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宅夜话

更漏滴答声里，沈渊攥着祖父留下的罗盘站在东配房前。二十六口棺材沿墙摆列，丙字号那具黑棺尤其古怪——棺盖上压着七枚生锈的镇魂钉，棺身缠满浸过鸡血的麻绳。当他颤抖着推开棺盖时，腐臭气味中鲜明暴露半截青灰色手臂，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碎屑。

沈渊裹紧泛白的靛青棉袍，蹲在门廊下数着本日收的铜板。三枚铜钱在掌心跳了跳，又被他攥进指缝，冰冷的触感直彻骨髓。这已是持续第七日无人问津，义庄里停放的薄皮棺材倒比活人多，霉味混着陈年香灰在梁柱间回旋。

“叮！”

“公子也信这义庄能驱邪？”

“我日日打扫，怎从未见过此物？”沈渊指尖拂过书脊，顿觉寒气砭骨。翻开扉页，朱砂绘制的符箓图案竟排泄暗红，一行血字在月光下垂垂闪现：“子时三刻，开东厢丙字号棺。”

暮色四合，残阳将青石镇外的老宅子拉出一道倾斜的影子。檐角悬着的退色灯笼在风中摇摆，灯笼纸上班驳的朱砂符咒已辨不出笔迹，唯有一缕焦黑布条垂落如断指，拍打着门楣上残破的匾额——那上面模糊可见“沈氏义庄”四个阴刻大字。

沈渊摸了摸腰间磨损的皮郛，里头装着半卷残破的《阴符经》。这是父亲失落前夕塞给他的，经籍后半截早在曾祖那代便丢失了，只剩些驱邪镇宅的外相术法。正考虑着是否该典当祖宅，忽听得门别传来吱呀响动——是那两扇虫蛀的柏木门被山风推开了。

阴风卷着枯叶扑进前厅，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燃烧。沈渊摸黑去寻火折子，却踢翻了墙角藤箱。箱盖翻倒时，一卷靛蓝封皮的厚册“啪”地砸在地上，封皮上用银粉勾着《百鬼夜行图录》五个小篆。

当沈渊将掺了符灰的安神香交给少女时，图录俄然主动翻页。新闪现的笔墨令他脊背发凉：“酉时收魂，需备三尺白绫、铜镜两面、雄鸡血一碗。”而现在落日西沉，义庄大门正被暴风吹得砰砰作响，模糊传来女子哼唱的江南小调......

“沈家三代镇阴煞，现在倒成了笑话。”他抬头灌下一口冷茶，喉间苦涩更甚。自打祖父沈老太爷用家传的《阴符十三经》镇住南山乱葬岗的怨气，沈家义庄便成了周遭百里收殓非命之人的去处。可自五年前父亲进山收尸未归，义庄的香火便一日不如一日。前日里连最后一名帮工老吴头也辞了差事，临走时嘟囔着“这宅半夜里总有东西挠棺材板”。

罗盘金针俄然疯转，指向棺内尸身腰间的鎏金铜铃。沈渊咬牙取下铜铃的顷刻，整座义庄的地砖俄然震颤如浪。无数萤火从地缝钻出，在空中聚成个戴帷帽的女子虚影，她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沈家小儿，想要重振义庄，便按图录所示炼化百鬼......”

鸡鸣拂晓时分，沈渊盯着案上摊开的图录。昨夜那女鬼名唤“画皮”，原是百年前被负心人剥面沉塘的绣娘。按书中所载，需取坟头露、尸油蜡与怨气结成契印。他背着竹篓来到后山乱葬岗，却在掘取知名坟土时，听得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

穿桃红襦裙的少女从老槐树后转出，腕间银镯叮当。她自称是镇上茶商之女，家中姨娘夜夜梦魇，听闻沈家符咒灵验特来求取。沈渊瞥见她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绣鞋——那鞋面上绣的并蒂莲，针脚竟与图录中“画皮鬼”所述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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