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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女帝师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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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正坐在床边抱着高显抽泣。她一身牙色长袍,衣角如被浓墨染过,现出一线灰黑之色。脚上一双素色绣鞋,鞋底沾满了污泥。泪珠一颗颗落在锦被上,渐次开出一片阴暗的花。高显湿漉漉的头发已经烤到半干,漂亮的面孔了无活力。但是眉间略蹙,仍有淡淡忧色。高显的乳母刘氏带着宫人跪伏在地,跪在门口的人已经耐不住室外的酷寒,浑身颤抖不已。

我无言以对,只得说道:“天意不成妄断,请娘娘节哀。”

我蹙眉道:“固然如此,毕竟也未曾如何。”

启春的面色在绢红宫灯下还是无穷惨白,她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抓住我的手。凃了药的右手经她手心一烫,顿时焦痛起来。我问道:“那是甚么处所?”

刘离离含泪点头:“我都听姐姐的。”

我点了点头:“皇后正在给皇太子换衣裳,等一会儿再上去吧。”

皇后嘲笑:“不成妄断么?太庙起火、武库爆燃、公主暴毙、太子短命,都在本宫治下。”说着抬头泣道,“陛下啊陛下,您为何要让臣妾监国!”

我忙问:“锦素mm如何了?”

封若水道:“既然娘娘不得闲,我们先去看看于大人。”说罢向我行了一礼,与苏燕燕一道往锦素房里去了。

穆仙扶了皇后下楼,恭敬道:“娘娘一宿没有合眼,回宫去吧。”

我低头道:“听闻凶信,臣女还能安睡?”

芳馨赶紧将绿萼唤了出去。换衣已毕,却见芳馨和绿萼还穿戴寝衣,散着头发。我一时顾不得她们,抄起一盏风灯单独出了玉梨苑。路上遇见提灯夜行的宫人,各个行色仓促,低头不敢多言。偶尔几个宫女见我孤身一人,方昂首一瞥。

我没有回声,他也不再言语。三位公主已然小殓,我俩冷静回身,对灵三拜。易芳亭外朔风如刀,室内融融如春。似如许并肩而立,只怕今后不会再有。

与启春谈说半晌,不觉已到亥正。启春正待起家告别,忽听东南边向连番巨响,如惊雷滚滚,山崩地陷。我忙开了门,奇道:“腊月里竟然打雷了?”

桂园中灯火透明,宫人们衣冠不整地跪在地上。我几近插不下脚,只得先站在门外张望。锦素只穿戴一件薄袄,秀发随便绑在脑后,淡然站在一边。我赶紧踮着脚走上前去,拉过她的手唤道:“锦素mm。”

锦素不肯说话,只是坐在角落里哭。封若水和苏燕燕感同身受,亦静坐垂泪。我心中酸楚,不由设想起如果高曜去了当会如何。只是如许一想,便心头颤栗。刘离离亦陪下落泪。如此闲坐了好一会儿,只觉口干舌燥。开门一望,东方的深青色被冲刷殆尽,渐渐透出一抹橘色来。

高旸俄然疾步上前,将我紧紧拥在怀中。他的怀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又暖和又清冷。我合目叹道:“殿下如何了?”

启春点头道:“那里是我有福,爹爹拗不过我罢了。这就是自幼练过剑术的好处了,爹爹如果不肯,我便离了阿谁家,再也不归去了!”

畴前他接我出宫时,老是在马车里笑吟吟地看着我,谈笑间也会问我几时出宫嫁人。我虽从未应允甚么,心中却多少存着几分和顺与甜美。想不到他也会杀人。我点头道:“殿下向来不是如许的人,事情究竟如何?”

锦素的手冰冷生硬,鼻子被冻得通红,面色倒是青白如玉。只见若兰在一旁哀哀抽泣,我轻声喝道:“你们女人冻成如许,还不取件厚衣裳来!”

下了楼,只见苏燕燕、封若水和刘离离都到了。三人都是一身素衣,钗环全无。苏燕燕见了我长舒一口气,也顾不得施礼,忙问道:“玉机姐姐,皇后娘娘可在上面?”

启春低头道:“也不是大事,只是我过了年就十六岁了,家里就要给我议婚事了。”我一怔,在陂泽殿了解仿佛还是明天的事情,本来数年之间,便将各自嫁为人妇了。“令尊大人可看准了么?不知是谁家公子?”

锦素凄然一笑:“自从母亲去了,这世上只要贵妃和姐姐至心疼我。你是我的亲姐姐,对不对?”

我不待她说完,便翻开被子道:“换衣!去桂园!”

若葵泣道:“我们女人哭了一夜,也不说话。本来要睡一会儿的,谁知刚脱了衣裳就往湖上去了。若兰已经跟去了,如何也劝不返来,求朱大人去看一眼,将女人劝返来。若冻坏了可如何好?!”

琉璃天下中,连阳光亦是冷的。锦素只穿一件素色薄袄,一身都融在冰雪当中。我也顾不得冰上滑,抬脚便上了湖面,一面走一面呼喊锦素。走出数十步,终究还是跌了一跤。锦素闻声,忙过来相扶。我也不站起来,只顺手将大氅披在她身上,肉痛责备道:“你这是做甚么?本身的性命不要了么?”说罢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

刘离离眼中尽是感慨和谢意:“姐姐放心,我晓得。我一得了桂园的动静,立即就派人去清冷寺请殿下过来了。”说罢转头望一眼锦素的屋子,轻声道,“实在我要多谢姐姐,我不会教诲殿下,殿下也——”

锦素的手并不很冷,她手心的热度反而赛过我,带着些许汗水的冷腻:“我的性命迟早已不在了,才这么一会儿,冻不死的。”

他没有向我告别,便单独分开了易芳亭。朔风卷起乌黑的裙裾,我在他身后双泪长流。我晓得,他是不会娶我的了。

高旸的脸上看不出悲喜:“父王病了,母亲脱不开身,故此先遣我来记念。”说罢瞥了一眼我身后的绿萼和紫菡,两人冷静退下,掩上了门。

高旸道:“此人辞去掖庭右丞以后,便去黄门狱做了狱吏。恰逢徐嘉芑的父亲徐鲁关在内里,几乎被他折磨死。我晓得你心疼徐嘉芑,以是我杀了他。”

乍见高旸,如在梦中普通。我双眼一热,流下泪来。

我忙道:“不敢当。只是想问mm一句,弘阳郡王殿下这两日在做甚么?”

我又惊又喜:“当真?公然还是姐姐有福分。”

我颤声道:“杀人冲犯国法,殿下就不怕刑司究查么?”

启春道:“那是火器厂和武库。陛下该回宫了。”

我一笑。公然心中有情,便到处是情。

我嗯了一声,伸手为她戴上风帽:“你既将我当作亲姐姐,就要信赖我,我必然会想到体例救你。”

高旸道:“我将他引到郊野一刀告终,谁也不晓得。”

婚姻于锦素是绕颈的锁链,一边系着无爱之人,一边系着赤色皇城,于启春倒是通向海阔天空的金钥。前者软弱而固执,后者坦但是欢乐。同是繁华,锦素仅此一途,启春倒是在万千径中安闲选定。不选女官如是,自选夫婿亦如是。我笑道:“能得姐姐青睐,该烧高香才是。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皇后止了泪,重新抱起高显:“贵妃随军出征,本宫便是他的亲娘,本宫要亲身脱手,把水抬出去吧。”几个内监抬出一个浴盆,又提了很多热水。乳母刘氏战役日奉侍高显的几个宫人都站起家来帮手。我赶紧辞职。

【第三节 去之不易】

晚间,芳馨为我掖好被角,放下帷幔,持灯自去外间安息。微小的烛光从轻浮的纱帐上扫过,轻飘飘地搜刮去独一的光亮。如同我统统的但愿,都燃烧了。面前是黑漆漆的一团,我睁眼瞪着帐顶,脑中一片茫然。泪水从眼角滑落,沁入鬓发。

高旸冷静凝睇我,从袖中抽出一抹锦帕,抬手为我拭泪。我退了一步,避开锦帕,颤声道:“世子是几时来的?”

送过启春,我去易芳亭关照了一番,便寻了两个善于滑冰的内监,带我去湖面上检察三位公主的落水之处。返来查问一遍,转眼天气已暗。晚膳还要再去一趟易芳亭。

天亮了才回到玉梨苑,芳馨和绿萼奉侍我换衣用膳。我正要睡下补眠,只见若葵气急废弛地闯了出去,跪在榻下道:“朱大人快去瞧瞧我们女人吧。”

高旸的下颌抵在我的肩头,一字一顿道:“我杀了乔致。”

我大怒,不由瞪了她一眼。她毕竟不敢违拗,归去取了一件大毛大氅披在锦素身上。我叹道:“mm先进屋去吧。”锦素神采木然,由若兰扶了归去。

展转反侧,不能入眠。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有人在玉梨苑外叫门,芳馨从床上跳了起来,不满道:“大寒天深更半夜的,甚么事!”说着披了衣裳趿着鞋子出门去了。接着闻声门外有人轻声说话,芳馨明显是受了惊,俄然拔大声音道:“怎会如此!?”

芳馨赶紧秉烛进屋,烛光随她的手摇摆不止,她的影子亦在窗上瑟瑟颤栗。我问道:“谁来了?”

我长叹。在运气的大水当中,谁不是一颗棋子。

我猛地推开他。但见他目光果断,神采寂然,并不似作伪。“为何?”

启春的父亲启爵新近升任神机营副都督,主管火器打造之事。武库出事,他当夜便被皇后免官。启春也偶然在景园伴随太后,第二天一早便分开景园。我起了个大早去送她,待赶到时,她却骑着马早已去远了。汴河边焦黄的枯草接受不住马蹄的踩踏,灰黄的泥水滴点滴滴溅落在洁白的冰面上。启春似有所感,俄然勒马回顾。枣色骅骝在日光下出现淡淡一层紫光,风鬃雾鬣,神骏非常。那马仿佛只是原地打了个转,便又撒开四蹄疾走而去。

我看了一眼刘离离,刘离离会心,用心留在最后。见封苏二人进了屋,方上前一步道:“姐姐有何叮咛?”

但见乌黑天涯被火光映得通红,烟尘如巨龙翻滚。又有两声大响袭来,紫菡惊叫一声捂住了双耳,芳馨赶紧将她抱在怀中。

皇后脚步一滞,深吸一口气,始终没有让泪水落下。砭骨的晨风很快风干她满眼的泪,堆塑着她的端庄严肃。衣裳上的银丝翟凤在晨光中如冬眠已久、郁兴盛发的新鲜生命,正待振翅高飞。她的软弱一瞬而逝,从不断留。

皇后深深叹一口气,渐渐放下高显:“你本日劳累了一天,何必这会儿过来?”

启春笑道:“mm身处高位,但愿弘远于我。mm要么不嫁,要嫁就要嫁这天下最英伟的男儿。”

三位公主无辜枉死,现在又去了一个。我心中大恸,走几步便得停下来喘口气。从玉梨苑到桂园的路并不长,我却走了好久。转头望去,风中的宫灯逶迤如珠,渺渺无踪,似一缕亡魂丢失在茫茫六界当中。

我恋慕道:“只要故意,便大有但愿。”

若兰泣道:“皇太子都如许了,我们还能活么?!还取甚么衣裳?”

我的头发已然散了下来,闻言也顾不得再梳上去,下榻顺手拿过两件大毛大氅奔了出去。

皇后道:“你先去瞧瞧于大人吧。”

我低头道:“晓得了。”

启春点头道:“我虽故意,只怕爹爹不大喜好。这会儿还是不说,待事情定下了再奉告你。”

我缓缓走了出来,跪在皇后膝下:“娘娘……”

地下跪着的宫人顿时放声大哭起来。只见穆仙走了出去道:“娘娘,水已烧热,该给殿下换衣裳了。”

我大惊,“如何回事?现在是谁在桂园?太后和皇后晓得了么?”

启春微微一笑:“爹爹说,让我本身放开目光挑。”

高旸道:“另有——我说过要娶你,就必然会做到。你信我。”

我坐起家,翻开帷帐,扬声道:“谁在内里,出去回话!”

芳馨道:“太医说皇太子殿下寒气侵体,高热不止。在冰水里救人时,又亲眼目睹三位公主的惊骇之状,导致惊惧过分。半夜里发了癔症,只当本身还在湖边,从二楼翻身跳下去了。皇太子一头栽在楼下的水缸里,甩得头破血流,叫了半夜的娘。幸而皇后从武库返来,总算是送了最后一程。”

皇后苦笑,拭泪道:“显儿是个好孩子,太子之位他很当得,将来也必是一个好天子。这是天不垂怜,降罪于本宫啊。”

绿萼和紫菡一人挽一盏琉璃风灯,摆布护持着我。固然还没有到晚膳时分,天气却已墨蓝。走两步,天气便黑几分。远远只见易芳亭灯火透明,一抹颀长的乌黑背影站在三位公主的灵床前,显得格外冷寂孤清。心跳得急了些,气也短了。也不知是如何进了易芳亭的门,那人闻声我的声音,缓缓转过身。

皇后道:“换衣,本宫还要去仁寿殿。”说罢侧头揉一揉太阳穴,“太后是最疼皇太子的,本宫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说。”

我笑道:“姐姐习武,便是为了逃婚么?”说着细细打量她,但见她眉梢唇角隐有娇羞之意,不由猎奇,“莫不是姐姐已挑准了。”

听闻武库储藏的炮弹被北燕的特工扑灭,明火层层叠叠分散开去,引爆了统统的弹药。武库和火器厂被炸出一个周遭十丈的大坑来,四全面变焦土,看管武库的人自是无平生还。最要紧的是,武库中刚铸好的十五门炮也被炸得七零八落,炮弹全数化为乌有。皇后听闻此事,亲身出宫检察。她得空顾及丧女之痛,临行前将易芳亭交给了我。

高旸道:“你错了,我就是如许的人。我要你晓得,你不喜好的,我都不喜好。吴省德如此,乔致也是。”

不待她说下去,我忙打断道:“皇后选你出去,天然是看重你。殿下现在安然无恙,都是你的功绩。记取我的话便好,别的不必多说。”

刘离离道:“殿下说他不便在桂园侍疾,当日午后从桂园出来,就往清冷寺祈福去了。”说着掰着指头:“从那会儿到现在,也有十七八个时候了,一向没有回砻砥轩。”

我点点头:“殿下就交给你了,千万看顾着他。别熬坏了身子。”

高旸道:“因为他对你不敬。”

启春也不否定:“有些端倪了。只是人家一定瞧得上我。”

芳馨道:“是桂园的人。回女人,皇太子薨了。”

我叹道:“还未到最后一刻,千万别放弃。”

穆仙道:“娘娘还请保重凤体,统统还等娘娘主持大局。”

我低着头,不知该说甚么。视野中只要他银色的袍角和灰白的棉靴。相对而立,很久不语。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悲悯、哀思和气愤,却并不似为了三位公主。我叹道:“这是飞来横祸,殿下请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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