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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女帝师二(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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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念一动,似是想起了极长远的事:“当初我进宫的时候,姑姑对我说,这宫里有很多好处,陛下和各位娘娘都暖和慈悲,惜老怜幼。这话是在我行经益园时,姑姑亲口所言。现在掰着指头算算,这些年下来,宫里还剩了谁呢?”

芳馨一怔,随即暴露安好慈和的笑容:“不敢当。只要女人信赖奴婢就好。”

天子所赐的火器被陈放在二楼最西侧的暖阁里。屋子里有些暗淡,日光有气有力地拂过暗红的窗棂,全部房间仿佛浸在染血的静水当中,披发着令人不悦的气味。我推开窗,几柄银铸的铳管似睡醒的小兽,霍然伸开锋利的双眼,黑洞洞的铳口虎视眈眈地谛视着远处的宫墙。

我幽幽一笑:“那一日,mm究竟和慎妃娘娘说了甚么?”

苏燕燕虽不甚明白,还是赞叹不已:“怨不得当年玄武门平乱时,圣上只凭二十门子母微炮,便能所向披靡。”

我笑道:“我去擦火器。”

苏燕燕道:“我晓得慎妃娘娘对姐姐有知遇之恩,以是姐姐于此事格外看重。实在姐姐何必穷究,现在弘阳郡王殿下即将成为皇后之子,这不是功德么?”

苏燕燕道:“家父去官与弘阳郡王有何干联?”

右手一颤,茶水溅在裙上,缓缓洇入,只觉腿上一片含混的温度。想到锦素,我几近已粉饰不住惶恐的语气:“赐婚?王爷要与谁结婚?”

我肃容道:“慎妃娘娘他杀之前,mm私行去历星楼取玉瓶。你对慎妃娘娘说了甚么?她竟然能抛下弘阳郡王,投缳他杀!”

芳馨尽管低头瞧字:“于女人这一返来,说不定就要去掖庭属,奴婢可不想再去一次。”

芳馨笑道:“女人绣花,向来只为埋头,不知彻夜因何滋扰?”

我扯过一张新纸,红彤彤的色彩如火如荼。我蘸饱了墨,却也偶然再写,丢了笔只往楼上走。啪的一声,紫竹狼毫笔滚落在地,溅了一地的墨汁。芳馨也顾不得拾起来,在我身后诘问道:“女人是要去补眠么?”

初夏的某日,周渊向太后告别。太后感喟道:“红玉山庄的玫瑰该当都开了吧。”周渊跪在太前面前,抬头浅笑道:“姑姑,就让渊儿回江南去代您顾问那些玫瑰,好不好?”言犹在耳,斯人已逝。统统的浅笑和感喟都淡远得如同金沙池畔的晨岚,被阳光一照,悉数散去。

芳馨拍着胸口嗔道:“本来这画儿很美,经女人如许一说,奴婢都不敢看了。”

我心中惊奇不定:“臣女不知。”

皇后如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接着道:“睿平郡王丧妻,虽说一向不肯续弦,总算也纳了一名侧妃,松阳县主有人照顾,太后也能够放心。再有么,便是圣上驻跸红玉山庄,亲身摒挡了好几家横行乡里的贪暴豪族,现在西南边乱又已平,圣上即将回銮。”

芳馨道:“女人是如何作答的?”

芳馨如有所思道:“实在陛下爱好女人,女人便嫁了仿佛也并非好事。”

我冷冷一笑,反而将铳举得更高,居高临下地指住了她的鼻尖。苏燕燕伸出双指悄悄扒开铳管,微微一笑道:“mm听闻,昔日姐姐初选女巡之时,昱嫔用一柄蝉翼剑指住了姐姐的眉心。姐姐安然无惧,反斥责了昱嫔。本日mm也有幸经历一回,方知姐姐昔日的风采。”

丝线在花心上打了个结,我悄悄扯了两次没有扯动,干脆将衣裳往桌上一撂:“姑姑明天没有瞧见皇后的神采么?”

我头也不抬道:“我好轻易拿一次针线,姑姑就这么多话。”

她错了。并非我与皇后为敌,而是熙平长公主。皇后已被迫得无路可走了。我笑道:“我不怕。莫非姑姑怕?”

我挑着灯芯,支颐道:“人各有志,何况父亲学问有限,做不了官。”厥后皇后又说了甚么?是了,她借我弟弟名字中的一个“云”字,将我姐弟比作陆机与陆云,俱是非命。我不觉撇了撇嘴。

我身子一跳,顿时打翻了茶盏。茶水渗入裙子,热气纵横,如隐而无声的刀剑铿锵。我一摊双手,手心通红。芳馨在我身后惊呼道:“女人的手烫伤了!”

苏燕燕道:“想不到姐姐真的精通火器。”

我嗯了一声,也不答话。苏燕燕走出两步,忽又想起甚么来,回身笑道:“姐姐精通火器,以是与陛下投缘。传闻姐姐就要封妃,如许的丧事mm却不在宫中,当真可惜。”说罢盈盈一拜,“本日一别,也不知几时再见,mm先恭喜姐姐了。愿姐姐圣宠不衰,永如现在。”

我听她俄然提起我的父母姐弟,更加警悟。畴前我总觉得皇后同意天子纳我为妃,是因我出身寒微,即便有宠,对她亦是有害。现在,我俄然想起客岁夏天在景园时,皇后当着熙平长公主的面撤除我们一家的奴籍,后又两次提起父亲和弟弟入朝为官的事情,本来她是想皋牢我——我们一家。

我放下铳,取过一方淡青色的绒布,若无其事地擦拭后,双手奉在架上,感佩道:“mm本日的风韵,胜我百倍。”

腊月初五,天子回宫。百官出城郊迎,皇后率后宫在内宫缙云门驱逐。皇后怕我在风中久站,身子受不住,特准我在漱玉斋安息,只让刘离拜别。如此正合我意。

苏燕燕犹在俯身细看一柄百弹铳:“不敢当。姐姐叨教。”

我诚心道:“姑姑助我很多,我永志不忘。”

正说着,忽见绿萼出去道:“女人,守坤宫的苏女人来了。”

苏燕燕双目一亮:“mm从没瞧过真正的火器,明天总算见地了。”说着伸手欲触小银铳,忽又见一旁摆设的子母微炮,顿时又惊又喜:“听闻陛下连子母微炮也赏了,便是这个么?”说罢轻抚炮身。指尖的柔光扰起肃杀寒光,像刀光剑影中笑而不语的深沉谋算。“传闻子母微炮能力惊人,究竟是如何精美法,还要请姐姐指教。”

芳馨笑道:“女人固然画的是铳,可比畴前温和很多了。”

芳馨笑道:“女人何必和她们比?”

红玉山庄是周渊的父亲定王周明礼微时的财产,连颖嫔都曾猜想过,天子去了江南必然会去红玉山庄的。果不其然,天子将红玉山庄当作了行宫。

芳馨被我瞧得不美意义起来,双颊微微一红:“女人为何如许看着奴婢?”

我俯身拾起她脚边的银弹子。苏燕燕双脚一动,纱裙涣然如波。我也不看她,将银弹子抛入铺着素帛的瓷碟中,还是擦拭子母微炮。苏燕燕见我半晌不语,又道:“mm本日就要出宫,恐不能在此久留。姐姐若无话,我就先告别了。”

我忙迎了出去:“mm如何这会儿来了?”

好笑,好笑!

我微微一笑道:“当年那些叛军不过是侯府亲兵,乌合之众,有很多人并不晓得本身是去造反的。炮声一响,天然心惊胆怯。”

苏燕燕笑道:“常日里总听人说,陛下赐给姐姐的几样火器是最精美不过的,mm常恨无缘见地,姐姐既肯见教,mm不堪欣喜。”

芳馨忙道:“奴婢不敢。”

芳馨的笑意像她所绣的梨花普通淡远而笃定:“女人都不怕,奴婢怕甚么?奴婢永久跟随女人。”

彻夜本该小莲儿当值,但是芳馨特地命她回房安息,本身抱了被铺守在外间。我散着头发坐在灯前,凝神绣着衣角上的一朵梨花,特地选了胭脂色丝线掺了金丝绣成花蕊。胭脂凝重,金线华贵,本来淡雅的梨花立即显得沉寂致密,不动如山。

我冷冷一笑,俄然高举银铳,对准了她的眉心。一颗银弹子从铳管中落下,自她的眉心、她的眼角、她的脸颊、她的左胸,直到她的裙角。噗的一声,像六合间遗漏的一拍。苏燕燕涓滴不为所动,再没有后退半分:“倘若我有半句虚言,也不会从掖庭属安然返来。施大人固然不会拿火器指着我,但是掖庭狱的刑具,可比这柄没有火药和弹子的铳可骇千百倍。”

我笑道:“臣女略有所闻。传闻是周贵妃幼时所居住的庄园。”

舞阳君和奚桧之事在前,慎妃他杀之事在后,想来她终究感遭到一张密密罗织的大网正向她兜头扑下,恰好她全无还手之力。父亲是熙平长公主的亲信,皇后对我们一家施以恩德,不过是想父亲分开长公主府,重投“明主”。

苏司纳竟然要去官。不错,皇后得宠,又一再见疑于圣心。苏司纳是被皇后亲手汲引的,前些日子又被天子无端怒斥。本身去官,是免得一再受辱。葫芦苏巷绝顶的门楼石匾,用稚拙的刀法刻着“时然后言”四字,是苏司纳数年前送给本身的训示。他终是照着贤人之言行事。

我一哂:“倘若这是一件功德,那苏大报酬何要去官回籍?”

我冷冷道:“慎妃娘娘生前的事情便不说了,便是他杀,掖庭属也还要查她。昱嫔——”

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还是年青的面孔,想起客岁初夏,皇后命我查嘉秬之案,当我捧着父亲的画像满心惧意,不知所措的时候,是芳馨沉着地为我剖陈短长。当我为史易珠和锦素烦恼不已时,是她言中要窍,令我心无挂碍。当天子以舞阳君行谩骂之事问我,是芳馨代我答复,令舞阳君的罪孽又加深了一重。更不消提她一贯的善解人意。我几近就要思疑她是熙平长公主事前安在宫中的内应了。

皇后却不睬会我,依古道:“至于封号么,圣上与本宫都爱你的聪明与得体,就叫一个‘慧’字好了。如何?”说着一抬眼,目光如电。

我手中不断:“民气虽软,也能仰仗铳炮杀人。”

皇后浅笑道:“不错。”她凝眸半晌,目光在阳光下俄然变了色彩,“待圣上回宫,本宫便进言,封你为嫔。”我惊诧,不知她为何俄然提起此事。不待我推让,她又道:“本宫晓得你不在乎繁华繁华,但是在宫中做女官,总还是出息有限。你的才貌,不该藏匿。待你做了妃嫔,你的母亲便能和颖嫔的母亲普通,获得封诰。你的父亲和弟弟便能够在朝中为官,你的姐姐也能够嫁个好人家。如许不是很好么?”

昔日翟恩仙一事,皇后始终对父亲和熙平长公主耿耿于怀,只因火线战事正紧,皇后监国任重,在文澜阁执事韩复身上又没有逼问出有效的证词,以是临时得空顾及。而父亲脱籍以后,还是在长公主府做管家,皇后亦无可何如。

我不肯为妃,父亲不会分开长公主府,皇后也不会坐以待毙。

为不与皇后照面,我借口养病,不肯出门。进了腊月,芳馨便命宫人们打扫宫室,安插厅堂院落。只要我一拿起书,芳馨便拿了纸来请我写春联。我问她,漱玉斋那里有如许多的处所要贴春联,她只笑嘻嘻道:“女人的记性当真平常了。畴前这宫里的春联都是于女人写的,现在于女人去了西北,只要请女人辛苦辛苦了。女人赏奴婢们几个字,奴婢们也好沾沾福分。”

我倒了两盏温水,淡淡道:“皇后这也不是第一次提及我的父母了。慎妃娘娘出殡后,皇后就曾问我,父亲既已是布衣,又读过书,为何不以科考取仕,却甘心在长公主府做管家。”

皇后微微嘲笑:“如何这么不谨慎?罢了,归去换衣吧,免得着了凉。”

我一奇:“红玉山庄?”

苏燕燕见我俄然变色,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却毕竟不肯伏输:“我只是去取了一对玉瓶,不敢对慎妃娘娘胡言乱语!”

我在裙上添上一抹胭脂色,道:“画虽温和,杀气却重。美人虽艳,杀心却盛。”

我笑道:“那我又当和谁比?莫非和皇后比?慎妃畴前不就是皇后么?”

芳馨怃然,只顾低头斟茶,很久方叹道:“但愿诸事结束,再也不要肇事了。”话音未落,忽听楼下一个内侍惶恐失措的尖细声音像铅弹直飞入脑:“朱大人,韩徒弟他发酒疯啦。您快去瞧瞧吧!”

芳馨蹙眉道:“本日御驾回銮,大师都欢欢乐喜的,女人说这些做甚么?”

芳馨接过衣衫,细细理着丝线:“奴婢是感觉皇后娘娘与女人说话仿佛分歧平常。娘娘她……”她歪着头,想了想道,“仿佛非要女人嫁给陛下不成,竟还搬出了朱大管家和朱公子来劝女人。”

我惊奇道:“传闻皇厥后岁成心汲引mm做华阳公主的侍读,如何mm倒要出宫?”

我向门外一望,果见苏燕燕穿戴一件淡粉短袄和牙红色明纱长裙,俏生生地站在玉茗堂外。漱玉斋白梅含俏,斜逸在她脑后,如簪在鬓边的温润珠花。一时之间,仿佛这宫中统统的争斗与谋算,都与她无关,将来也不会与她有关。掖庭狱的暗中与阴冷只如乌云掠过,并未留下分毫陈迹。

传闻天子午掉队宫,先带领宗室后妃去太后宫中问安。我怕皇后随时传召,故此不敢午歇,只命芳馨泡了一壶浓茶,奉侍我作画。画面上梨花如云,掩着一道玉栏,一名红衣少女坐在梨花树下,双指拈着一朵梨花,比在铳口。

银铳木柄上镶嵌的红宝石如蕴火光,舌焰环绕,直探民气:“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实在我也有一事不明,藏在心中好久了,不知mm能为我解惑么?”

我哼了一声:“姑姑到这会儿还来摸索我?”

我回身行礼,手中还攥着擦火器的青色绒布:“何必急在一时?将来自有相见之日。”

我笔势一滞,点如斗大,快写好的下联顿时便废了。芳馨忙道:“奴婢讲错。”

皇后微感奇特:“本宫也不甚清楚。莫非你晓得?”

苏燕燕直起家子,不觉退了半步,踩到裙角,几乎跌了一跤。她面色一变,随即淡然,“姐姐说的是哪一日?”

皇后笑道:“你也晓得这处所?”

苏燕燕只是随便屈一屈膝:“我是来向姐姐告别的。”

我笑道:“mm可贵安逸。我正要去擦拭火器,mm可要去瞧瞧么?”

苏燕燕笑道:“mm心粗,做不得侍读。现在父亲得病在家,已上书去官,皇后开恩,准我回家顾问父亲。”

芳馨放下衣裳:“奴婢晓得女人不想嫁,可若不嫁,便是与皇后为敌,女人不怕么?”

心念轮转,我双手一紧,连茶盏烫了手心都没有发觉:“臣女德薄——”

我不觉笑道:“锦素就要返来了,你们尽管问她要去。”

我顺手拿起小银铳在手中把玩,取过一枚银弹子丢进铳口,叮的一声轻响,如水面荡开的波纹:“在子炮中填入火药和弹子,封好以后装入母炮,燃烧后,弹子打了出去,子炮管却留在母炮管中,可取出再用。如此,只要一早封好子炮,在疆场上便省了很多填弹的工夫。”

芳馨将烛台移开少量:“如许近,谨慎烧着了头发。”说罢将胭脂色的丝线套在指尖,在烛光下细细打量,“绣花本该在白日,对着日光色彩才不会用错。女人用深紫红色绣花蕊,色彩重了。来日衣服上突然一点深红,倒像是没洗洁净的。”

苏燕燕淡淡一笑,飘然下楼。我临窗而望,她亦回眸一笑,像一朵轻巧而沉默的樱花,随风去了。我扶着窗棂哑然发笑。只要她去见了慎妃,便赛过千言万语,何必再多说甚么?我便是用一柄填了火药和真弹子的铳指着她的眉心又如何?不过白白惹她嘲笑。

皇后一笑,屈指道:“征北将军黄泰林已停歇了北燕遗民兵变,益州奉圣旨出兵讨逆,现在西南也安定了。西北么,昌平郡王已完整清除了陇南的夏人,将战线推到了兰州以北。前几日昌平郡王还写信给太后,说新年要回朝述职,还要请太后赐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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