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帝师一(5)
锦素望着窗外垂垂暗沉的天气,抬头轻声祝祷:“小女只想酬谢母亲的教养之恩和贵妃的知遇之恩,愿上天垂怜,让小女得偿心愿。”
启春自发激愤讲错,双颊一红,忙指了北边长窗下一个身着珊瑚色短袄的女孩道:“那是禁军统领邢将军的长女邢茜仪。”
启春笑道:“本来徐蜜斯的闺名是有本而来,我不读书,公然是不晓得。”说罢回看帷边戴赤金间红宝石璎珞的都丽女孩,“那是皇商史家的大蜜斯,叫做史易珠。”说话间鄙夷的神情一闪而逝。
启春道:“这两位是于锦素女人和朱玉机女人。”又向我们说道,“这位是理国公的长孙女谢女人,闺名采薇。”
脸上一热,身上麻酥酥出了一身盗汗。我的确想去奉侍周贵妃的后代,因她最得圣宠,她所生的皇宗子最有能够成为皇太子。倾慕权势的私心,篡夺了坦诚面对本身的勇气。锦素这一问,令我不知所措。
启春浅笑道:“娘娘所言甚是。臣女自小不擅诗书,是以也不希冀能够选上,娘娘只需好好考问其他七位mm便可,不必问臣女了。”
启春起家见礼:“本日分歧平常,臣女不敢谈笑。”
启春自脑后拔下一枚缠丝珠花簪在锦素的髻上:“如许好多了。”
启春道:“那是百官之首司政封家的二蜜斯,闺名若水。”
我笑道:“启姐姐不说,我们还当这位邢女人是姐姐的亲mm呢。”
贵妃饶有兴趣道:“是甚么样的剑术?”
启春躬身道:“臣女不敢。白虹剑是前朝驰名的武剑,听闻寒光逼人,吹毛断发,臣女虽心痒难耐,却断断不敢殿前失礼。”
【第四节 外儒内法】
穆仙笑道:“启女人恰是怕女人们太拘束,谈笑呢。”这恰是先前命世人膜拜的声音。
我插口道:“听闻周贵妃幼时也曾理家,年纪还比这位史蜜斯小一岁。”
陆贵妃道:“不消如此拘束,只当是来宫中随便坐谈好了。”又转头向启春笑道,“春儿,你常随你母亲进宫,一贯不肯温馨。本日也只当是平常,本宫很爱听你说谈笑笑。”
启春笑道:“小事罢了。mm不要推让。”
贵妃笑道:“虽说是遴选女官,倒也不必拘束。选上了天然是好,选不上也无妨。”
我顿时想起隐翠,心中春意洋洋。我是多么荣幸,虽自小家破,但未曾宽裕。
锦素的目光柔若春水,忙施礼伸谢。她环顾一周,又问道:“这殿中遴选的女人,启姐姐都认得么?”
我和史易珠一道走到窗前,但见延襄宫照壁后走出两个身着灰蓝衣衫的内监,各挽一柄橘色宫灯,前面鱼贯而入八对白衣宫女,各提一盏琉璃宫灯。最后走入一对内监,双手重拍,殿外值守的内监赶紧翻开殿门。殿内宫女道:“陆贵妃到,各位女人接驾。”
锦素失声道:“她便是名动都城的才女封若水么?”
畴前在长公主府中,只琐细传闻宫中的周贵妃最聪明和蔼,最得圣宠,她的出身经历,却从未与闻。现下听锦素一说,甚是震惊。一时只顾呆想,隐翠香囊被我攥在手心,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锦素局促道:“小妹出身掖庭,母亲是珍宝阁的宫人。”
只见她将发丝结成十来股小辫,端方挽成高髻,以银丝穿珠绕髻几匝。秀脸白净,玉颊含笑,目若寒星,豪气勃勃。
启春笑道:“两位mm有所不知,我这位表妹是周贵妃的入室弟子,剑法得了贵妃与太后的真传。我母亲和母舅都以表妹为傲,我自也如此。”
我淡淡一笑:“家父乃是长公主府的管家。”
启春笑道:“前些日子,家父说臣女整日舞刀弄剑的太不像话,但是又拗不过我,只好让家母求了宫里一个教习,向她学了一套剑舞。但是我又嫌她那剑舞妖妖娆娆的不像个模样,是以略改了些。现在这套剑舞,可谓刚柔并济,连家父也说都雅。只是一点,恐怕不能上阵杀敌。”
锦素道:“‘诞降嘉种,维秬维秠’[7]。司秩掌管敬天祭祖之事,所用满是嘉种。这位徐蜜斯的名字,非常符合她父亲的身份。”
启春立时鼓掌笑道:“难怪父亲常说新朝伊始,民风一新。此次宫当选女史,要不拘一格遴选人才。似mm这般,定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了。”说着又学男人一揖。我和锦素都笑了。
贵妃笑道:“春儿坐下吧。你既不读书,本宫就不问你了。但是你也不能偷懒,传闻你的剑术又进益了。”
我和锦素忙走到门口,垂甲等候。余光一扫,史易珠站在我的左边,锦素站在我的右边。未几会儿,只见面前一抹长长的淡水红色裙角逶迤向左而去,前面跟着九位宫女。当下陆贵妃在上首的楠木雕花凤椅上落座。
贵妃笑道:“你如许说,是本宫的不是了。”
谢采薇起家答道:“祖母偶有咳疾,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遣医赐药,现已病愈。祖母还说过几日要进宫谢恩呢。”
我见她并无轻视之意,心下一宽:“除夕乃春之伊始,恰好姐姐又姓启,可见姐姐的福分是最好的,此次必然能选上。”
启春一怔:“mm是亭主?”
贵妃笑道:“穆仙,你下去看看她这张嘴是甚么做的,书也不读,剑术也不好好练,还要抱怨本宫偏疼。”
锦素脸红道:“太贵重了。素昧平生,怎能受姐姐如许大的恩德?”
贵妃道:“春儿的礼数端方一贯是不错的。”
谢采薇笑道:“臣女愿再绣一个献给贵妃娘娘,万望娘娘不要嫌弃臣女技术粗陋。”
说罢打量锦素的装束,又道:“mm固然出身内宫,但既来参选,怎能穿得如此朴实?可惜了mm天生一副好边幅。”
锦素伸手欲摘,启春忙拦住她:“别取。只当是我先贺mm当选。mm必然会当选的。”又向我道,“待玉机mm当选了,我也补一份礼。”
贵妃道:“那你就代本宫将这柄白虹剑赐给启女人吧。”
穆仙应了,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一柄很有古意的长剑,款款下殿。启春站起家双手接了,向贵妃谢恩。
贵妃笑道:“穆仙,你看她这张嘴,明显本身不读书,却还这么理直气壮。”
启春的丫头见她腰下的宫绦乱了,忙蹲下清算。启春拂一拂鬓边的碎发,笑道:“敢问两位mm从那里来?”
锦素笑道:“这并不是甚么秘事,而是朝中尽人皆知的佳闻。陛下当年大婚,普天下的人都晓得,从修仪门入宫的德妃周氏,曾是辅国公莫璐的夫人。现在德妃升做贵妃,可不是恩遇深重么?”
我和锦素报了姓名,向她问好。她开朗一笑:“我姓启名春,家父乃是禁军神机营右批示使。我是正月初平生的,如此便唤两位为mm了。”
锦素道:“我在宫中也传闻过史蜜斯。这位女人母亲早逝,十岁便掌管家中管钥,对理财亦非常精通。却不晓得她学问上也如许好。”
启春见礼道:“娘娘,您就算开了武科选女武官,也是让邢mm摘了桂冠。理科也好,武举也罢,总之臣女是选不上的了。”
我不卑不亢道:“小妹出自熙平长公主府。”
贵妃向谢采薇道:“采薇,本宫有日子没见你了,听闻你祖母前些日子病倒了,现在可好了么?”
启春不假思考道:“贩子不务农桑,贱积贵鬻。他们家若老诚恳实地行商也就罢了,恰好四周敛财放贷,收取高息。真真脾气刁猾,废弛世风!”
我更奇:“这些宫闱秘事,mm是如何晓得的?”
启春蹙眉一滞:“怪道两位mm连个奉侍的丫头都没带着。”随即展颜,侃侃道,“前人有云,贵爵将相,宁有种乎?自来赤手起家成为一代君王、一介良臣的人可也很多。本朝太祖不就是么?我们女儿家虽不能在朝堂上、在疆场上初创一番奇迹,但能入宫伴读,襄赞内闱,也是正道。二位mm得机遇如此,可见本朝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不以家世取人,可谓腐败有为。二位mm必当当选,如此才不孤负后宫娘娘们选贤立德的美意。”
正说着,只见一个身着浅绿襦裙的少女走来拉起启春的手道:“姐姐让我好找,本来在这里和两位姐姐说话,也不睬我!”
锦素似有所发觉:“姐姐也想奉侍周贵妃的一对后代么?”
我一一核阅,悄悄衡量谁会当选。忽听锦素幽幽长叹。我笑道:“mm为何感喟?”
我不觉恋慕道:“这是mm的福分,旁人哪能比?”
锦素笑道:“周贵妃在入宫之前,是辅国公莫璐的夫人。并且她年长陛下十岁。因为这两个原因,就只能做贵妃了。不过贵妃当年也是大婚的一后二妃之一,圣上待她,格外分歧。”
穆仙笑道:“奴婢两手空空,拿甚么下去瞧都统蜜斯的口齿?”
启春不屑道:“周贵妃是北燕公主,我朝订婚王之女,出身高贵无匹,怎是她小小的皇商之女可比?”
陆贵妃道:“赐座。”
锦素回身攀住窗棂。窗棂摆布雕着大禹坐在大石上向百姓与鸟兽分派食品的景象。锦素不答,只望着窗外发楞。忽见史易珠带着小丫头,悄悄巧巧向我们走来。她一身红衣似冉冉朝霞,果然是繁华鲜艳的皇商之女。
启春道:“娘娘谬赞。”说罢将白虹剑交与身后的丫头,垂目坐下。
世人谢过,纷繁在宫人搬来的紫檀雕花芙蓉椅上坐定。只是遵循宫规,不能深坐。宫人一一奉茶,殿中沉寂无声。
我和锦素相视一眼,正要施礼,却见她大喇喇向我们抱拳道:“两位mm安好!”我俩赶紧行礼。
但闻水晶坠裾一阵乱响,世人谛视,她却全然不觉得意。看她打扮素雅,却不失华贵,应是出自朱门。只不知为何她不像其他官家蜜斯那样莲步姗姗,沉寂无声。
启春道:“恰是,因她家世崇高,资质聪慧,虽只要十二岁,可官媒早就把门槛都踏破了。”我和锦素相视一眼,都默不出声。启春又指着凤座下站立的着堇色长裙的少女道:“那是徐司秩的长女,叫做徐嘉秬。听闻读书很好,只是为人呆板,讲起理来,能够三天三夜不睡觉,直到把你讲服了为止。”我和锦素都笑了起来。
陆贵妃身边一个沉稳的女子声音道:“各位女人拜见贵妃娘娘。”世人施礼如仪,口奖饰祝。陆贵妃道:“平身。”遵循宫规,我低头不敢直视,只闻声她的声音似磬声温和澄彻。
贵妃道:“那便多谢你了。本宫就赐给你金针百枚,银剪刀一套,你归去好好研习女红刺绣。待你的本领再练好些,本宫就开一个绣科,让你做个女状元,如何?”
启春笑道:“臣女这些日子新学了一套剑术,娘娘如有兴,臣女演给娘娘看。”
只见邢茜仪身着樱色罗裙,腰间垂着红玛瑙扣与胭脂色宫绦,似迢迢烟水中一行夺目标烛泪。锦素道:“启姐姐一看便是将门以后,这位邢女人却不像。”
谢采薇娇俏道:“娘娘,天然是您偏疼。您开理科,选的是读书的才女;开武科,选的是启姐姐与邢姐姐。臣女两样都不济。娘娘您若选个绣花的女状元,臣女倒还当得。”
我笑道:“姐姐这本性子,合该托生个男儿去好好治国。”
我恍然道:“之前在长公主府,就传闻周贵妃在宫中最得两宫爱好,是以猎奇。”停一停,又道,“mm得周贵妃保举,如果选上了,定是去奉侍贵妃所生的皇宗子或至公主了。”
我笑道:“昔日陶朱公居‘天下当中,买卖有无之路通,可乃至富矣’[8],史蜜斯出身皇商世家,名叫易珠,倒是贴切。”
锦素双颊一红:“这只是mm的一点痴心妄图罢了。”
见她并不诘问,我悄悄吁了一口气。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白衣少女健步走来。行路带起疾风,荡起数重帘幕。殿中烛火一晃,柱影微微震颤。只见她身材苗条,身着牙白流云暗纹窄袖锦袍,蜂腰玉带,水晶坠裾,腰间系着流云百福和田青玉佩。
我问道:“嘉秬,不知是哪两个字?”
贵妃道:“那就好。理国公于国有功,还请太夫人好生静养,不必劳师动众地谢恩了。”说完转了亲热的口气,“倒是你,迩来如何不进宫了?”
世人忙见礼。谢采薇道:“姐姐,我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和你说,你过来一下。”说着向我们点头表示。启春道了声失陪,便随她去了。
启春点点头:“这殿中连你我三人在内,一共有八位女人。”说罢目光投向西北殿角一个身着秋香色明纱半袖的女孩。只见她下着茶色百褶裙,挽着草色披帛。远了望去,甚是端庄老成,似不与我们同龄。
贵妃道:“名剑可贵,当出鞘与众共赏。”
启春笑道:“不瞒二位mm,我今番进宫不过是充数。我平素不爱读书,专好舞刀弄剑。让我侍读,直比杀了我还难受。倒是二位mm,此番定当当选。”说罢又问锦素,“不知mm府上那里?”
锦素见我不语,又道:“周贵妃对小妹有恩,是以小妹想好好酬谢娘娘的恩德。”
我忸捏道:“mm有这番情意,定能得偿所愿。”
贵妃笑道:“是了,采薇精于刺绣。前次你送给本宫的香囊,连皇后都一眼看出那绣工既非出自文绣院,更非宫人所绣。本宫就将那只香囊献给了皇后,娘娘经常佩带,赞不断口。”
锦素低了头:“小妹家贫,这一身衣衫是母亲缝制的,已是家中最好的了。”
锦素扶一扶珠花,转头看着我。我笑道:“既是启姐姐一番情意,mm就戴着好了。”
我与锦素不觉难堪。锦素道:“姐姐并不看重出身,为何对这位史蜜斯……”
启春对劲道:“这位邢蜜斯是我的姑舅表妹,剑法超群。固然我也自幼习剑,但在她部下过不了二十招。学问也胜我百倍。”
我鄙人听着,不觉莞尔。贵妃笑道:“你真该做个男儿。你如许爱好剑术,还发愤要杀敌建功,看来下次,宫中应当选女武官,你必然能拔得头筹。”
锦素见我这副神情,不由猎奇道:“姐姐如何对贵妃的事情特别有兴趣?”
我与她见礼已毕,正待扳话,忽听锦素轻声道:“有人来了。”
谢采薇扁起嘴,委曲道:“启禀娘娘,家父自从晓得宫当选女官,无一日不催促臣女在家里读书。臣女日也念,夜也念,读书念得脑仁都疼了,那里还得空来给娘娘存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