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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女帝师二(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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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喘气道:“父亲若进了大将军府,便去了半条命。你叫我如何还能坐得住!”

芳馨一一应了,游移半晌,又道:“女人,简公公说皇后病了,女人可要去存候么?”我翻了个身,没有答复她。芳馨上前来掖好被角,躬身退了出去。

高曜道:“父皇还说,待来岁春季孤满十岁,便让孤做一个典军中郎将,领殿值羽林,由萧太傅带领,往省中行走。”

我将枕边一幅六角雪花帕子丢在她的怀中:“姑姑哭甚么?莫非姑姑本日才晓得这个事理么?”

芳馨舒一口气道:“女人可吓死奴婢了。”说着接过我手中的空杯,猎奇道,“那简公公究竟与女人说了甚么?”

我扶她起家,笑道:“我不是怪你。只是想叮嘱你,弘阳郡王可贵来漱玉斋,今后但凡是他来,非论我病成甚么模样,都要见。”

芳馨将我潮湿冰冷的双手合在掌心,定定地望着我,慎重道:“奴婢亦是。”

我已不想再去探听她的身份,只深深点头:“好。有姑姑在,玉机也不孤傲了。”

我不置可否,只道:“天气已晚,路又湿滑。殿下来漱玉斋,不但是为了探病吧?”

我在窗缝中见他灰蓝色的背影消逝在银装素裹的凤尾竹屏风以后,这才放下心来。小莲儿见我吞了药丸,精力大振,甚是欣喜,又哭又笑道:“这药当真灵验。奴婢这就命人请方太医来。”

芳馨道:“怨不得简公公说得那么细心那么有层次。”呆了半晌,含泪长叹,“罢了。看来除却周贵妃,他对谁都不过如此。”

昏昏沉甜睡了一下午,用过晚膳,雪已停了。小莲儿见我浣手,便趁机禀道:“女人午歇的时候,长宁宫的芸女人来过了。”

高曜道:“父皇看过誊抄好的诔文,当即以文中‘悫惠敏恭’中的‘悫惠’二字,为太子哥哥加了谥号,叫作孝文悫惠太子。”

我仰天而叹,不觉泣道:“多谢公公奉告。想不到我殚精竭虑,解开虚悬数年的疑案,换来的竟是皇后娘娘的狐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年皇后娘娘又为何要将我选进宫来!”

吾恶吾生。吾竟为何生?

我忙道:“不必了,我歇会儿就好。”抬目睹西厢外黑压压站满了宫女内监,便道,“我没事,叫他们散了吧。”

高曜的笑容饱含刻毒与挖苦:“若父皇真的如许信赖孤,何至于非要在孤上学的时候,单独去长宁宫检视?姐姐,那封佛前的请愿策书仍旧没有让父皇完整释疑,是不是?”

我懒懒歪在枕上,合目道:“不必了。”芳馨挥一挥手,小莲儿捧着衣物退出了西厢。我又道:“奉告内里,就说我犯了芥蒂,除夕之前不能出门。这两日将我要带回长公主府的东西都筹办好,别忘了妆台小屉子里的白玉珠,我要还人。启姐姐十七岁生辰就要到了,姑姑要替我备一份礼,一并带出宫去。”

十七年来,第一次感觉活活着上就像一匹经纬稀少,长得望不到绝顶的素帛,织得太久,已失却急待感化的心,只想被草草堵截,委诸灰尘。又如窗外的雪,欢欢乐喜地自天而降,却发明空中是如此广袤与肮脏,全然没有云间的洁白与轻灵。好久之前,我曾读过一部从西方传来的古经,内里道:吾恶吾生,因所念捕风为影,行事日曜为空。[112]

我微微嘲笑道:“不必了。反正再过几日就要回家去。何况简公公甘冒奇险,将此事流露与我。我若轻举妄动,他必得个欺君之罪。”

我笑道:“不然。刘旦是本身上书求入宿卫的,但殿下倒是……”

我暗自嘲笑,忙拭泪道:“不知圣意如何?还请公公指导。”

小简抢出门来,直挺挺地跪在我的面前:“奴婢晓得大人担忧垂白叟,可大人千万不能去。”

我用烘得炎热的巾子揩干手,道:“弘阳郡王殿下有甚么叮咛么?”

高曜合目长叹,眼角沁出泪滴:“孤是不会做这个典军中郎将的。孤想过了,若情势如此,孤便自请离宫,去给太子哥哥守陵。”

高曜哈腰坐在榻上的时候,目光始终未离我的脸庞,直到端起茶盏,方才似笑非笑道:“孤听宫人们说,漱玉斋朱女丞不知为何,俄然哭昏畴昔,这才犯了芥蒂。当真如此么?”

我拭去眼角的泪痕,闻言一哂:“我死就罢了,姑姑何必跟着我去?”

芳馨拭了泪,叮咛小莲儿将那套衣履端了出去。但见花钗冠珠光灿烂,流朱色的袍服笼在金色的浮光当中,一片花团锦簇。小莲儿展开衣衫,只赞叹了一声,便说不出话来。芳馨道:“这一身,怕只要贵妃才穿得了。女人可要试一试么?”

我哭笑不得,停了脚步呆呆地望着他。小简弥补道:“奴婢是闻声皇后娘娘提起朱大人,这才留了一百二十个心。”

高曜并未唤我起家,也没有扶我,只道:“刚才姐姐不恭喜孤,这会儿倒拜。倒是何故?”

芳馨送了小简返来,见我神态腐败,不觉一怔:“女人胸口还疼么?”

高曜道:“当年戾太子刘据死于巫蛊之祸,太子之位虚悬。燕剌王刘旦以次第当立,便上书求入宿卫。汉武帝以其用心叵测,龙颜大怒,杀使者,削封地,今后嫌弃刘旦。可见皇子掌天子的亲陪侍卫,本来就是令人不安与不悦的事情。父皇此举,企图不明,孤甚为忧愁。”

我无法道:“罢了。公公接着说吧。”

我低头望着鞋尖上蓝紫色的鸢尾花,淡淡一笑道:“悲伤、担忧、痛悔、愤激,对本身无益,对旁人倒是有效的。”

我沉吟半晌,浅笑道:“殿下未冠而领殿值羽林,掌宿卫之职,这表白陛下非常信赖殿下。南朝宋高祖刘裕之子刘义隆未满十岁便监四州军事、封徐州刺史,后封王取位,皆始于此。”

我亦发笑:“是很好。”见两人都退出西厢,方敛容道,“叨教殿下,究竟何事?”

高曜面色一变,透出绝望与悲惨:“还是因母亲身裁之事么?嬷嬷对孤说,于锦素与此事甚有关联。内里详情如何,请姐姐奉告。”

我一拂袖裙,起家敛衽下拜,慎重道:“臣女恭喜殿下。”

小莲儿舒一口气道:“是,奴婢记着了。奴婢这就遣人去长宁宫回话。”

高曜嘿的一声道:“倘若这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为何不见姐姐恭喜孤?”我笑而不语。高曜又道:“姐姐晓得的,外为屏藩与内为宿卫,全然分歧。”

我恭谨道:“愿闻其详。”

我感喟道:“于锦素在放逐西北之前,曾给慎妃娘娘写信,信中说,只要慎妃活着一日,殿下便永无出头之日。这封信被施哲找到,陛下这才赐死于锦素。此是宫中奥妙,我本不当奉告殿下。殿下听过便罢,牢记不成奉告一小我去。”

高曜了然道:“孤明白,这便是‘事亡如存’的企图。”

高曜道:“姐姐曾叮嘱孤,要少些来往,以是孤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趁夜色前来,自是有要事相商。本来前些日子姐姐病了,孤就想来探病的,谁知被父皇一道圣旨拦住,竟不得见。幸亏姐姐又病了……当真是好。”芸儿掩口一笑,向小莲儿使个眼色,两人都躬身退了出去。

忽听帘外有人笑道:“不必去回话了,孤已经来了。”我赶紧起家下拜。只见一条青龙在云间若隐若现,乘着一片紫气,翩然游到我面前。一丝幽若无踪的香氛袭来,带着凛冽的寒气,微微呛人。高曜俯身扶起我,细细看了我的神采,“一放学便听闻姐姐又病了。现下可好些了?”

我淡淡一笑道:“胸口是疼,可还不至于不省人事。”

庄子曰:生而不悦,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成故也。

芳馨大吃一惊,手一松,杯子直直跌落。我左手一抄,将杯子紧紧握在掌心:“皇后狐疑我父亲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又没有如她的愿嫁入宫中。姑姑和我都晓得,迟早有这一天的。姑姑不是没有去过掖庭属,这一次,轮到我父亲了。”

我闻言眩晕不已,双手支在案上,不觉牙齿乱碰,咯咯轻响:“他是我父亲!”

芳馨和小莲儿闻声赶来,见我哭得气堵声噎,忙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了我。芳馨见我眉头拧成一团,一迭声命小丫头寻药来,又责备小简道:“简公公究竟与我们女人说了甚么?竟将女人气成这副模样!”

我淡淡一笑道:“我早说过,我并不感觉苦。姑姑去将御赐的衣裳拿来我瞧瞧。”

小简堕泪道:“大人不是不晓得陛下,既下了决计,大人如何能拦得住?不如由着陛下去查,就像前次一样,只要查得长公主与垂白叟确切无辜,不但无事,陛下还会更加宠嬖大人。大人千万要忍耐。”说着连连叩首。

我已半昏半醒,有力说话。芳馨瞪了小简一眼,与小莲儿合力将我扶回西厢,躺在榻上。小简道:“若大人醒过来,还执意要去定乾宫和守坤宫,姑姑千万要拦着。牢记牢记,要紧急紧。奴婢先归去复命了。”说罢一溜烟去了,芳馨吃紧送了出去。

我浅笑道:“因为殿下写得动人至深,陛下才会……”

芳馨的手心滚烫:“现在女人晓得皇后要缉捕朱总管,可要捎信归去么?”

小简满目担忧:“是。谁知半道上,王员外病故了,他的后代子孙又不知此事。皇后也甚是无法,只得请陛下准允,命掖庭属将熙平长公主身周的亲信都拿来查问一番,还要让刑部严审奚桧。陛下却说,现在没有半分实证,掖庭属不能上门缉捕。且上一次朱总管已经说过并不识得韩复,想来问了也是白问。皇后听了,觉得事情有望,便哭了起来,说陛下宠嬖朱大人,便不顾公义,不顾女史徐嘉秬的枉死,不顾这些年的伉俪之情,更不顾皇后曾身怀有孕却险被行刺的究竟。一席话说得陛下无言可答,陛下只得想了一个折中的体例,准予大将军府缉捕朱总管查问,又命掖庭令施大人前去监察,以示体贴与公允。”

小简道:“大人别忙悲伤,且听奴婢说完。”

小简站起家来,唉声感喟道:“这会儿说这个另有甚么用,从速扶出来躺着,传太医来才是!”

小莲儿道:“芸女人说,晚膳后殿下想来探病。奴婢觉得女人病得短长,且当时芳馨姑姑、绿萼姐姐和小钱都不在,便没敢答允,想来长宁宫还等着回话呢。不知女人意下如何?”

我微微嘲笑道:“陛下允准皇后缉捕我父亲,拷问当年遇刺之事。”

小简道:“陛下听了这些话,也觉可疑,便问皇后要如何行事。皇后道,大将军本来已经去岭南请当初为韩复赎罪的王员外到京中来,预备与熙平长公主府的总管家朱鸣对证——”

芳馨的目光由惊骇而悲悯,由悲悯而豁然,很久,唇边闪现一丝了然的浅笑:“奴婢记得女人早就叮咛过夫人和大蜜斯,请朱总管善加保养,无事不要出门。实在女人早就防备着这一天了。以是女人的肉痛和昏倒,都是给简公公看的么?”

芳馨一怔,道:“女人这话明显是为了简公公着想,但是口气不善。”

高曜思忖半晌,抓着茶盏的左手狠恶颤抖起来,茶盏磕碰红木小几,发特别楞楞大厦将倾的频响。他的声音因胸腔的震颤而显得格外愤激:“母亲毕竟是为了孤,如此也怨不得父皇狐疑孤。”

高曜道:“昨日孤在大书房读书,父皇心血来潮去了长宁宫启祥殿,在孤的书房中瞥见孤写给太子哥哥和母亲的诔文,就带回了定乾宫。孤放学时去处父皇问安,父皇当着孤的面御笔重修了给太子哥哥的那篇诔文,直修得眼睛都红了。父皇改毕,命孤誊抄一遍,说来日要亲身去太子哥哥的灵前焚化。”

芳馨道:“或许女人不信,自女人在长宁宫传授奴婢们读书的那一日起,奴婢就决意跟从女人一辈子。女人若坏了事,奴婢不能独活。女人若安享繁华繁华,奴婢便仰仗女人终老。奴婢的存亡荣辱,都在女人身上。”

小莲儿忙跪下道:“前两日女人病了,陛下说女人需求静养,连颖嫔娘娘和昱嫔娘娘亲来看望,女人都没有见。奴婢想,女人养病要紧。”

芳馨苦笑道:“奴婢是心疼女人。女人太苦了。”

我肃容道:“知我者姑姑。固然如此,我晓得是防备不住的。若我父亲被屈打成招,我已预备与他一道去死。”

我泣不成声,猛地翻开隔扇夺步而出。绿萼正守在门口,见我惶恐失措,满脸是泪,不觉慌了手脚。我心头剧痛,抚胸哈腰。绿萼一把抱住我,大声呼喊芳馨和小莲儿,又问:“女人这是要去哪?”

我表示她附耳过来,低低说了一句。芳馨大惊道:“真的是圣——”我一摆手道:“姑姑,不成说。”

我不假思考,径直道:“是。”

我大哭道:“我要去求陛下放过父亲!”

我点头道:“行见中外曰悫,表里如一曰悫;施勤忘我曰惠,慈恩广被曰惠。甚好。”

小简也站了起来,眸子子像浮海的木筏子,口气也焦心起来:“皇后娘娘可拿出了很多按照。娘娘说,当年遇刺之案她查了数年都没有成果,因思疑熙平长公主,才将此案交予朱大人,不过十几日即便告破,如此也太快太蹊跷了。另有,原文澜阁执事韩复,本来熬过了掖庭属的酷刑,很能取信于人,为安在慎妃娘娘他杀之际,俄然建议酒疯来,还摔死了,此究竟在可疑。另有,就在大家都觉得三位公主堕入冰洞只是偶尔,为何朱大人恰好查出小虾儿来,更将他纵出宫去,导致被奚桧杀人灭口。另有,那奚桧固然已经招认,但舞阳君已然自裁,便没法对证,奚桧证词的真伪,又如何鉴定?另有,舞阳君因笨拙无知,才行巫蛊厌胜之术,她怎会有如许精密的心机,想出如许一个别例来殛毙皇太子与公主?凡此各种,疑点甚多。”

小简也吓了一跳,躬身道:“本来是垂白叟!请大人恕奴婢无礼,实不知是垂白叟的名讳。”

我屈膝道:“吃过了药,已无大碍。多谢殿下体贴。”

我瞥她一眼,将巾子抛在她的小臂上:“你胆量很大,连弘阳郡王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的声音却有我设想不到的沉着与寒意:“殿下所言甚是。殿下现在晓得了,会如何行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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