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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女帝师五(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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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旸擒了小钱,倒并不似刚才那样气急废弛了。他微微一笑道:“我要将他带回京去查问一二,望你不要反对。”

我赶紧扶他起来:“畴前在宫里,我人微言轻,实是有力庇护你们。本日,我便是拼了性命,也不让信王将你带走。”小钱只是跪着不肯起来。

熙平死了,我起码能够在朱云的墓前痛陈他姑侄二人的罪过,一抒心中多年的烦闷。我不屑道:“实在殿下当多谢那告密之人才是,若不是他,殿下一辈子都背着弑君的怀疑,即便禅位,也必引致背叛,倒不如现在如许清楚明白。”说罢靠近半步,抬高了声音,“李太后女流之辈,在朝中素无运营,母家又无人,假以光阴,定然禅位于殿下。殿下何不忍耐些时?还怕不能遂愿么?”

我叹道:“不是信赖我,而是‘虎狼当路,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已’[91]。曹氏虽倒,即位却并非全然有望。现在对信王来讲,昌王才是大害。”

高旸笑道:“我从不鞭挞女人。”左手一挥,那两人已将绳索套上了小钱的脖子。

高旸道:“我不杀你。”说罢一指小钱,“将此人带回王府!”

我屈一屈膝,低头退在一边。高旸脱去玄色的大氅,但见内里是一件乌黑的长袍,星光泛着幽幽寒光。小钱上前,递上三炷香,高旸亲身在烛火上点着了,俯身三拜,这才走到我的面前。

我向小钱道:“你把衣裳脱了!”小钱正被人扭着,闻言挣扎得更加短长。四人吃力地拉扯着,一面望着高旸。见高旸无动于衷,我忍住拔铳的欲望,嘲笑道:“殿下就不准我辩白几句么?”

杜娇喝断:“子睿!”

高旸微微动容:“大事未竟?”

因右手袖子中藏着短铳,单凭左手,我摆脱不了他攥紧的五指,不一会儿,手背与掌缘已微微泛青。我忍住疼痛,淡淡道:“殿下所言甚是。朱云弑君,我只要痛心,并无悲伤。”

一个熟谙的声音道:“子睿!此处乃是通衢,再活力,也该忍耐些。”倒是杜娇。

我亦觉光荣,不觉停了箸:“信王一心只想拷问我身边的亲信,他本不是邃密之人,没来问也平常。如果信王妃或是顺阳郡主,那便不一样了。”

忽听一个年青的声音在我身侧嘲笑道:“甚么女帝师、女郡侯!清楚是弑君的反贼!”话音刚落,忽觉肩头衣衫一动,稍稍侧头,倒是一口浓痰唾在肩头。我不加理睬,还是以额贴地。小钱等人早已得了我的叮嘱,虽是气愤委曲,仍然伏地不动。

我举着烛台,绕着小钱缓缓一周,将高旸的四个侍从都逼退了几步:“殿下看到钱挺身上的疤痕了么?殿下可还记得咸平十八年六七月间,太宗因何思疑我?钱挺因何受掖庭狱的酷刑?他苦苦熬刑,抵死不言,究竟是为了谁?!若他稍稍软弱,殿下本日焉能站在此处拷问他!?现在大事未竟,就要相互猜忌,兔死狗烹了么?”

天刚亮,我便回府了。府中一如常日,洒扫的洒扫,摆膳的摆膳。绿萼扶我在饭桌旁坐了,一面叮咛丫头端水上来。晨光满室,小丫头们脸上的倦意被照得透亮。全部侯府都沉浸在慵懒的氛围中,与畴昔那些平常的凌晨并无分歧。

站得累了,正要回仁和屯,忽听远远有马蹄声传来。因在田野,怕是歹人盗匪,小钱赶紧拿出两柄早已上了火药和弹子的短铳,一柄交给我,一柄藏在本身袖中。马蹄声越来越响,世人俱是惊奇不定。星光渗入了林子,迷雾幽蓝,十几个黑影在林边上马,草声沙沙,似游蛇吐信。声音越来越近。

高旸想扶起我,伸出双手又缩了归去。泥土腥气被烛火蒸腾起来,我的视野中只要湿漉漉的石藓和两株鲜红而圆整的毒菌草,一条小小的红黑相间的蜈蚣,贴着我的绣鞋蜿蜒而过。枭声渐没,虫声复起,周遭又规复了安静。我是至心肠感激他,亦耐烦地等候他的讯断。很久,他终究说道:“请起。”

数今后,我“回京”听闻城中变故,当即往朱云的宅兆看视。自午至晚,我在朱云的墓前纵情痛哭了一场,算是尽了这些年的姐弟亲情。朱云十三岁时,便独力查清了父亲遇害的本相,以他的才干与勤奋,本当前程无量。如果他一向是当年阿谁明朗孝义的少年,那该多好。

我与高旸隔着烛光沉默相视,垂垂的,他的眸中竟浮上薄薄一层雾气。他低头看了看我的手,这才松开五指,颤声问道:“是不是你?”

小钱会心道:“是该拜见太后了。另有婉太妃,还不知如何盼望着君侯进宫呢。”我转头见他还穿戴昨晚的青布衣裳,鞋上沾着薄薄一层湿土,便道:“换身洁净衣裳随我入宫。从本日起,你与银杏、绿萼都要不离摆布才好。”

腕间留下五个青紫的指印,开端肿胀发热。我理一理袖口,微微一笑道:“殿下若思疑我,何不一刀杀了我。”

杜娇拂袖先行:“走吧。”师生二人走出数步,只听杜娇又道,“既是祸国妖女,子睿又何必与她费精力?子睿莫非不知?朱氏出自庶人高氏的府中,高氏既是弑君主谋……子睿还是谨慎为妙。”说罢,两人各坐官轿,向南而去。

我笑道:“趁这会儿还能走动,当进宫向太后存候赔罪才是。”说罢将擦了手的巾子往桌上悄悄一抛,起家叹道,“等迟些,待信王回过味来,将我囚禁在府中,那就那里都去不了了。”

我秉烛端立,将铳藏在宽袖当中。为首之人转过一棵大树,烛光缓缓照亮他清俊冷毅的眉眼,本来是高旸。我闻声世人松了一口气,小钱悄悄将火器又塞回了承担。高旸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劲装装束的侍从,他一摆手,世人都在树后站定,不敢近前。

两名侍从当即从树后大踏步走上前来,将小钱的双臂死死扭在背后。小钱痛得皱起眉头,挣扎着不被拖走。府中世人收回一阵惊呼,激起林中枭鸣,凄厉如鬼怪长笑。绿萼眸中闪出惧色,忍住泪意无助唤道:“女人……”

我站起家,还是举烛与他安然相对。高旸道:“香就要燃尽了。”说罢接过我手中的烛台,与我并肩上前,重新燃香而拜。众侍从都上前来,环抱在我们身后,团团拜过。高旸将烛台塞回我的手中,沉默凝睇半晌,回身接过乌黑的大氅,掩住乌黑的哀思,再一次扯开幽蓝的星光,无声无息地消逝在夜幕当中。

我举着烛台再度走到他身前一尺之处,轻声道:“殿下亲赐的砒霜,大长公主固然死而无憾,殿下心中却痛苦非常吧。”高旸被我说中了苦衷,唇角一牵,转过了目光。

小钱这才抹着眼泪站起家来。绿萼忙带领世人清算物事装车。小钱劫后余生,还是不免担忧:“莫非信王这便信赖了君侯么?”

【第二十八节 大害小害】

我早知必有如许一日,心中早有预备。我迎着他的目光走到他身前一尺之处。高举烛火,抬头凛然,“无凭无据,殿下不能随便私刑拷问。”

待马蹄声消逝殆尽,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袖中的短铳往草地上一抛。我只觉浑身酸软,倚着绿萼方才站定。世人纷繁围了上来。小钱扑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地叩首不止:“奴婢多谢君侯拯救之恩。”世人都喜极而泣。

小钱道:“可彻夜这一闹,君侯已然和信王撕破脸,此后该如何是好?”

我低头道:“也是本日才从青州回城。”

子睿道:“教员忍得,子睿却忍不得!自古女宠乱国,先帝便是信了这等妖女——”

我笑道:“信王佳耦同甘共苦,情比金坚。别胡乱猜。”

好一会儿,夜风稍稍吹冷高旸的肝火:“当真不是你?”

子睿切齿道:“门生讲错。”

我不饮不食,直站到入夜。这里是仁和屯的槐树林延长出来的一带荒地,朱云就葬在几株大槐树之间。因是弑君的罪人,母亲和高曈不敢立碑,只在槐树上刻了标记,系了白麻。风吹槐香,草虫轻唱,树影婆娑,星空灿烂。朱云长眠于此,也不枉了。

因兄弟朱云弑君,我换上素衣,脱簪徒跣,于朱雀门外伏待太后降罪。赤裸的脚背贴在又湿又硬的青砖地上,被风吹得冰冷。朱雀门外,左为御史台,右是景灵宫,笔挺而宽广的朱雀门大街自西向东横贯汴城,连接东西二城门。固然百官下朝的时候已过,周遭还是人来人往。宫墙下另有三三两两的车马,各府的主子聚在一处窃保私语。世人向我指指导点,群情不断。

高旸双手抬起,仿佛想扶住我的腰身。众目睽睽之下,终是忍住。他退了一步,双手垂握:“那人害死了你亲兄弟,你竟全不在乎么?”

高旸暴怒,双目通红,一字一字切齿沉声:“是不是你——藏起了证物,告密了朱云?”

离宫不过十来日,皇城便易主了。众所周知,芸儿曾为高曜受酷刑折磨,方才成为先帝朝独一得了册封的妃嫔,封号为“贞”。这个“贞”字因着柔桑的棍骗与淫乱显得更加宝贵,加上芸儿是天子高朏的生母,虽尚未册封,在臣民的心中,仿佛已是大昭真正的皇太后。

我不解道:“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高旸本来神采冷峻,待见到我满脸泪痕,双目红肿,面色方稍稍和缓。但是口气还是生硬而不满:“玉机,你返来了。”

我喝道:“且慢!”两名牵了绳索的侍从一呆,目光在我与高旸之间一转,双手便都沉了下来,“殿下要私刑拷问,先拷问我好了。”

绿萼流着眼泪笑道:“你再不起来,女人就得在这里过夜了。”

高旸被热气逼得退了半步,连连嘲笑:“当年太宗常常拷问你身边的人,现在换了我便不可?我偏要问。”说罢转头道,“将他捆起来!”

高旸借着烛光细细打量我的面孔,冷冷道:“你哭得很短长,却并不悲伤。”

高旸俄然捏住我举着青瓷小烛台的左手,把烛火蓦地向上一移。火苗一歪,热力四散,几乎燎着了我的眉毛。我把脸向后仰一仰,错愕不已:“殿下——”

小钱笑道:“照如许看,信王妃竟是不晓得君侯已然回城,莫非他佳耦二人之间……”

不一时,小简走了出来,道:“太后召见新平亭侯朱氏。”我谢了恩,这才摇摇摆晃地站起家,拿帕子悄悄拂去肩头的痰渍。小简道:“请君侯先换衣。”因而我在内宫值房换了一身淡水绿的宫装,又用湿巾擦净额头上的灰渍,这才往章华宫去。

小钱笑道:“君侯经验得是。君侯昨夜吃惊了,本日且好好安息一日。”

我敛容道:“殿下操心全面了我朱氏一门的性命,我还没有伸谢,怎敢怪责殿下?”说罢行了一礼,诚心道,“多谢殿下拯救之恩。”

我笑道:“不算撕破脸。信王若真想杀我,连累便是了,何必还亲身来问一遭?”说着抬头望着树冠之间支离破裂的星空,含一丝神驰道,“真的要死也没甚么,下去处太宗与先帝请罪,不是也很好么?”

高旸谛视半晌,手指微扬,四人这才放开小钱。小钱松了松双臂,敏捷地脱去上衣,暴露前胸后背一大片纵横交叉、又长又深的鞭伤,是用熟牛筋穿了铜钱浸了油制成的长鞭抽打而至,是咸平十八年夏小钱在掖庭狱熬刑落下的伤痕。枭鸣此起彼伏,星芒砧人肌肤。长长的鞭痕似密密的小蛇爬满了小钱的身子,泛着森冷诡秘的银光。世人低呼起来,高旸的四名侍从都看得呆了。

小钱一回府便四周观察了一番,这才回到我身边,笑嘻嘻道:“信王得知君侯回府,竟然没来府里问一问。若来问了,恐怕就晓得君侯这些日子都在府中居住了。”

高旸双唇微动。不待他说话,我更加轻视:“天然了,殿下惊骇逼得太紧,暗处那人会随时发难。如此一来,倒不如等他先动,便可毫不包涵地杀了朱云,洗清弑君的怀疑。现在又有大长公主出面自承其罪,殿下废曹氏,赐死大长公主,公然是大义灭亲的好皇叔呢。”高旸的面色越来越丢脸。我踮起脚,在他耳边悄悄道,“朱云是为殿下的皇位而死的,殿下当尽快即位,方不负朱云以性命相酬。”说罢缓缓站定,抬头暴露星光普通光辉宁和的笑容。

我又道:“大长公主为谁而死,因何事求死,殿下与我心知肚明。钱挺虽微不敷道,也是为殿下熬过酷刑的,殿下何忍一再拷问?”高旸念及旧事,眸光一颤,始终杜口不言。

我涓滴不惧,迎着他几欲噬人的目光,冷冷道:“殿下既然问起,我也不敢坦白。我忝称神断,却不能切身查实弑君之案,日日焦肉痛悔。我倒是想告密那弑君的罪人,何如身受重伤,陷于王府,底子有力查证。倘若我手中证据确实,定然会毫不踌躇地告密朱云!为先帝,也为我朱氏满门的性命!”

高旸凝眸半晌,终究挥手令四名侍从又退到了大槐树以后。绿萼哭着奔上前,为小钱穿好衣裳。高旸干脆不再坦白本身多年的企图,问道:“既如此,你是同意?还是怪我?”

他退一步,我便进一步,始终在他身前一尺之处,连烛光也恰到好处地照亮他痛苦冲突的脸。我幽然道:“殿下错了,清楚是殿下害死了朱云。若非殿下沉思熟虑,怎会措置得如此迅疾?殿下于公判之前,当真对躲藏的敌意一无所知么?殿下一再派人监督我、跟踪刘钜,却为何不派人好生查一查办竟是谁泄漏了先帝驾崩的动静,乃至朱云的行藏早早透露?我在宫中三月,宫中甚是安静,掖庭狱空空如也,殿下为何不在当时刑讯?不幸我为了防备信王府与掖庭狱的刑狱,煞费苦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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