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云本无心以出岫
晗初提笔再写：“三日。”
晗初睁大双眸似是不能置信，看向云辞无声地扣问。
他想起了初度在泉边偶遇这女子的景象。那夜他本是偶然就寝，才突发奇想要出东苑散散心，谁知竟偶然中瞧见有个少女在泉边沉琴。
她本来觉得白衣公子起名会信手拈来，岂知却见他沉吟好久，似在慎重考虑。
如此想着，晗初便轻笑点头，又提笔问道：“云偶然以出岫？”
晗初点头。
两人便如此沉默着，很久，云辞才悄悄提笔写就两个字——
晗初只得再次提笔，蘸了墨汁缓缓写道：“知名无姓。”
饶是晗初来东苑之前已做足了心机筹办，但现在还是被他周身所披发的喧闹与淡然所慑，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前夕初遇时的表情，能够忘怀前尘。
不过也是因为竹影那几声扣问，才教他晓得她不会说话。刚好沈予这几日来找他筹议医治喉疾的药方，他便误觉得这少女是沈予的某位红颜知己。
云辞顺势再问：“方才云管家和浅韵可交代了你的差事？”
不过沈予也太粗心了，到现在竟是连个名字都没有给她取。云辞不由发笑地看向宣纸上的两个字：出岫。
实在这名字并无多少深意，只是他刚好想起了“娇横远岫，浓染春烟”八个字来。这八个字也并非任何女子都能担负得起，可他无端想到了她，或许这足以证明她的仙颜。
淡心与云管家都晓得云辞的脾气，皆不敢再多言，各自领命辞职。
云管家在一旁瞧着，总感觉这哑女不似个出身寒微的孤女，反倒像是端庄的大师闺秀，只可惜了不会说话。想到此处，云管家已代为向云辞解释道：“这女人身染喉疾，口不能言，还请主子恕罪。”
仿佛是为了印证本身的话，云辞又笑着举了个例子：“你瞧淡心，说是我的侍婢，那性子比我还短长。”
云辞想起方才淡心夸过面前这女子仙颜，这令他有些惊奇。淡心夙来眼高于顶，从不等闲赞成人，倒是刻薄挖苦的时候多一些。
岂知待到云辞笔停，他却执起那张药方，道：“他日将方剂交给淡心，命她筹办这些药材，你本身煮了喝。”
不过是相互相视一笑，便已寻到几分会心的默契。
仍旧是一袭白衣，仍旧是坐在轮椅之上，但这一次，晗初已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长相与神情。如她设想中普通，超然得仿佛天人。
晗初无声默许。
“没驰名字？”云辞悄悄蹙眉。
或许恰是这份昏黄的奥秘，才使得云辞记着了这个无声的女子。因此昨日淡心提及要找侍婢顶替浅韵，他便脱口而出点了她。
云辞仍旧面色淡然，只道：“奉之身边有一红颜知己得了喉疾，托我写副方剂。这是清热去火的药材，也不挑人，你无妨一并尝尝罢。”
“出岫”。
“那姓甚么？”他再指了指晗初写过字的那张纸：“将你的姓氏写出来。”
若前夕偶遇时的白衣公子，是疏朗星空中的一抹清辉；
两人好似是初见普通，云辞淡淡看着晗初，对她命道：“过来研墨。”
云辞自问这名字起得有些随便，但也不算孤负了面前的少女。他将宣纸推到她面前，低低咨询：“能够吗？”
她以为不输于“浅韵”和“淡心”。
晗初看着他眉峰微蹙的模样，莫名便提起了心机，对本身的新名字有了些等候之意。
晗初默许，又提笔在纸上写道：“读得未几，字也不好。”
晗初立时想起方才淡心的言语神采，便也含蓄地笑着拥戴。
淡心看着晗初这副神采，不由笑了起来。她早已风俗外人对自家主子的赞叹，面前这哑女的反应，已算是矜持的了。
则本日相逢时的白衣公子，是熠熠夏季里的缓缓冷风。
云辞并不感觉那沉琴的少女如何仙颜，固然他也对女子的面貌不甚在乎。但是当时她的神情及周身披发的气质，教他印象颇深。
因是站在桌案劈面，晗初所看到的每一个字都是倒置着，是以辨认起来有些吃力。她看了好半晌，才发明云辞写的是一张药方，或者说，是几味药材与用量。
“无妨。”云辞的语气还是淡然。他的清澈目光落在晗初面上，只是云淡风轻隧道：“有劳女人一段光阴。”
虽是夜色阑珊，相互又隔着一段间隔，可云辞向来目力极佳，即使在深夜里也能清楚远视。
毕竟琴瑟自古意味情事，女半夜中沉琴，免不得让人曲解她是为情所困。但是厥后他发明，这少女竟连沈予的表字都不晓得，看着又不大像是沈予的红颜知己了。
只可惜他对女子的妍媸向来没甚么见地，便也无从批评淡心的目光，更无从辨别面前这女子是否仙颜。
再者那夜他与她的偶遇本是偶然，便也合适了那句“云偶然以出岫”。
晗初只得悄悄点头，将药方叠好揣入袖中。
这倒是令晗初大感不测，非常欣喜地抿唇笑回：“多谢。”
明显是个看似和顺的少女，云辞却发觉出她骨子里的几分孤勇。若不是侍卫竹影率先出声相询，轰动了她，他实在并不筹办出言打搅。
晗初低眉看着纸上这两个字，朱唇微翕，无声地念着：“出岫”。
他还记得少女当时的神情，带着两分落寞，三分伤情，残剩五分则是坚固倔强。
云辞闻言扫了淡心一眼，不怒自威道：“你不是手臂酸了？下去歇着罢。”又对着管家道：“云叔也去忙罢。”
简朴利落的四个字，晗初不敢有半分怠慢。她领命行至云辞案前，见他正在提笔誊写着甚么，而砚台里的墨汁，早已被这夏季的酷热所蒸干。
云辞明显看懂了晗初的神采，又是清含笑道：“你受累前来照顾我几月，我总得加以回报。也不是特地为你拟的方剂，不必客气。”
比拟容颜，他更看中其他方面，比方说读书识字：“读过书吗？”他脱口问道。
晗初敛神垂眸，低低俯身行了一礼，娉婷婀娜之余，又不乏端庄风雅。
晗初伸手接过药方，顷刻感觉眼眶一热。她想要开口称谢，倒是连个口型都做不出来。莫要说她现在失了声，即便是有口能言，她想本身也说不出甚么话来。
“可不能让那鬼丫头闻声。”云辞低低叮嘱晗初：“她若闹起来，我可吃不消。”
“这下好了，天姿国色赶上天姿国色，当真是美如画卷普通呢！”淡心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但见云辞苗条的手指悄悄敲击桌案，沉吟斯须才道：“我常日在书房里呆很多一些，没有太多端方，你也不必拘束。”
晗初将案上的小茶壶掂起来，朝着砚台里倒了些净水，便不急不缓地磨起来。
这的确是个好主子。
晗初点头，方才云管家已说过，她主如果在书房奉养。
早在晗初听到“无妨”两个字时，她已鉴定了这位主子是前晚碰到的白衣公子。现在再听闻他这句号召，晗初反倒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便也顺势抬开端来，微浅笑着以示回应。
晗初不懂医，便也不甚在乎。想起面前这位谪仙男人略显惨白的容颜，内心只道他是久病成医，本身给本身开的药方。
他想了想，又道：“先开嗓，如果吃了没有结果，再换个方剂。”
云辞笔锋不断，蘸着墨汁飒飒写着。晗初于书法一道虽不精通，但也能看出一点好赖端倪。云辞的笔法遒劲有力，很有风骨，倒是与他的清寒气质不甚符合。
顷刻间，屋内好似化作了琼楼玉宇，储了两位出尘神仙。男人是北辰紫微，众揽万星；女子是芍药花仙，感染倾城。
晗初难堪地摇了点头。
“能识文断字已是不易。”云辞扫了一眼纸上的字，对晗初笑道：“你不必事事写字，我能看懂些唇语。如果你说了甚么我看不懂，再辅以纸笔罢。”
这句话里带着三分放纵与宠溺，令晗初无端有些恋慕起淡心。她想起沈予说过这位云公子不近女色，心中最后一丝防备也就此卸下。
唯余晗初站在屋内，固然拽回了神思，但仍旧不知所措。
“难怪。”云辞有些恍然。遵循沈予那风骚本性，定是瞧这孤女仙颜，一时怜香惜玉便买了返来，可还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字。
再取个名字吗？也是，现在晗初已死，她的确需求个新名字。摆布不过是称呼罢了，现在既然受命做了侍婢，那便全凭主子做主罢。
云辞看到晗初唇边那一丝含笑，这才想起尚且不知她的姓名，便问道：“你唤甚么？”
云辞这才含笑起来，看着她清眸微眨的模样，只说了三个字：“我姓云。”
晗初想起“浅韵”、“淡心”两个名字皆是出自这白衣公子之手，想来他的心机必然不俗，因而便微微点头。
想到此处，云辞微有沉吟，便扣问晗初的定见：“固然你是临时来东苑奉养，但也不能知名无姓。你若不嫌弃，我为你取个名字可好？”
云管家得了允令，赶紧号召身后的晗初跟着进屋，对她命道：“快向主子见礼。”
云辞见字眉峰更蹙，低低叹问：“你跟着子奉多久了？”
云辞也没有半分话旧的意义，诚如他当夜所说的那句话——“彻夜沉琴之事，权当鄙人未曾瞥见。”
“出去罢。”云辞的话悄悄浅浅，没有半分情感。
云辞将案上一张裁好的宣纸递给晗初，再问：“会写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