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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女帝师三(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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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娇起家长揖道:“向日不知深浅,误令李大人赍资入宫,幸不见怪,愧赧无地。本想为官有望,正要打道回府,不想昨日接到吏部公文,命鄙人不日到差。是以鄙人特来拜访,既是赔罪,也是多谢大人提携之恩。”

我迷恋母亲膝头的暖和缓熟谙的细致皂角香气,半晌不肯起来。很久,只嗯了一声,道:“好。”

母亲体贴肠看我一眼,转头问婢女道:“你银杏姐姐在做甚么?”

谈笑间,一个小丫头走过来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启禀二蜜斯,有一名杜娇杜公子来了,正在前面候着,要见二蜜斯。”

我笑道:“莫非公文中没有申明么?主簿便是代长史,只因公子没有功名,方才委曲公子暂领主簿之位。因人设官,这在本朝但是头一回,可见圣恩昌大。陛下对公子寄予厚望。”

母亲笑道:“我们是新贵之家,那里来的家世家世?人家令媛蜜斯也一定看得上你兄弟,不如顺其天然罢了。只要女人好,理睬甚么家世家世。你在信中大赞银杏仁勇有义气,如许的女人,去那里寻?”

柔桑的脸顿时红了,稍稍侧转过身,低头道:“我不想嫁给弘阳郡王。”

午膳后回房间午歇,绿萼一面铺床一面道:“这个银杏女人畴前是铁了心想奉侍女人的,现在倒一心在府里奉侍,再不提进宫的事了。”

我笑道:“县主小小年纪,就深知官方痛苦了。来日嫁入王府,王爷定然深相恭敬。”

我对镜摘下银环,笑道:“她已经有更好的去处了,比在宫里奉侍人可强多了。”

我赶紧喝了一口:“好茶,竟比宫里的还要好。多谢云弟操心。”

我赶紧起家,拭了泪道:“谁想获得你竟然长得那么快,我宫里的人每天给你做衣裳,恐怕也赶不及。”

母亲道:“这么说你没见过他?”

母亲笑道:“这类事情何必她亲身脱手。你去请她来,就说二蜜斯已经回家了。”小丫头去了,母亲又向我道,“银杏说她畴前是在御药院分药材的,以是颇识得一些药膳。常日里我们都吃惯了,明天你也尝一尝。”

我笑道:“这牡丹我也是头一回见。大人觉得这牡丹如何?”

杜娇起家恭敬道:“多谢大人指教,定然躬行雅训。时候不早,鄙人不便久留,这便告别。”

我招招手,命一个小宫女过来替我挽开端发,笑道:“女儿只是听过他的名字。此人是南阳令保举的贤达才子。”

银杏道:“奴婢蒙夫人和公子援救,恩养至今,该当酬谢。”

柔桑更加难过:“母亲她只想我做――”说着皱了皱眉眉头,透暴露嫌恶的神采,“皇后……或是亲王正妃罢了。她何曾理睬过我想不想嫁呢?”

我一怔,她受伤的时候心心念念想入宫奉侍我,现下倒把这动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是,如有幸做了高淳县侯夫人――哪怕是侧夫人――也比在宫里为人奴婢好上一万倍。公然,“见可而进,知难而退”,非独“军之善政也”。[185]

一时在小花圃里的牡丹亭下坐了,柔桑却也偶然去看,低头一言不发。我顺手折了一枝紫红色的牡丹花簪在她的髻上,笑道:“如许才美。”

一时在正堂坐定,一个小丫头过来叩首。我看那小丫头有些眼熟,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我初回汴城的时候,在汴城西市买来的两个南蛮丫头之一,现下已长高了很多,神采也红润起来了。她向门外招一招手,几个小丫头鱼贯而入,上了碧螺春茶和我平日爱吃的几样清甜点心。

我想了想,微微一笑道:“县主小时候常听玉机说故事,可还记得么?”

柔桑的笑意俄然有盛极而衰的温馨意味。她不再理睬朱云,只向我道:“玉机姐姐,我头一回到你们府上,姐姐也领我四周瞧瞧。”

仓促梳好头,只随便簪了一朵雪纱宫花便向前面来。只见一个矮胖的背影负手立在檐下,细细抚玩着一盆叠如层绡的豆绿牡丹。小丫头上前道:“二蜜斯到。”

我笑道:“只是见过他写的文章。”

杜娇身子一跳,仿佛从梦中惊醒,转头见礼道:“鄙人杜娇,拜见朱大人。”但见他约莫二十五六岁,一张白胖圆脸,双目如豆,眯成细细的两条,厚厚的眼皮遮挡了大半目光,看上去甚是暖和亲厚:“久仰朱大人大名,本日一偿渴思,幸甚幸甚。”

柔桑抚一抚冰冷柔嫩的花瓣,道:“可惜了,还是名种呢。‘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188]”

母亲笑道:“是父母都偏疼,你还没惯么?”

杜娇指着牡丹笑道:“早就听闻豆绿牡丹乃是名种,只恨无缘一见,想不到府上倒有。乡野村夫,便看住了。失礼之处,还望大人包涵。”

宫里最好的茶,都变成了慧媛打击我的借口。我捧着茶盏,凝睇着蜷曲的茶叶缓缓展开,柔滑鲜脆如同碎玉,不觉感喟。只这一瞬的入迷,却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她柔声唤道:“玉机……”

我笑道:“你若喜好这里,就长悠长久地住下去。我听母亲说,你很无能。”

绿萼停了手,直起家子,向着墙呆了半晌,无不担忧道:“她心机可深得很,女人真的放心让她嫁给公子?”

柔桑有些惊奇,暴露怜惜的神采:“好好一朵牡丹,折下来就枯了。”

柔桑发笑:“‘还不是官’,便是说他将来会仕进了?”

不一时银杏来了。只见她身着淡青色窄袖襦裙,两股长长的发辫盘得整整齐齐伏在脑后,只以天青色发带绑束,结成两朵小小的胡蝶花悬在耳后。发带拂过她苗条白腻的颈,甚是清丽明艳。两个月前我在掖庭狱见到她时,她正病着,暗淡当中脸孔恍惚,见了我另有些胆怯。在景灵宫时更是衰弱狼狈,哀哀乞怜。只一个多月不见,竟似脱胎换骨普通。她盈盈拜下:“奴婢银杏叩拜二蜜斯芳辰。”说着就要叩首。

朱云嘿嘿道:“母亲才不会如许说我。”

柔桑虽不解,仍点头道:“怎会不记得?我最爱听玉机姐姐说故事了。”

忽听小丫头善喜的声音在门外道:“启禀夫人和二蜜斯,公子来了。”话音未落,但见帘子被猛地掀起,朱云背着阳光疾步走了出去,捧着我从宫里带出来的一套衣衫,笑道:“二姐,你送给我的衣裳也太小了些,我穿不下,回宫去改改吧。”

母亲迷惑道:“他的动静倒通达,安知你明天回家来?”杜娇和李瑞交好,李瑞身为掖庭令,怎能不晓得我明天回府?我笑而不答,只向小丫头道:“上茶点,就说我立即畴昔。”

我惊诧,手一松,梳子挂在了长发上,扯得头皮微微刺痛:“杜娇?”

小丫头笑道:“银杏姐姐正在厨下配药膳呢。”

这话我回宫前已经在熙平长公主府听过了,当时甚感惊奇,现在倒是见怪不怪了:“县主为何不想嫁给弘阳郡王?”

我又惊又喜,忙扶她起家,拉着她的手通身打量一遍,笑道:“快快免礼。你好了我便放心了。”

母亲起家道:“都出去说话吧。”又向我笑道,“前些日子你送进府的银杏女人,年纪虽小,却很无能。她传闻你明天回府,亲身筹办了好菜好酒,还说要来给你叩首。她对你有拯救之恩,你该好好酬谢和安抚她才是。”

我又问:“公子可见过弘阳郡王殿下了么?”

我笑道:“好轻易能回家来,驰驱一些又何妨?”

银杏含泪道:“夫人和公子待奴婢恩重如山,阖府高低都对奴婢很好。”

我本想请他劝高曜在府中疗养些日子再出京去,转念一想,现在弘阳郡王府的事情与女录朱玉机有何干系?才刚情不自禁地问起他的身材,已是多余。因而张了张口,转而笑道:“公子身为王府主簿,实是藩屏首辅,还望改正不逮,敬慎不失,勿负圣恩才好。”

我浅笑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是我当酬谢你才对。在府里还风俗么?统统都好么?”

我有二十多天没有见太高曜了,闻言不由问道:“王爷的身子可还好么?”

我笑道:“王爷和县主小时候还在一处玩耍过,已是可贵。这天下很多的伉俪入洞房前都没有见过相互的样貌呢。王爷是仁义淳孝之人,将来会对县主好的,莫非县主信不太长公主殿下的眼力么?”

朱云方才从敞亮的室外走出去,一时不惯耳房的暗淡,凝目半晌,才道:“二姐,你如何哭了?”

母亲揭开黑漆福寿纹的食盒盖子看了一眼,对劲道:“包严实些,别带进宫就凉了,娘娘不爱吃凉的。”又向我道,“你现在不比畴前了,一个月才气安息一天。你身材又不好,何必老是驰驱?”

我笑道:“牡丹乃花中王者,君临众芳。易曰:‘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187]此之谓也。”因而相视而笑,请入正堂奉茶。

善喜就候在门外,朱云闻言已经微微焦炙,连连向我使眼色。我只做没瞥见:“报恩归报恩,婚事还当从长计议。母亲莫非不想挑一门家世家世婚配的婚事么?”

母亲笑道:“我传闻你在宫里喝的都是最好的茶,家里茶没有宫里那样好,却也是你兄弟操心从江南弄返来的。你尝尝如何?”

我亲身将他送到二门,目送他坐车远去,正要回转,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娇俏的叫唤:“玉机姐姐!我来看你了!”

我叹道:“她既然在府里住着,这事天然是母亲做主。我看她不但聪明,对云弟倒另有些倾慕。反正云弟还小,过两年再议婚事不急,到当时候,谁晓得又是甚么景象了。”

杜娇笑道:“形状甚美,娇容藏在碧绿丛中,恰是‘君子隐而显,微而明,推让而胜’[186]。”

母亲笑道:“银杏模样好,又无能,别说做妾侍,便是正室也当得起。她又是你的仇人,这恩嘛,就让你兄弟替你报好了。”

银杏含泪道:“是夫人不嫌弃奴婢笨拙,才肯让奴婢效力。”

我笑道:“那玉机本日便再说一个与县主听,县主情愿听么?”

杜娇道:“鄙人痴顽,素闻王府官中并没有主簿一职,这……”

转头一瞧,一抹浅绯色的身影如红云般飘了过来,两粒金珠在她鬓边轻巧地跳着,晃碎了邻近傍晚时颓靡的日光。两臂上用杏黄色的丝线绣了满满的“金玉合座”团纹,像被两团火架住了。胸前还是是一把翠汪汪的玉锁,模糊透着衣衿上精密的回纹,通俗而难以捉摸。是柔桑。

我笑道:“母亲说你在家调皮得很,我是被你气哭的。”

我不觉好笑,携起她的手道:“县主的耳朵是更加地灵了。”

母亲点头道:“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你们姐妹都好好的,不回家便不回家。明天是你生辰,也是玉枢的生辰,想必宫里正热烈。你早些归去看她,免得她悬心。”

我笑道:“杜公子忠君报国,拳拳之心,玉机深知,还望勿要自责。且公子的文章经义深远,说话雅重,深得陛下爱好,这才气选为弘阳郡王府的主簿。”

我点头道:“县主不成听信这些闲言碎语。并没甚么人要来结识我,刚才那人还不是官呢。”

母亲问道:“杜娇是谁?你认得他么?”

我笑道:“未知杜公子几时上任?何时面圣?”

我嗔道:“说了半天,本来母亲只为玉枢!当真是偏疼。”

我忙上前见礼,笑道:“县主再晚些来,玉机就要回宫了。”

银杏瞥一眼侍立在母切身边的朱云,双颊飞起两团红云:“二蜜斯放心,奴婢必然经心极力奉侍夫人――和公子。”

母亲笑道:“前面有一处小花圃,放着好几盆御赐的贵种牡丹,请县主移驾抚玩。”

柔桑笑道:“玉机姐姐能去会那些为官做宰的人,云哥哥是在长公主府长大的,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耍,现在见了我倒要躲避?”因而母亲唤了朱云出来,相互行了一礼,柔桑老气横秋道,“云哥哥,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你又高了。迩来可好么?”

杜娇道:“四日以后上任,明日进宫面圣。”

柔桑在正堂见过母亲,眸光逡巡半晌,问我道:“如何不见云哥哥?莫非这会儿他还在骑马么?”

杜娇道:“鄙人一接到吏部公文,便去弘阳郡王府拜见王爷。王爷过些日子要出京去巡查盐政,命鄙人同业。”

柔桑抿着惨白的唇,感喟道:“小时候,偶尔和他在一处玩耍,我只当他是表弟,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何况,我有好些年没有和他好好说话了,连他是甚么模样我都记不得了。”

杜娇道:“王爷精力尚可,却还过分肥胖。”

柔桑道:“姐姐请说。”

母亲道:“听闻县主来了,他躲避了。”

我浅笑道:“花再好,也是给人赏、给人戴的。在枝头上也终有一日会枯萎,不如染香美人鬓,倒另有些用处。”

朱云彬彬有礼道:“统统都好,多谢县主挂记。”

我行礼道:“杜公子好。”

我扶着母亲,瞥一眼朱云道:“听闻母亲成心将银杏许配给云弟为妾。”

我笑道:“好,那你便放心在府中住着。我在宫里,也能放心。”

柔桑笑道:“得知姐姐明天回家,我和母亲磨了一天,母亲才准我出来。”说着望望大门外,“我刚才瞥见有人骑马走了,姐姐是出来送客的么?”不等我答复,她抬高了声音笑道,“姐姐好轻易回家一次,竟另有客人拜访。公然他们没有说错,现下都城仕进的,暗里里谁不想结识女录朱大人?刚才那人是官么?”

我睡下后,绿萼便回家去看望双亲了。起家后,母亲便带领家中的管家仆妇筹措我带回宫的物事,不一会儿,便满满地装了一车子。我站在檐下一面梳头一面笑道:“我下个月还会回家的,何必带这么多归去?”

杜娇最后一丝迷惑也尽数耗费在欢乐的目光中:“多谢大人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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