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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女帝师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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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笑道:“若玉机没有记错,本日午后当是娘娘伴驾吧?”

“姐姐是脂粉堆里的豪杰,裙钗辈中的侠客,爱甚么要甚么,本身最清楚不过。何必我多此一问?”

我笑道:“玉机与娘娘曾在宫外相见,本日又亲眼得见娘娘晋封之喜,亦算有缘。请去尊卑之分,高低之别,姐妹相称便好。”

我点头道:“那就好。姐姐和我一道去延秀宫吧。”

刘夫人欠身道:“小女是朱大人选入宫中的,能有本日,全赖大人提携。”

天子笑道:“你去吧。”

启春微微嘲笑道:“我是很迷惑,我千挑万选的快意郎君,为何如此不堪。”

太后是由若兰扶着走进清冷殿的,一身深青色簇花翟衣,头戴二十四株龙凤花钗冠。若兰亦着青罗翟衣,头戴五株花钗冠。太后在上首坐定,信王妃林氏与颖妃史易珠带领世人叩拜。三拜以后,各自归位,端立在席前。

天子神采一动,不觉放下了手中金杯,目光中含三分眷恋,三分贪婪,三分焦心。当年汉武帝望着李夫人姗姗来迟的灵魂,想来也不过如此。只听玉枢曼声唱道:

她亦还了一礼:“朱大人不必多礼,老身是刘离离之母,外子是新任汴城尹刘缵。”

启春道:“正有此意。”

睿平郡王败兴奏了一曲,世人赞不断口。接着玉枢高歌一曲《南有嘉鱼》:“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佳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佳宾式燕以衎。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佳宾式燕绥之。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佳宾式燕又思。”

她的泪意,九分疼一分恨,心疼女儿的身子,也悔恨女儿的刚强。我甚为打动,因为我的母亲待我早已没有了这份纯真的肉痛,或许只要恨了吧。我也不便留她,因而屈膝道:“请夫人放心。”

我笑道:“不敢当。令爱不畏困苦,忠贞可嘉,陛下与王爷天然看重。”

昨夜是除夕。我叹道:“早便晓得是如许,姐姐又何必过分伤感?”

我一怔:“谁?”

启春道:“你如何不问我?”

昱妃笑道:“你自吃你的醋,拉上我做甚么?”

天子笑道:“那朕也敬珠儿一杯。珠儿掌管内宫,筹措粮饷,一年到头实在辛苦,定要多喝几杯。”因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颖妃赶紧离席谢恩。

“绿鬓青衣,碧箫生辉。雪落翠绮,轻歌万里。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君自桓桓,君自与与。君自拳拳,君自悢悢。吾心幽幽,凝弦铮铮。东篁邃远,西华崚嶒。秋水湜湜,银河耿耿。天上人间,胡不缠绵。朗朗清川,怎诉管楮。”

绿萼茫然点头。忽听一个女子清澈而温厚的声音不徐不疾道:“这是昌平郡王府苗才子的。”

“姐姐不在乎世子远游为官,也不在乎世子纳妾,更不在乎世子正妃的高贵繁华。姐姐是因为至心倾慕才嫁给他的,现在求去,是因为世子薄幸无情、残暴好杀么?”

一曲唱罢,殿中静得出奇,每小我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痴惘。睿平郡王高思诚的痴惘和顺深远,是为亡妻董氏。昌平郡王高思谊的痴惘包含凛然之气,是为死去的锦素。天子的痴惘透着追悔莫及的遗恨,是为周渊。高旸谛视玉枢半晌,随即垂下视线。信王痴痴怔怔地拉住林妃的手,林妃满目柔情。连太后亦有些愁绪,单独饮尽杯中的酒,无声叹惋。

深阔的大殿中摆着九张大圆桌和十几张小圆桌。上首一张最大的是太后与天子的席面,右首下第一张是信王妃林氏与启春,右首下第一张是睿平郡王正妃邢茜倩,右首第二张是三妃,右首第二张是几位公侯夫人,右首第三张是我和刘离离,右首第四张是慧媛、沈姝与齐姝,右首第四张是几位特地相请进宫的命妇。剩下的小圆桌是众女御的。我指着右首第三张桌子问绿萼道:“这一张桌子倒是谁的?坐次竟然在慧媛和沈姝之上?”

未几时,玉枢身着青丝罗衣,手执碧玉长箫,翩但是上。万缕青丝垂在脑后,疏松而和婉,用一条绿色丝带随便结束。薄施脂粉,淡扫蛾眉。双唇略微惨白,显得娇弱无穷。她站在大殿门口最暗淡之处,冷风拂起她的衣角,如碧水波纹。她的笑包庇约清冷,很有出尘风致。门外的灯火映出她苗条的身形,裙裾一动,飘若冷焰。琴声渺远,洞箫哭泣。大殿当中顿时鸦雀无声。

我淡然道:“玉机亦是奴籍出身,既与mm出身相仿,恰好姐妹相称。”

我感激道:“陛下本来只想封若兰为换衣,才半日,便一跃而为侧妃,坐次更在娘娘之上,想来要多谢娘娘才是。”

曲毕,天子笑道:“自婉妃进宫,这一曲年年都唱。也唱一曲别的来听。”

“问甚么?”

她眉心一耸,低头道:“她死了。”

天又暗了几分,她的脸泛着惨白的光,有白云庵里观音像的凝重与悲悯,目光中却尽是决然决然。风从西边来,吱吱咯咯地钻入东边历星楼前的小树林中,只余嘈嘈切切的私语。我执起她的手道:“莫非姐姐要求去么?”

我叹道:“不敢当。我们在冷风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走了。再担搁下去,太后就要先到了。”

玉枢道:“回禀陛下,曲子是臣妾编的,词……是玉机写的。”

我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很久方道:“世子就不睬会么?”

启春嘲笑道:“他那里理睬得过来呢?这些日子,他一向流连在庄上一户姓刘的佃农家中,已经养了刘家的女儿做了外室。若不是新年,他那里还肯回家?”

转头一瞧,只见一名身着朝服的四十来岁的中年贵妇走上前来。我从未见过她,却觉她的面貌很有些熟谙。只见她头戴七株花钗冠,便知她是三品县夫人,因而赶紧上前施礼:“夫人万安,玉机有礼。”

启春叹道:“实在他从未将智妃和阿谁刘女人归入府中,我身为正妻,当欢畅才是。但智妃千里迢迢寻上京来,他却避而不见。她临死前不过想见一见他和孩子,他们在南边数载伉俪,又生下了孩儿,他却忍心不顾,流连于新欢之处。智妃与他相处数年,远多于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智妃如此,我又当如何?”

启春深为震惊:“知我者,唯有玉机。”

绿萼扶着我从西二街回漱玉斋换衣。西二街上人少一些,绿萼早就叮咛辇轿等在暗处。正要登辇,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我身后唤道:“朱大人。”

从漱玉斋换衣返来,公侯夫人与外臣命妇都出宫去了,席上只余了宗亲内眷。天子带着信王、睿平郡王、昌平郡王和高旸回到后宫。天子与太后同席,三位王爷与各自妻妾同座。因而衣香鬓影,觥筹交叉,鼓乐声声,歌舞不断。

“实话奉告你,我悔怨了。”

“问我是不是悔怨嫁给他。”

启春道:“今晚我和茜仪表妹一起舞剑给太后瞧,我要早些去预备着。我先去了,你渐渐来。”说罢退了一步,还是一阵风一样地去了。

玉枢推一推天子,娇声道:“陛下您看,颖妃mm不安闲了。”

来到延秀宫的清冷殿,但见姝媛女御早早便到了,见我来了,都闪在一旁施礼。劈面一阵香风异化着暗中互换的目光和窃语,热热地扑在脸上,立即出了一身细汗。早有宫人接了大氅去,一个内官引我到本身的坐位上。

天子笑道:“词好,曲也好,你唱得最好。”说罢握着她的手道,“手如许凉,快回席上喝杯热酒。”因而亲身送玉枢回席,又陪她喝了两杯。

彻夜皇宫浑家头涌动,川流不息,奉先殿和清冷殿的礼乐唱赞之声响彻夜空。钟声与鞭鸣肆无顾忌地荡漾起漫天星光,落在地上,化作一片灯火透明。从闷热的大殿走出来,与丛丛青紫擦肩而过,尽是端庄崇高的夸姣姿势。这皇城,清楚是无垠的六合间一只精美富丽的雕花木盒,每小我笑意中的崇拜与高兴都恰到好处,未几很多充满每一个角落。

绿萼捧了一只新手炉过来,笑道:“女人在冷风里站了那么久,手炉都凉了,换一个吧。”

礼乐起,乃是《甘露》:“天德冥应,仁泽载濡。其甘如醴,其凝如珠。云表潜结,颢英允敷。降于竹柏,永昭瑞图。”太后举觞,世人三拜,饮毕乐止。再奏《紫芝》《嘉禾》,三举三饮,这才归座。起乐、跳舞、行酒、上食,统统如仪。行觞三周,殿上合扇,殿下鸣鞭,太乐响钟,摆布皆应。因而太后降座,世人再拜,顺次退出。

我见她眉间隐有愁绪,遂体贴道:“姐姐这会儿来寻我,是有甚么事么?”

慧媛浅笑道:“陛下念及苗氏所怀的是昌平郡王的宗子,又想太后欢畅,以是例外封为才子。”但见她上着嫩黄色襦衫,下着齐胸深青地联珠茶斑纹曳地长裙,既柔滑清雅,又明艳动听。以一抹淡绿地绣凌霄花的披帛裹肩,显出平和贞静中一丝可贵的热烈与繁华。她梳着单刀髻,只斜簪一支短短的红豆步摇,虽是贱物,却别有一番朴素动听之处。烛光下津润的光彩,足以挑逗起心底最深处的相思之意。

我淡淡一笑道:“姐姐说过,从未将本身与智妃相较,又怎会自怨自艾?姐姐只是迷惑罢了。”

启春道:“智妃。昨夜死在汴城的小堆栈中。”

我赶紧起家,但见慧媛已经拜了下去,我扶起她,又惊又喜:“苗才子?莫不是若兰?陛下不是说只是封为换衣么?”

玉枢道:“臣妾制了一首新曲,正要请太后、陛下赐正,请容臣妾退下换衣。”

启春回身迎了上来,笑道:“我已经等你好些时候了。”

这是我十年前的游戏之作,想不到被玉枢记在内心,作成曲子唱了出来。十年前,我才只要十岁,并不全然晓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表情,这首小词不过是堆砌辞藻罢了。但玉枢的歌声如此空灵悠远,此中的情深不得、哀而不伤的思念与缠绵,如秋水银河挥洒天上人间,凉凉的,痒痒的,耐人寻味。

她握一握我的手,只觉她手心滚烫的一团:“我不怕冷,mm晓得的。”

绿萼已点刮风灯,橘色的灯光顺风扑在她的左脸上,映出她飘忽不定的目光。启春是入了宗谱的信王世子正妃,将来的信王妃,又是高旸的母亲和熙平长公主素所看重之人,要求一纸休书谈何轻易?我低低叹道:“就以此为题,试一试他也无妨。是留是走,也得一个心安。”

刘夫人的眼中浮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若不是大人多番提点,小女毕竟碌碌。弘阳郡王开府期近,小女不宜跟出宫去。余下的两年,还请大人多多照拂,老身感激不尽。外臣命妇,不宜多言。这就告别。”

我嗔道:“姐姐是几时进宫的?来寻我如何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如许一小我站在墙外,也不怕冷么?”

我见她又没有带侍女,便挥手命绿萼退了几步:“姐姐进宫来,也不陪着王爷和王妃?”

三年未见,太后颇见朽迈。她是最高贵的女子,却也是最无法的母亲。想起她称病逼迫天子立即册封若兰,我俄然有些明白周渊为何会放弃天家高贵,远逸江湖。

天子旁若无人地走下来,亲身从小莲儿手中接过玉色织锦大氅,严严实实地裹住玉枢,拥在怀中。玉枢娇生两靥,双眼含情欲滴,悄悄地伏在他的怀中。好一会儿,天子才道:“这首曲子朕从没有听你唱过,是谁写的曲子,谁作的词?朕要好生犒赏他们。”

高旸是几时变得如许喜新厌旧、薄情寡义的?他若无情,又何必往我的马车下挂风灯,本身却摸黑回府?他若只是为了利诱天子的耳目,又实在不必伤启春的心,竟这般热诚她。自我识得启春,至今八年,从未见过她如此悲忿纠结、冷意悲观。我只得道:“姐姐别难过——”

颖妃笑道:“陛下偏疼,来到这一席就只陪婉妃姐姐喝酒,臣妾和昱妃姐姐竟都是玻璃人了。”

“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52]或许,唯有“弃”,才气“全”吧。

慧媛虽慎重,却也难掩目光中的惊奇之情:“这全然出自陛下的孝悌之情,妾身怎敢居功?妾身将此事奉告大人,也并非想在大人面前自矜自伐。”

慧媛道:“恰是妾身。”

启春道:“本日谨身殿大宴群臣,王爷与世子现下都在前面。王妃在太后宫里陪着说话,我才得空出来,想着也无处可去,便在这里等你。”

启春道:“智妃的小丫头拼了性命来王府报信,被门子狠狠踢了几脚。厥后门房怕出性命,才报了出去。谁知他只叫贴身小厮扔了一锭银子出去,便还是坐下喝酒。我悄悄派了一小我多拿些钱跟着那小丫头去。迟误了太多工夫,智妃已经咽气了——死不瞑目。那孩子似是感遭到母亲已死,生生哭了一宿。明天凌晨我已派人将智妃拉出城外葬了。”

启春淡然道:“我不难过。”

慧媛低头道:“妾身是罪婢出身,怎敢攀附?”

启春的背影象一抹暗沉的热血融于无边的冷流当中,终究消逝在重华门的黑暗里。启春的迷惑又何尝不是我的?只是她所体贴的答案,我早已不体贴了。我叹道:“是有些凉了,不过还能够用,不必换了。”

我顿时省起,她是原濠州刺史刘缵的夫人。当年为了让女儿选上女巡,刘夫人还特地送了很多上好樱桃给我尝鲜。我嫣然一笑:“夫人大喜。玉机听闻刘大人做濠州刺史时,政教腐败,百姓敦睦,以是被汲引为汴城尹。令爱随弘阳郡王殿下守陵,蔬食布衣,瘠毁过火,陛下大是赞成,想来不日就要升迁。夫人入京,也可常进宫看望令爱。”

妆饰已毕,便往延秀宫去。忽见一名红衣贵妇立在漱玉斋的墙下发楞,那一抹鲜红像充满枯藤的灰白墙体裂开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在昏黄的日光中凝成一道富丽的痂。她衣衫薄弱,正在用右手拨弄着墙上一片薄弱的红叶。红叶飘落,冷酷的目光中浮上一丝苦楚和冷毅。若别人这般模样,我看了定会恻然不安,但此人却让我深觉“明月的的寒潭中,青松幽幽吟劲风”[51]的妙处。我失声唤道:“启姐姐……”

【第十五节 绿鬓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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