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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女帝师三(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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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欠身道:“mm入宫时,姐姐不在宫中。可这几年多闻姐姐轶事,连陛下都数番赞成,mm思慕已久。本日得偿所愿,实是欣喜平生。”

沈姝道:“这是颖妃娘娘犒赏的,只因mm不爱青金石,以是借花献佛,万望姐姐不要嫌弃。今后各种不到之处,还要请姐姐多多提点。”我命芳馨接了,又道了谢。沈姝似是松了一口气,又道:“本日姐姐才回宫,mm本不该扰。只因实在按捺不住崇敬之情,只想快些一睹真容,纵恣冒昧之处,冒昧无礼之嫌,万乞包涵。”说罢起家告别。我亲身送她出了漱玉斋,方才回到西厢。

小莲儿道:“今晚娘娘要献歌,这会儿已经去延秀宫了。”说罢退一步道,“奴婢也要跟去服侍了,奴婢辞职。”

我赞叹道:“不敢当。mm芳华貌美,圣眷正隆,当真羡煞旁人。”

见我沉吟不语,她忙命小丫头捧上一只小小的雕花木盒:“听闻姐姐最爱好青金石,mm特备薄礼,些些微物,不成敬意,万望姐姐笑纳。”小丫头揭开盖子,但见是一只鹌鹑蛋大的青金石吊坠,金斑点点,光彩竟不亚于四周缠绕的金丝花,比当年封若水送给我的青金石坠裾还要宝贵。

走进漱玉斋,绿萼迎了上来,施礼道:“女人可返来了,沈姝娘娘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芳馨笑道:“女人畴前都没有怕过,现在如何怕了?”

济慈宫前的冰冷凝涩如巨石压在心头,我问道:“姑姑,这两年两宫一向如此么?”

怨不得玉枢对她有些讨厌,本来她出身于玉枢掌管的文乐坊。我笑道:“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是人间贵,一曲菱歌敌万金。”[47]

两人赶紧跪了下来:“女御王氏(邓氏)拜见朱大人。”我瞧她二人虽是宫女装束,头上却束着金环。妆容精美,身形风骚,双颊绯红,神情对劲,恰是得宠的女御,忙道:“二位女人请起。”

我淡淡一笑道:“不敢当。闻mm辞吐,似是读过书。不知mm那里人氏,令尊大人官居何职?”

芳馨道:“是。当时废骁王将此铳献给先帝,先帝便赐给了长女安平公主。那日在讲武场上,安平弹无虚发,连北燕的使者都赞不断口。先帝常说安平像本身,因此人们都说,若安平是个皇子,定是要被立为太子的。”

芳馨道:“女人聪明,怎说本身无知?”

我携起她的手,在玉茗堂平分主宾坐定。献茶已毕,我笑道:“娘娘仙颜,人间少有。请恕玉机冒昧,未知娘娘芳华多少?”

我叹道:“弹无虚发……不幸裙钗之辈。这铳给女儿家用很合宜,可惜除了安平,约莫不会再有女子用它了。她若不造反,便和熙平长公主是一样的,这铳也就不会在我这里了。”转念一想,熙平长公主也算担当了长姐的遗志。若安平还活着,我朱玉机又在那边?

芳馨轻拍一下我的右肩:“本日除夕,女人何必提起阿谁废人?若被别有用心的人闻声了,还觉得女人怜悯安平,传到陛下耳朵里,又要多心了。”

沈姝淡然一笑:“mm不过胡乱唱两句罢了,便是练一百年也比不得婉妃娘娘的歌喉。此后恐怕是‘戏罢曾在理曲时,妆成只是薰香坐’[48]了。”

我心神驰远:“姑姑还记得咸平十年的春季,选女巡的第二日,昱妃和启姐姐在粲英宫的后院里比剑的事情么?”

芳馨对我和熙平的事情似懂非懂,似知非知。她说“恶事”这两个字的时候,一定没有摸索之心。但她对玉枢如此推心置腹,我深为打动。总有一天,她会晓得事情的原委。我感激道:“哪怕姑姑不在我身边,亦能助我。”

我淡淡一笑道:“宫里的人和事,如‘迅雷风烈’[46]。三年……倒是我后知后觉了。升平长公主和亲削发的事,才是最让太后伤怀的。”

小莲儿道:“姑姑是看着我长大的,就别笑我了。”

芳馨笑道:“那女人就挑一件戴,别孤负了娘娘的美意。”

芳馨一怔,点头道:“奴婢痴顽。”

漱玉斋的白墙灰瓦已然在望,我不觉立足,自心底深处涌上一丝惧意:“这漱玉斋纯是江南小楼的模样,在全部皇城里,是最新奇的,以是太后赐给最敬爱的幼女升平长公主居住。畴前我只觉是天经地义的,为何本日感觉它如此……别有深意?”

我一时还未省起“莲女人”是谁,却听芳馨笑道:“小莲儿来了,定是婉妃娘娘让她来的。”遂向外道,“快请出去。”

我笑道:“代我多谢姐姐。这会儿姐姐在做甚么?”

沈姝道:“mm是越州德清人,祖上以烧瓷为生。家父只是一个小小的窑主,并无官职。mm是咸平十六年蒲月,被德清令选中,由越州太守送入宫中的。家父烧得一手好白瓷,家中吃穿不愁,就请了一名女西宾,读了两年书。入宫后,因我略通诗词,婉妃娘娘便将我留在乐坊抄词填词。只因偶尔一唱,才见幸于陛下。”

忽听小丫头在内里道:“莲女人来了。”

我将银弹子塞进了铳管又倾倒在手心,几颗弹子攒成一团,如冰雪化于掌心,倏然温热。豌豆大的颗粒上,却雕满斑纹:“这弹子,若装进了铳,建议火来能打死人。若在掌中把玩,最多不过赏人。该赏人的时候不能鄙吝,该打人的时候也不能含混。此一时彼一时,只看身在那边罢了。”

玉枢道:“你放心,我必然会回禀太后的。太后听闻此事,内心也会好受些。”

芳馨笑道:“小莲儿不但变美了,也更会说话了。”

芳馨抿嘴一笑:“是呢,走了的落下一辈子的念想。若留下来,过个三五年,却又不知是何风景。”

拿起这铳,我总会遐想先帝时候的旧事:“我传闻这柄铳方才造出来的时候,是给安平公主用的。”

因而我顺手拣了一枚赤金多宝发簪出来,对着镜子比在鬓边:“其他的收起来吧,今后出入御书房,也用不上如许多的金饰。”

芳馨道:“女人这话,似是别有深意。”

小莲儿笑道:“女人和娘娘是嫡亲,女人戴不就是娘娘戴着么?”

我感喟道:“避世三年,只觉换了人间;沉沦五载,现在倒成了新人。很多事情若重新看过,不由人不后怕。‘经户无人,批帷斯在’[50],就是如许。”

我欣然一笑:“咸平十四年,昱妃娘娘刚入宫的时候,曾是以事向我道歉。她说,晓得畴前的无知,便有些惊骇了。之前我不甚明白她这话的意义,本日我多少也能体味一些了。”

我不觉笑道:“这也奇了,慧媛是多么平和慎重,她的蜜斯妹却有几分……轻浮。”

芳馨道:“女人过誉。”

沈姝道:“妾身是咸平元年仲春十二生人,至今虚度一十八载。”

我拉一拉她的指尖,浅笑道:“我内心都晓得。”

芳馨道:“另有悫惠太子和三位公主的事。另有,奴婢听宜修说,当年陛下大肆查问慎妃娘娘的事,导致弘阳郡王自危,自请出宫守陵,太后对此也大为不满。只是太后的性子女人也晓得,一贯是哑忍不言的,母子俩谁也不说,日子久了便成了本日这般景象。”

沈姝本在玉茗堂中饮茶,见我返来,赶紧迎出堂外,拜倒在地:“沈氏拜见女录大人,大人万安。”

我将弹子一粒粒抛进盒子,淡淡道:“姑姑言之有理,我再也不说了。和姑姑说句实话,这一次回宫,我是有些怕的。”

我一怔,《洛阳女儿行》的最后一句是“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她想说的,实在是这一句吧。却不知,她是叹惋本身宠遇寥落,还是甘愿“贫贱江头自浣纱”?这心机却也可谓盘曲委宛了。她没有家世,位分寒微,又不得玉枢的爱好,约莫是栗栗自危,以是才来拜见我,多数是想我在玉枢面前美言几句。

沿着西二街向北走了好久,身子才有了些许暖意。芳馨冷静地跟在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我低着头只顾走,在重华门与两个说谈笑笑的宫女撞了个满怀,此中一人腕间的玉珠脱了线,珠子掉了一地,她赶紧哈腰去捡。另一人正要开口呵叱,昂首见我面貌,顿时愣在本地。芳馨赶了上来,道:“这是漱玉斋的朱大人。”

我撤除长袄,只穿一件杏黄色的夹袄,摊开薄被歪在榻上安息。只觉胸口微微一动,睁眼一看,倒是芳馨拿着那枚青金石吊坠在我胸前比划。见我醒了,便笑道:“这枚青金石的色彩,倒比畴前信王世子送的那套坠裾改正,更比那尊披金孺子像好。如许好的宝石,说不定是她产育之时,颖妃娘娘送给她的。一个小小的姝,当没甚么好东西才是。”

正说话间,太后的贴身侍女佳期姑姑和宜修姑姑一道走了下来,朗声道:“太后请各位娘娘出来。”

我微微一惊:“mm何故送此大礼?”

芳馨低头一笑:“想不到女人如许快就晓得了,当真甚么都瞒不过。不错,当时婉妃娘娘被皇后问得没法,又无人可说,便由小莲儿举荐,将此事奉告了奴婢。娘娘本想将此事写信奉告家中,是奴婢说,熙平长公主和垂白叟怎会去做这些恶事?娘娘若写信归去,惊扰了夫人与女人,来日皇后娘娘晓得了,岂不是更加狐疑?更加狐疑便愈要逼问。清者自清,皇后问不出来也就不会再问了。婉妃娘娘这才没有写信回家。厥后陛下见婉妃娘娘郁郁不乐,几度相问,娘娘却不肯说。陛下只得命良辰来问小莲儿,这才晓得此事。厥后便下旨,婉妃除却年节朝敬,能够不必去守坤宫,皇后便再也没有问过了。”

我笑道:“玉机是开宝五年三月初六生人,虚长mm两岁。”

我饮一口茶,如有所思道:“玉枢说皇后曾问过她很多莫名其妙的事,但是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可见玉枢并没有将这些烦苦衷说与母亲晓得。玉枢的性子向来是有甚么说甚么,如许诡异不通之事,她为何不对母亲说?”说着一抬眼,似笑非笑道,“这件事情,姑姑当很清楚才是。”

我念起一人,不觉叹道:“有些人不告而别,倒安闲了。”

芳馨道:“如何不记得?昱妃娘娘还用蝉翼剑指着女人的眼睛。厥后她的剑折了,奴婢们都称愿呢。谁知女人厥后又将周贵妃犒赏的承影剑送给了她,奴婢们都替女人可惜。”

我斜她一眼:“玉枢待我的心,我怎能不知?”

芳馨笑道:“这俩姐妹,一静一动,陛下非常喜好。”

早晨有宫宴。我坐在妆台前,细细擦拭着当年天子犒赏的小银铳。铳口雕着两朵梨花,仿佛要随火力一起热烈地绽放。红木柄上镶着的红玉髓,像永不燃烧的阴线。多年未见,爱不释手。芳馨渐渐挽起一绺用桂花油抿过的长发,不由笑道:“女人如许喜好火器,当年何不将它带出宫去?幸而这三年漱玉斋未曾动过,不然女人返来,还一定能见获得呢。”

芳馨笑道:“女人回宫来,就爱说些奴婢听不懂的话。”

沈姝道:“妾身久闻大人清名,本日得见,不堪欣喜。”直到现在,我才得以细细打量她。只见她一身湖蓝色绣鸢尾花长袄,在日光下闪出烟波浩大的灰白。紫色的鸢尾花粲然盛放,却又带着欲拒还迎的浮光。平常的快意高髻上,只簪着一朵蓝宝攒珠花,那蓝深不见底,如凝住了云外统统的天光。她一张圆脸,面貌清丽,一笑起来,连酒窝中都盛满了娇俏。唯有一双眼睛,沉寂如海。

我将坠子托在掌心,细细抚玩上面的金斑:“姑姑瞥见她穿的衣裳,戴的宝石了么?都是蓝紫一色,大过年却不穿红的,可见她极其爱好这类色彩。青金石是最艳最正的,她却肯割爱送给我,我倒要瞧瞧她究竟如何有求于我。”我将吊坠擦洁净了,放回小丫头捧着的木盒当中,“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49]

“不但认得,还很熟呢。那苗氏便是畴前悫惠太子的侍读于锦素的侍婢若兰,和于锦素一起放逐西北,于锦素被处身后,做了昌平郡王的侍妾。那一日去白云庵还愿,与我偶遇。她固然未得册封,王爷对她却好,她本身也并没有甚么不敷的。若太后提及,你可略提一提,好教她白叟家放心。”

芳馨的笑意便有些僵,好一会儿才软和下来:“昌平郡王当年因于女人之事被赶去了西北,连新年也不准在京中过,这一去就是三年。太后怎能不心疼?不过,昌平郡王已然回京,这大好的日子,太后却推病不见,却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奇道:“沈姝?”

沈姝道:“那妾身便大胆攀附,称呼大人一句姐姐。”

芳馨命小丫头将盒子收好,便起家为我冲调奶茶。奶香四溢,表情顿时安静很多。我歪着头看她专注的神情,浅笑道:“本日与玉枢相见,倒没想过竟如此等闲。”

小莲儿扒开珠帘,笑吟吟地走了出去。一身碧色水云纹长袄略显紧绷,显出苗条婀娜的身姿。随便走上几步,但觉娇媚多姿,步步生莲。我赞叹道:“莲儿长大了,也更美了。”

芳馨也笑道:“这位沈姝倒奇了,驰驱站立了那么久,不回宫歇着,却来漱玉斋做甚么?她可向来没有上过我们漱玉斋的门。”

我亲身扶她起家,微微一笑道:“娘娘何故行此大礼?玉机愧不敢当。”说罢还了一礼。

小莲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浅笑道:“多谢女人嘉奖。”说着命身后的小内监抬上一只一尺见方的雕花木箱,道:“婉妃娘娘说,女人本日才回宫来,怕没有都雅的金饰和头面,特命奴婢送一些来。”

两人站了起来,让在一旁。我拾起门槛下最后一粒青玉珠,递于她们,便扶着芳馨的手跨太重华门,往漱玉斋去了。芳馨道:“那跌了珠子的,便是慧媛所保举的蜜斯妹。”

小莲儿走后,芳馨翻开箱子,但见满满一堆珠宝金饰,晃得人眼睛发白。芳馨笑道:“公然是亲姐妹,竟送了这么多来。这下女人的心能够实实在在放在肚子里了。”

我瞧那两个小内监略有些吃力,便笑道:“这么多好东西,你们娘娘何不留着本身戴?”

芳馨浅笑道:“远亲的双生姐妹,怎会有隔阂?”说着奉上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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