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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女帝师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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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拂去素裙上几丝曲卷的长发:“出宫又如何,不出宫又如何?”

我起家唤了绿萼出去。小简带来的四个内监早捧过铜盆、手巾、菱花镜等物,垂首恭立。绿萼从银盘上取过白玉疏齿栉:“女人,才刚公子来过了,说有要紧事寻女人。”

熙平微微一笑道:“他的确感激你的父亲又给了他十几年安静的日子,让他与书为伴。现在他四人都死了,孤已成孤家寡人。幸亏大局已定,孤也再无遗憾。来日你为官为妃,还是退步守丧,都由得你。”

朱云目光一闪:“他们都说宫里的朱女丞断案如神,公然一回家来便将小弟当犯审。如此小弟倒要考考二姐,小弟常日在顿时都用甚么兵器?”

朱云脸红道:“那铁柄重,倒着拿这么一下——”说着右手纯熟地一挥,一股劲风撩起我的碎发,“像铁锤一样,比当棍子使有效。”

绿萼道:“回公子的话,长公主殿下才去没一会儿,女人才睡了两个更次不到。公子才从城外返来,还请归去安息,待大人醒了,奴婢再去相请。”

慧珠在一旁道:“明天殿下听闻朱总管殁了,当即命上素菜,不带一点儿荤腥。只是大过年的,席面也不能太丢脸,就做了这一桌斋。殿下表情郁郁,吃不下,连酒也没有饮过。”我心中感激,屈膝深深一拜。熙平亲身扶我起来,引我坐鄙人首。

我随口问道:“甚么话?”

贾谊以忧终,偿君臣之义,师生之情。屈原自沉,明君忧臣劳,君辱臣死。都是“用心于内,不求于外”[5]。旁人看来甚是无谓的事情,对他们来讲,倒是值得舍命的。就像翟恩仙为了兄仇,为了弥补本身的弊端甘心赴死一样。

我忙道:“殿下何必如此——”却见熙平幽幽一笑:“他初来府上的时候,我才只要十七岁,方才结婚不久,甚么也不懂。因他是骁王荐来的,我便让他做了总管。那一年,他也不过二十二三岁。”

我心中一动:“殿下昨晚用的是这些?”

一个少年生涩的声音道:“我二姐在内里么?”是弟弟朱云。

我叹道:“公然是一名奇女子。”

绿萼道:“法寂长老天不亮就走了。”忽见她在镜中仰起脸,对那四人道,“公公们且出去瞧瞧早膳好了没有,另有大人的药,务必看好了炉子,别熬过了时候,早餐后一个时候就要喝的。再者,请一名公公回宫走一趟,奉告芳馨姑姑,将妆台上女人最喜好的银镯子取来,现下服孝,用得着。”四人相视几眼,只得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两个小厮在门口侍立,女人们都候在屋外听候叮咛。只见先前打呵欠的女人上前轻声道:“大相国寺的高僧法寂长老在内里为朱总管念佛超度,请大人先不要出来。”

我垂泪苦笑:“本来我的生父与继父,都是逆党。”畴前我常想,争权夺利,死生无怨。胜固可喜,败亦无恨。生父底子不必跟随废王,直到幽泉。

熙平向屋内凝睇半晌,目中柔情如珠光一闪:“诗曰:谁谓荼苦,甘之如荠。[2]他对你的交谊便是如此。”她并没有看我,仿佛也并不是在说高旸。

小钱扶我回西暖阁,道:“天就快亮了,大人安息一会儿。明日另有的繁忙呢。”因而回西暖阁歪了一会儿,醒来时窗纸已呈青白之色,天已大亮。

忽听玉枢道:“昨夜长公主殿下来了,玉机陪着说了一夜的话。你且去洗个脸,吃过早餐再来。”朱云无法,只得去了。

朱云不耐烦道:“我有很要紧的事情找二姐,现在就得说。”

我问道:“法寂长老归去了吗?”

“玉机在宫中近五年,早已身心俱疲。再如许下去,恐怕不过一两年间就会随父亲去了。既然父亲甘心死也要成全玉机的志愿,那玉机就如父亲所愿,出宫丁忧。”

朱云奇道:“二姐安知我用的是铳棍?”

熙平赞成道:“也好。本日正月月朔,文武百官、王公妃首要在卯正时分入宫朝请。孤也该归去换衣了。”说着站起家,向东偏房深深望了一眼,“他为孤舍命,孤毫不会让他白白死去。”说罢她乌黑的袖间腾起一股凌厉的寒香,头也不回地去了。我送她出了院门,方才回转。

回到西暖阁,但见桌上摆着明火粳米粥和十几样平淡精美的菜肴。我赶紧浣手,预备奉侍熙平用膳。熙平笑道:“你是宫里的朱紫,孤怎敢要你奉侍,坐下陪孤一道用些。”

我浅笑道:“铳棍的铁柄上包着竹藤漆,一是防滑,二是防热。你何必要倒着拿?”

汉时梁王太傅贾谊,因梁王堕马而死,郁郁而终,长年仅三十三岁。后代有叹惋道:“颜回竟短折,贾谊徒忠贞。”[3]汉时赋家扬雄论屈原:“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4]是啊,遇不遇,命也,何必以性命相酬?

打扮已毕,弟弟朱云出去存候。十三岁的少年,已高我半头。脸上的稚气尚未全数褪去,神情却甚是刚毅。他大步走进暖阁,深深一拜:“小人朱云拜见大人,大人万福。”

熙平道:“你的生父卞经和你父亲是存亡之交。他二人俱因兵乱,父母双亡,相依为命,与人帮工为生,受尽忽视与屈辱。卞经为人牧羊,采水边蒲苇编册誊写。你父亲入山砍柴,担束薪不忘朗读,受尽世人嘲笑。

绿萼道:“殿下说,可趁此良机去官出宫。”

朱云不屑道:“我有的是力量。只要有力量,非论当棍使还是当锤子使,不都能够吗?”

熙平道:“奚桧是你父亲贫贱时的江湖朋友,厥后同在王府为客。六七年前,舞阳君丧夫,他便冒充方士混入府中,做了舞阳君的恋人。小虾儿便是他花重金拉拢的,以是一旦败露,必须杀掉。韩复本是墨客,家道颇丰,毕生所爱只是保藏与修补古籍。谁知本地有个恶霸瞧上了他藏书楼的地,便一把火烧了他的书楼。多年心血付之一炬,韩复悲忿交集,便提刀杀了此人。后被你父亲赎出,净身为奴。”

绿萼道:“奴婢……奴婢是至心如许想的。奴婢感觉,殿下待女人真的很好。”

我一怔,问道:“父亲畴前也是骁王府的么?”

她没有说错。但是我对她的怨就像当年在于锦素罢官之事上对史易珠一样,虽有痛恨,却也晓得父亲此番享福是理之必至,势之必定。他既走了这条路,已将存亡置之度外。这一抹淡淡的痛恨,只如晴空云散,说不清是对她,还是对父亲。

一时饭毕。熙平感愧道:“你父亲是个极细心极暖和的人,孤总觉得如许的人是能够长命百岁的。现在如许,都是孤虑事不周,害了他。”

我拿起他的右手细细看了半晌,道:“你用的是铳棍。”

我叹道:“玉机不敢。”

我悄悄抚着他的手心,心疼道:“你的手心到手背有一圈稍稍白净,并有勒痕,这是因为你用布条或皮带缠过。而你手心有轻微的红肿脱皮,这是被烫伤的陈迹。只要火器才会发烫,乃至于你要用布条缠停止掌来拿。我晓得火器厂有一种铳棍,长六尺五寸,重十斤,上身细直,下身铁连心,外用竹藤漆包裹,射程一百余步,可连发两弹,步兵马队皆可利用。将弹子收回后,缓则装弹,急则作闷棍利用。而当时铳管常常另有些热,但铳柄并不会热。但是你常常将铳倒转,拿着铳管用铁柄击打仇敌,久而久之,手中肌肤轻则红肿脱皮,重则疼痛腐败。是不是?”

后半夜更加酷寒,炭火垂垂熄了,熙平唤了慧珠出去添茶添香,我则起家去东偏房看望父亲。只见地上多点了两盏灯,一个青衣老衲和一个小沙弥盘坐在蒲团上合十念佛。念佛的声音不徐不疾,降落精密,像一个安闲不迫的梦境,将父亲生前统统的苦痛与不甘都化为乌有。青玉念珠在琉璃灯下缥缈如絮,蓦地在指尖一轮,滴的一声,如春云骤起。父亲睡得甚是安稳。

朱云道:“二姐安知我每天骑马?是母亲和大姐写信奉告你的么?”

熙平道:“不错。翟恩仙的哥哥与人结仇,那人趁他睡着了,半夜里纠集了一伙歹人,放火烧了料场。陆大将军觉得他推委塞责,不信他的辩论,便杀了他。翟恩仙当时只得十岁,却挺身而出,杀了那些放火的歹人,是以被官府追缉甚急。你父亲救了她,让她托庇在一户姓翟的人家中度日。过了一年,她当选宫女,今后成为你父亲在宫中的内应。”

熙平道:“这是素鸭。这些都是素斋,是孤昨晚用剩下的,你不嫌弃,就坐下吃些。”

那女人道:“殿下和大人往西暖阁去不久,信王世子殿下便悄悄引了法寂长老出去。说是朱总管无端遭祸,总得有个得道高僧念叨念叨,使亡灵早登极乐。因大人在与殿下说话,以是没有打搅。”

我点头道:“此人爱书,又有一双修书的巧手,在文澜阁当差也算适得其所。”

我正要开声唤人,只听得门外绿萼道:“奴婢拜见公子。”

绿萼站起家,渐渐梳着头发,不敢再发一言。昨夜自从宫中出来,便一向披头披发。经此一夜,发梢纠结成一团,再难理清。但是我的心,却和窗纸一样,越来越亮。很久,绿萼道:“世子殿下说朝请返来,他还要来拜祭垂白叟,女人可要见一见么?”

我点了点头,奇道:“听闻法寂长老佛法精深,平时甚少见人,怎的半夜半夜的却来长公主府来念佛?他是几时来的?”

“长大后,卞经从县中狱吏做起,辟为青州太守主簿,试守郓城令,后为骁王咨议参军,领记室。你父亲不肯仕进,便只在王府中做个清闲闲散的门客。两人常出入王府的阁房后堂,是兄长的亲信幕僚。父皇立尚氏为后、高思谚为太子的第三年,卞经与你父亲商定,倘若骁王事败,必得有一人忍辱负重,图谋后事。因而卞经留在了骁王府,而朱鸣便来了我的府中。又过了两年,兄长被杀,高思谚爱好卞经的才调,本拟监禁两年再外放为官。但卞经只愿一死,以酬兄长知遇之恩,终究以附逆问斩。他临死之前,将你母女三人拜托给你父亲。自那今后,我和你父亲便开端经心安插,四周找寻可靠的帮手。第一个寻到的人,便是翟恩仙。”

我微微一笑,翻过他的掌缘道:“何必母亲说?你背阔腰挺,肤色乌黑,申明你常在室外打熬筋骨。你双腿外曲,这是你长年跨马,双腿夹住马身的成果。你的左手的虎口、五指、掌心至掌缘都有厚厚的茧子,这是大力勒缰而至。你右手的掌缘触手粗糙,只要薄薄一层老皮,申明你右手并不常常抓缰绳。那么你的右手必是执兵器。是甚么兵器?”

我啪的一声将白玉栉拍在桌上,绿萼身子一颤,忙跪了下来,低头不语。我冷冷道:“这话是他让你说的,还是你本身要说的?”

我甚是打动,胸中一股暖意沛但是生。忽听身后熙平柔声道:“世子对你的心,从未变过。他不能娶你,是有难处的。他的婚事是孤为他定下的,你要怪,就怪责孤,千万不要怪他。”

我忙道:“把他的早餐端出去,和我一起用。”

【第三节 哀哀父母】

回宫么?若我在宫中一向糊口下去,或许将没有勇气再三抗旨。我若嫁给他,又如何面对他连丧三女一子的血海深仇?只要借父丧丁忧,才稀有年的喘气。这几年间,高曜会离宫守陵,如此我在宫中亦没有任何牵挂。

我叹道:“他如何能请得动法寂长老?又是这时候来……”

本来竟是我错了。

绿萼向身边的小内监使个眼色,那人立即出去传命了。半晌返来禀道:“棺木齐备,垂白叟已经移到灵堂上了。公子正在叩首,说换过了衣裳就来。”

我和她倚在门口望了好一会儿,直到慧珠来请,熙平方道:“这里冷,还是回暖阁说话。”又对慧珠道,“这会儿都饿了,备一席素斋,待长老念过了经,请他用些。”

我含泪扶他起家,细细端祥。但见他一脸风尘倦色,脸上几道皴裂的细纹,肌肤粗冽干冷。他炽热敞亮的目光在我脸上逗留半晌,双目如凌晨深谷,油然蒸出一层雾气,“二姐,你瘦多了,神采也不好。”

绿萼自镜中看着我,怯怯道:“奴婢觉得,殿下说得有事理。女人出了宫,就不消整日对着圣上了。且……”她欲言又止,终是咬了咬唇,鼓足勇气道,“且他身边的美人那样多,过个三两年,就会忘了女人。女人来日便能嫁给世子殿下了。”

我拉起他的手,欣喜道:“你长高了,也很结实。能够独力办事,为母亲分忧了。每天在内里骑马,可辛苦么?”

那女人道:“奴婢听世子身边的小厮说,世子殿下常日里常去大相国寺听经,与长老很有友情。且殿下发愿在寺中后院起一座新塔,再拿出五百两银子斋僧,又承诺将信王府在城外的三十顷良田拿出来为大相国寺补充财产,如此才赚得长老前来念佛超度,天不亮便要归去的。”

我瞥了一眼桌上一盘肥腻的鸭子,点头道:“玉机正在服孝,不敢用如许丰厚的宴席。”

朱云死力粉饰诧异之色:“二姐竟晓得我倒拿铳棍。”

我叹道:“翟恩仙的哥哥在军中被大将军正法,她报仇心切,以是甘心跟从父亲,是不是?”

我点头道:“这铳棍在制造之初,便考虑过前后分量,天然是当棍使顺手。”

绿萼见门外无人,这才道:“法寂长老天不亮就被信王世子的两个亲信小厮用车接走了。因世子殿下要朝请,以是不得亲身来。这两个小厮本来奉殿下旨意,要出去给女人叩首的,因女人睡着,这才作罢。殿下命奴婢捎一句话给女人。”

那女人道:“殿下另有要事,先回府了。说过一个时候再派人来接长老。”

我忙问道:“世子殿下现在那边?”

我点头道:“我要安息了,谁也不见。他既然要来,就把芳馨姑姑送出来的白玉珠备好,替我还给他吧。”

我哼了一声道:“我若出宫后能够嫁给他,他现在也不会另娶旁人了。”绿萼抬开端,茫然无语。我扶她起家,叹道:“如许的话今后休要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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