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褚青叶(三十八)
将近中午,终究在一家名为东风楼的酒楼里找到事做,她的新差事是洗菜打杂的小工。人为未几,独一几钱银子,但幸亏包吃包住,炊事想必也不赖,因为内里从大厨到洗碗的小工,个个肥胖,鲜少有肥胖之人。原任褚掌柜、现任褚小工在这一群人里头,看着就像一根没泡发好的豆芽菜。
七月廿九。褚掌柜一大早便起来会账,与伴计抱怨了一通地字三号房夜里老鼠甲由蚊子太多,床铺也不洁净,睡得她身上发痒,浴桶她更是不敢用。听她话里话外的意义,是想要伴计给她房钱算便宜些,但是伴计尽管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荷包子看,底子也不搭她的茬,她满脸不欢畅地数了三十文钱付给伴计,随后便又拎着承担出去谋事做。早餐则是堆栈门口的小摊上的火烧一只,豆腐脑半碗。
“不过甚么?”
小工卢慕青看他两眼,并没有说话,只是躲开了些。
八月初四,连跳好几级,已升任了大厨、人为也涨到了每月三两银子的卢慕青卢大厨午间用饭时多吃了半碗饭,因为姣美聪明的跑堂小二说了几个笑话给她听。
八月初三,卢慕青在东风楼做了这几日的配菜工,倒也算得上顺风顺水,只是欧阳大厨时不时地要呵叱她几句,她手快刀快,人也勤奋,刀工上也挑不出弊端来,欧阳大厨还是看她不扎眼。这一日,她实在受不了欧阳大厨的鸡蛋里挑骨头,便顶了两句嘴。欧阳大厨一气之下,将她切好配好的菜十足扫落在地,这且不算,还拿菜勺舀了一勺水,浇了她一头一脸。后厨很多人都为她抱屈,但是却无人敢出声。
怀玉搁下笔,嗯了一声,对东升的话不置批驳。
午市与晚市之间,有一个时候的余暇时候,后厨诸人便趁机憩息,亦可出门闲逛,只消在晚市前返回便可。午休时候一到,王大眼找了个包间去睡了。小工卢慕青在后厨将晚市要用的菜七七八八地给切了剁了,这些本该是配菜的王大眼要做的事,开初另有人笑她傻,见她切出来的菜后,这些笑她的人便都吃了惊。刚好东风楼的掌柜的进后厨来倒茶水,便也站在一旁冷静看了一会儿。等她切完剁完,掌柜的便道:“明日起便由你来配菜罢,人为同王大眼一样,每月一两二钱,可成?”
王大眼调戏人的本领实在不咋地,但胜在直接又坦直,他同小工卢慕青挤眉弄眼道:“小妞儿,跟那么多人挤着住可还风俗?我是独住,屋子老迈,嘿嘿,不若你晚间跟哥哥我归去罢。嘿嘿。欧阳大厨是我表哥,你跟我归去,明日我便跟他说,给你分个轻松些的差事做。”
小工卢慕青将菜刀往砧板上一剁,说:“成!”
怀玉方才点了点头,道:“晓得了。下去罢。”
七月三十。小工卢慕青在东风楼上工的第二日便被切菜配菜的王大眼给调戏了。
东升出了怀玉书房,径直去找夏西南报账支银子,夏西南咂舌道:“你这一阵子用的也未免太快了些吧?不过几日工夫,二百两银子都被你给败光了。”
七月廿八。褚掌柜的一大夙起来,将自家的两只母鸡抓住,送给了西邻浴肆老板娘朱琴官,这才锁上门,将钥匙藏在门口一块石头下。以后拎着个承担去镇西卢秀才家的米糕铺子买了黄米糕,糕买完,说是要出一趟远门,糕须得包健壮些。卢秀才的老娘从柜台内摸出一块陈旧花布来给她包,她嫌脏,不要。卢老娘一咬牙,将头上包着的头巾也解下来给她,她还是点头不要。卢秀才便将自家没用过几次的汗巾子拿出来,给她包了米糕,她这才对劲,临走前又狠看了卢秀才两眼,回身去了车甘仔家。
王大眼一觉睡醒,变成了洗菜打杂的小工。他拉不上面子,不干。但不干也就没别的事给他做了,他跟掌柜的吵了一场,只能卷了铺盖走人。屋漏偏逢连夜雨,王大眼他哭着从东风楼里跑出来时,又不知如何竟一脚踏空,摔了重重一跤,淌了两道长长的鼻血。
另有一件事情,东升踌躇了一下,还是跟怀玉说了,就是褚掌柜的改了名换了姓。他出去禀报怀玉之前,在门口先遇着了夏西南,与夏西南随便说了几句闲话,因夏西南问起他这两日的行迹,他便将他将这一日的事同夏西南说了。夏西南听后,发笑道:“这个褚女人真是不得了。等下出来说话得谨慎点。”前面一句话倒是对他说的。他感觉夏西南的话有些奇特,但夏西南也没有同他细说,只向他挤了挤眼,嘻嘻笑着走了。
他现在终究晓得夏西南为何要这般同他说了。但见二殿下怀玉咬了咬牙,攥了攥拳头,手中一只三寸狼毫“啪”地一声拦腰而断,半响,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混、账!”
这小二长着白生生的一张面孔,年方一十八岁,家贫,父丧,母病弱,人为每月八钱银子,嘴甜,爱谈笑话。
东升看了看怀玉的神采,低声道:“那桌客人看着斯文,揍起人来却甚是凶恶……总之阿谁欧阳大厨是竖着出来,横着出去,从酒楼里被径直抬到医馆,两颗牙过了好久才在桌腿下被找着……”
褚掌柜的拎着承担下了车,往四下里谨慎地看了看,仿佛是在检察有无可疑之人,左看右看,没瞥见跟踪她的可疑之人后,这才放心肠在上虞县城内闲逛了好大一会儿,午餐是一块黄米糕,两粒冰糖葫芦。她路上见着饭店酒楼便要出来问人家招不招人,问了数家,天已上了黑影,也没有找到一份工做,最后只得怏怏地去一家名为天下一家的便宜堆栈投宿打尖。晚餐没出来吃,也没舍得叫堆栈的饭菜,估摸着还是吃了承担里的黄米糕。
东升摸了摸拳头枢纽处的淤肿,感喟道:“没有体例,今儿赔了人家三十两医药银子。”
怀玉听东升说这段话时正在提笔写一封手札,听到这里时,笔锋顿了顿,问道:“厥后呢?”
东升道:“厥后,后厨的人将二人拉开,掌柜的也过来劝说了一回,总算是如常开了工,不过……”
“晚市时来了一桌豪阔客人,好菜点了一桌子,吃到一半时,说此中一道松鼠鳜鱼里的松仁不新奇,约莫是陈年货,这伙人便叫掌柜的过来,掌柜的说不清,又叫那大厨出来发言。大厨出来,两句话尚未说完,便被那桌客人摁倒狠揍了一顿――”
东升不解。人在江湖,各有身不由己之处,褚掌柜的她因为背景郑四海被害而成了惊弓之鸟,现在远走天涯,改个名换个姓,再平常不过,新名字也无甚希奇处。她不就是改姓卢了么,名字不就是改成“慕青”二字了么,合起来不就是卢慕青三个字么,有甚希奇处?
到了甘仔家,她从承担里摸出一个黑漆木盒交给甘仔,似是交代了甘仔很多话,并与他捧首痛哭了一场,后又去搭了镇上董家车马行的马车,两三个时候后,马车停在了百余里外的上虞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