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纸上风月觅知音
云公子说得的确没错——“世上统统凄美之事,都是性命与血泪凝成,故而一想,没有也罢。”那夜她愤而沉琴之举,不恰是应了这句话吗?
晗初闻言看向云辞,一双水眸已是隐泛泪光。
遐想妃瑟环鸣声,迄今绕梁动委宛。
想到此处,晗初不由低眉再看手中的诗。
晗初却没有闻声云辞的话,仍旧兀自垂眸,心机早已转移到这首《朱弦断》上。
但晗初能够必定,这首诗并非赫连齐所做。她跟了他半年之久,也算对他有些体味,赫连齐虽雅好乐律,但并不善于乐器。
但云辞尚且未曾认识到那是甚么,只兀自想着,约莫本日的这个景象会保存在他的新鲜影象当中。
“风月满客错觥筹,常听巴结与娇嗔。
晗初安然地与之对视,思路仍旧逗留在“出岫”两个字上。半晌,好似俄然想起了甚么,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团,展开奉至云辞面前。
云辞说完,却见晗初仍旧怔怔看着本技艺中的诗,便笑着递还到她手中:“你们这些女人家都是伤春悲秋的,畴前淡心看话本子也要哭上两三日。不过我看这首诗所写,也委实是一桩才子才子的憾事。”
他轻叹一声,耐着性子安慰她道:“倘若晗初活着,也换不来这首《朱弦断》。恰是她香消玉殒,才博得这位知音。可见世上统统凄美之事,都是性命与血泪凝成,故而一想,没有也罢。”
云辞对着这首诗细细读了一遍,叹道:“固然平仄不甚压韵对仗,但胜在真情实感,也算一首好诗。”
这诗既然不是沈予所作,又会是谁?晗初想起昨夜沈予的无端恼火,他还提起赴宴时赶上了赫连齐。
晗初沉吟一瞬,指了指阿谁“悭”字,无声相询。
晗初吸了吸鼻子,冷静将这首诗珍之慎之地支出袖中。她这副小女儿模样落在云辞眼中,换来他一句安抚:“人生本就苦短,何必再为旁人的痛苦来自怜自伤?”
云辞犹自发得晗初是如同淡心那般,见不得痴后代的生离死别才如此伤感。
罢了,还是不去想那作诗之人了,摆布现在“晗初”已死,她已是“出岫”了。
他兀自批评完,又笑问晗初:“你喜好哪一句?”
云辞摇了点头:“子奉习的是魏碑,字体苍劲峻逸;这首诗写得云雷变幻,应是草书,并非子奉所作。”
云辞见状又解释道:“实在子奉固然风骚,倒也不算是文人雅士。他工夫不错,若非文昌侯爱子心切,想必早就送他去军中熬炼了。听闻统盛帝很赏识他于军事上的观点,才收了他做螟蛉之子。”
是呵!的确是她的知音呢!一语戳中她的伤口,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纸上是一首长诗,题为《朱弦断》:
起码从这个程度上看,云公子也算是她的变相知音了。只是这份知音之情,云公子给的是出岫,而并非晗初。
或许还刺中了心房里的某个位置。
“民气厚利多轻贱,万籁寥寂浮世难。”
她从不是伤春悲秋的小女子,自琴儿身后,她已珍惜生命赛过统统。
民气厚利多轻贱,万籁寥寂浮世难。
话到此处,他脑海中又蹦出一个名字,便含笑弥补:“不过南熙九皇子擅箫,倒是天下皆知。他名为‘聂沛潇’,还当真是日日佩箫,从不离身。”
晗初沉默点头。
素净的少女在迷离夜色当中,对着满园美景决然沉琴,那画面仿佛一幅精美的美人图,绝世而动听。
云辞看懂了,她说的是:“倘若晗初活着,也会选这一句。”
云辞逼迫本身收回思路,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之事,可他有些收不回本身的目光。他看着晗初,忽而又想起了前日夜晚的初度相遇。
晗初回过神来,见云辞的眸光澄彻如泉,带着两分深浅波光,不知怎得,竟使她心中漾起一丝非常。她怔了半晌,才想起云辞的题目,纤纤柔荑便指着纸上此中一句——
偶然世事便是如此奥妙。很多人订交平生,也未曾相知;而有些人不过倾谈半晌,已是相逢恨晚。
九皇子聂沛潇?会是他吗?若晗初没有记错,她挂牌那日,九皇子是化了名去恭维的,还曾对本身势在必得。可当时她满腹心机都在赫连齐身上,便执意选了那人做入幕之宾。所幸九皇子也很有风采,并未以权势相逼。
“风月满客错觥筹,常听巴结与娇嗔。”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句,晗初竟是感遭到了作诗之人的空虚,想必那人也晓得,公卿之间的消遣来往大多是虚假巴结之事。
民气厚利多轻贱,万籁寥寂浮世难。这句话说得实在好极。特别是出自公卿后辈之手,便更加可贵。
此事迄今已时隔半年之久,晗初也再没有听过九皇子之名。莫非昨夜沈予带返来的这首诗,会是他所作吗?
云辞仿佛是随便批评,却又不乏当真:“不过要论真情实感,还是最后四句。这活脱脱是个知音人的形象,也将晗初的琴音奉为了仙音。”
小巧七窍当如此,衷肠一曲断巫山。
她写这句话时,是用尽了全部心神,过往的悲欢聚散、风景得志,好似都饱含在此中,也算为畴昔那一段经历做个道别。
如同云辞的清浅眸光。
云辞见她面有戚然之色,有些迷惑:“你想说甚么?”
人间再无痴情事,休教仙音泪阑干。”
晗初安然地迎上云辞的目光,嘴唇微翕,说了句甚么。
晗初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绝望之色,再度沉默起来。
云辞并未回绝,接过诗道:“‘流水落花传湘浦,芙蓉泣露笑香兰。小巧七窍当如此,衷肠一曲断巫山’。这四句算是对晗初琴技的极高评价,能惹人无穷遐想。”
闻此一言,晗初再次沉默。是啊,若要当真一死才气换来一个懂她的人,晗初甘愿单独活着。
“白头如新、倾盖仍旧”约莫便是这个事理。恰如现在的云辞,冷静念着晗初写就的这句话,有些东西便在心底滋长开来,润物无声,如同或人。
云辞看了一眼晗初的题目,坦诚回道:“我并非京州人士,也甚少与公卿世家来往,并不晓得。”
忽闻美人香魂殒,四座公卿倏嗟叹。
言罢他又呢喃出口小注里的阿谁名字,看向一向立在书案旁的晗初,问道:“晗初但是个青楼女子?”
晗初脸上有些动容神采,又朱唇微启,冷静说了三个字:“小侯爷?”
虽说旧事不堪回顾,可看到这首诗,晗初多少也感到一丝安抚。想来此生是无缘见到这个作诗之人了,即便今后见到了,纵使相逢应不识罢。
对一个青楼女子而言,确切如此。云辞附和地点头:“如此说来,这作诗之人倒当真是晗初的知音了。”
“吾辈旁观者读此诗,都是嗟叹不已。如果晗初仍活着,想来必然大为动容。”云辞最后对晗初叹道:“你且看着,此诗今后如果传播出去,最后四句必然被世人奉为嘉话。”
有一句话,当时他便想要问她。现在,终究后知后觉地问了出来……
夏末的风飘云动皆有些慵懒之感,湛蓝的天空映照在与世隔断的东苑里,更添了几分舒畅氛围。阳光透过窗户浅浅地洒进书房以内,早已落空本来的灼烈,只余下绵暖光辉。
晗初的心机转了几转,到底还是寻了纸笔,对云辞写道:“京州城里哪家后辈擅箫?”
至于“相知”二字,实在过分沉重,断不是世上统统人都能够接受的。特别是他这类繁华短折之人,还是不要去奢想了。
他又垂目扫了一眼手上的诗,持续道:“更何况这上头写着‘吾自缘悭琴箫合’,但据我所知,子奉不会吹箫。”
如是一想,晗初便更加唏嘘不已,遂再次执笔写道:“这世上能寻到一双相知之人,也算古迹。”
“古迹……”云辞将目光从纸上移开,缓缓看向晗初。
诗的开端另有一句小注——“醉花楼惊闻晗初香消玉殒,感念而作。”
晗初自问如果出身高门的大师闺秀,必然不会遭人玩弄鄙弃。即便她是个良家的布衣女子,也能与夫君做到举案齐眉。可恰好本身出身于烟花之地……
即将到来的中午使阳光鲜得有些浓烈起来,已为面前的哑女披了一层金色的薄纱。云辞俄然感觉这少女变得光芒夺人,有那样一刹时,仿佛刺中了他的双目,五彩斑斓,刺眼灼烈。
云辞立时明白过来:“这个字念作‘千’,表示贫乏之意。”
流水落花传湘浦,芙蓉泣露笑香兰。
想着想着,晗初只觉眼眶有些肿胀,鼻尖也传来些微酸涩。她攥着诗的手垂垂收紧,一并收起的另有她支离破裂的心。那颗心已被风月场上的轻浮情面踩踏得彻完整底。
晓得晗初的答案,云辞稍稍蹙了眉,打量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如有所思。
吾自缘悭琴箫合,君赴九霄弹云端。
晗初俄然很想听一听云辞对这首诗的观点,便再次提笔写道:“想请您对此诗批评一番。”说着又将诗递给云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