计上心头来,口中道:“昨夜智囊来访,提及你与天王曾有的一件难堪事儿。只闻说师妹明净之躯都教天王看了去,这却如何使得?明日我便去做个媒人来,将你说与晁天王为妻如何?”
晁盖笑道:“此前先生也说了,人都有三短五长的隐事,扈官人身份之事,乃是私隐,就算今后晓得了,分辩一二,猜想都是漂亮男人,必然无事。”
晁盖这才明白过来,为何瞪了本身多时,当下道:“也未曾说与哪个,只吴智囊晓得。”三娘几欲气晕,本来恰是吴用这厮晓得,怒道:“你连吴用都说了?”
晁盖急问道:“是何隐忧?”吴用道:“便是扈官人身份。”晁盖奇道:“扈官人身份有何碍?”吴用道:“现在阖寨高低晓得扈官人身份的,不过天王、小生、教头、公孙先生寥寥数人,便连刘唐、三阮、杜迁、宋万、朱贵等人都不晓得。悠长下去,三阮为人邃密,杜迁、宋万、朱贵老于江湖,必然看出端倪来。世人都是豪杰,如果晓得扈官人女儿身份时,必然生出一场风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