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褚青叶(四)
青叶回了自家店内,放下黄米糕,忙着去择菜清算,以备晚市用。到了晚间,西邻神仙浴肆热火朝天,门口车马熙熙攘攘,自家仍然冷冷僻清,独一熟客三二桌。
不出所料,没过几日,郑四海果然回了信。信被呈上来时,怀玉正在书房与刘伯之议事。怀玉取过书桌上的小刀,亲身裁开信函,阅毕,并不说话,顺手将信函递与刘伯之,刘伯之将信接过,重新细细看了一遍。郑四海在信上历数本身的功绩,又为本身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诚心辩论:“窃臣四海觅利商海,卖货江浙,与人同利,为国捍边,憬悟勾引党贼扰乱事情,此六合神人所共知者。”又道如果天子能开放海禁,荫子封妻,他必将“效犬马微劳驰驱,愿为朝廷安定海疆”如此。
“晓得了。”怀玉俄然挥手将他止住,唤人倒了一杯凉茶给他,赵四六诚惶诚恐地接过,一口饮尽,才要放下茶杯伸谢时,怀玉又道,“茶杯赏你罢。”赵四六捧着茶杯呆呆愣愣,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弯,怀玉已不耐烦道,“下去罢!”
赵四六干脆了好久,说的口干舌燥,闻言内心不由得一酸,撇嘴道:“这老秀才姓卢,是她爱了多少年的人!他落魄多年,家里开着一间小小的米糕铺子,都四十来岁了,也不晓得褚掌柜到底看上他那里?赚点钱都拿去买他家米糕了。要命的是,人家明显有娘子,这娘子是卢秀才他老娘的亲侄女儿,是卢秀才他亲表妹,人家亲上加亲的佳耦,岂是她能拆的散的?即便她倒贴,即便她长得不赖,端庄人家谁还敢要她?是以我说这褚掌柜的要说夺目也夺目,要说胡涂也胡涂,我们凡夫俗子是看不懂――”
但是三殿下怀玉的神情却驯良得很,先问了他这镇上的风土情面,又同他论了些本地的山川形胜,俄然又话锋一转,微浅笑道:“前两日我去镇东的七里塘人家吃顿饭……倒比都城还要贵上很多――”
“哎呀呀――”赵四六说了好久的话,心中已宽松很多,闻言不由得一乐,手拍大腿笑道,“殿下不晓得,七里塘人家专会坑过路客商及生客――她家对门的古玩店也是半斤八两,她家隔壁的神仙浴肆的老板娘更是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这几家都是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的黑心店――阿谁褚掌柜技术倒没的说,只是脾气怪,她店里另有个小伴计,名叫甘仔,小小年纪,为人刁钻世故,最会看人下菜碟,讨人嫌的很。”
“哦?”怀玉倒吃了一惊,“这人间竟有如许做买卖的人?不怕客人不满么?”
怀玉将手札凑到灯下烧了,哼了一声:“我自有体例叫他信赖。”又嘲笑,“郑四海,征四海……威胁官府,以追求开港通市,他胆量也未免太大了些。他便是不提任何前提,陛下也容他不下。”
这一日,青叶又跑去米糕铺子里消磨了好一会儿。卢秀才这两日牙疼,右边的腮帮子肿得发亮,生生比左边腮帮子高出一分,嘴角起了两粒水泡,长袍的后摆绽了线,头发梳得有点乱,鬓角新添了三五根白头发,面色也有点暗淡。青叶看的心疼不已,碍于秀才娘子也在,不好说甚么,思来想去,最后一狠心,买了四斤糕。
赵四六由此猜想,三殿下他看着驯良,说话也如东风拂人,但是内里定然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
甘仔放下饭碗,俄然笑嘻嘻地问:“青叶姐今儿有甚么苦衷么?”
怀玉笑问:“如果本地人去,那褚掌柜的便不敢狮子大开口了罢。”
次日傍晚,青叶又去米糕铺子,卢秀才的腮帮子比昨儿肿得更短长了些。青叶走时,悄悄地将菊花与枸杞留在台子上。卢秀才看到,脸顷刻红了红,偷偷咧嘴一笑。青叶的一颗谨慎儿扑通扑通跳得短长,几乎儿腿软,从速垂着头走了。
刘伯之游移问道:“殿下莫非是……”
卢秀才的老娘心花怒放,冲柜台内端坐着的她侄女儿挤了挤眼,她刚才包给青叶的是前两日卖不出去的剩货。秀才娘子端坐于柜台内,还是了然地笑笑。
刘伯之又喜又忧,道:“郑四海果有此心,殿下这一着棋是走对了。若他能归顺朝廷,倒是个可用的人,只是不知陛下是否能容得下他?又沉吟道,“此人狐疑甚重,信上所言,不知是真是假……”
青叶又坐了些许时候,这才拎着黄米糕出了米糕铺子,一起吹吹风,看看天,路上行来过往的没端庄的人向她搭讪时,她便骂他们几句不端庄的话。颠末茶叶铺子时,又拐出来买了二两杭白菊与半斤宁夏枸杞,想着明日再去米糕铺子时好带给卢秀才。
怀玉森然一笑,点头道:“恰是。先生静观其变便可。”随即叮咛厚赏来使,伴同复书又送去一份厚礼。这一回的礼品中,却有很多内造的珠宝金饰、绫罗绸缎并胭脂水粉等物。
夏西南一拍脑袋,笑道:“臣已探听过了,巧的很,厨子赵四六便是这七里塘镇出身,又是个碎嘴子,想来这镇上的大小事体他都清楚,殿下可要召他出去问话?”
赵四六絮干脆叨,欢畅处不是鼓掌就是拍大腿,把他亲眼目睹以及道听途说的陈年旧事都搜肠刮肚地翻出来讲了一通,天然连褚掌柜的同西邻朱琴官并称镇上二美、又同她对门高掌柜被镇上人封为“黑心掌柜”等事也都说了。
一起闲逛着回到自家四周的街角时,她停下步子,前后摆布细心地看了看,并没有瞥见甚么熟谙的人。这阵子镇上经常有很多兵卒出来闲逛,除了偶尔向仙颜女子们吹几声唿哨以外,却也并不扰民,而倭人倒越来越少见,眼下局势不稳,仗何时开打都不奇特,聪明些的早都躲走了。
刘伯之走后,怀玉在灯下看了会书,心中俄然想起一事,随即叫来夏西南,问道:“前阵子叫你探听的事如何样了?”
青叶也嘻嘻笑答:“小鬼,你眼睛倒毒,姐姐我今儿破了财,内心头疼得很。”说着话,将买来几斤糕都塞到他怀里,“带归去给你娘与你姐姐吃罢。”
“话说她外祖还活着时,倒给她定了一门极好的婚事。那家人家因为有亲戚在都城里做了官,一家子便都搬到都城里去投奔亲戚去了,人家儿子也是有出息的,天然也就看不上她家败落户,因而给了她些银子退了亲。她本身也浑不在乎,成日里抛头露面,既是大厨又是掌柜――话说同她订婚的那家人家的儿子说是年前中了甚么进士,传闻现在已是甚么了不得的官儿了,殿下您说说,人家那里还能看得上她!”
甘仔坐在柜台内百无聊赖地打了一阵哈欠,俄然想起来本日新进了两坛子酒,便忙起家去往酒里掺凉水,青叶则坐在灶台前发楞。不一时,连那几桌客人也都会了账走光了。甘仔给酒掺好了水,细心地按原样封好,又手脚敏捷的去清算碗筷,擦桌子抹凳子。青叶下了两碗青菜香菇面,与甘仔一人一碗吃了。
赵四六嘿嘿笑道:“如果本地人去,她又要犯另一种弊端了,客人吃甚么,要看她那天的表情如何,如果心境不佳,”车四六双手一拍,“她便不准客人点菜,需求按着本身的性子来随便烧。”
甘仔笑道:“我娘与我姐黄米糕吃够了,叫你下回换成别的味儿的。”言罢,蹦蹦跳跳着家去了。
行至镇东街角时,又四下里看看,并无异状,也无见之可疑的生人。青叶自嘲地笑笑,想来那日是目炫了。
怀玉悄悄听了好久,俄然笑道:“我那日吃了一顿饭,倒听她与人吵了几次,还听到同她吵架的那人说甚么‘老秀才’,倒不知何故?”
怀玉点头。不一时,赵四□□六战战兢兢入内,他还觉得是要三殿下要赶他走,转眼又想到如果赶本身跑路的话,不至于要闹到三殿上面前去,但又猜不出他为何要在深夜召见本身,一进了书房门,从速往地上“扑通”一跪,舌头早已不听使唤,一个安也请的结结巴巴。
“倒没传闻过她为此碰到甚么费事事……”赵四六想了想,又摆手嘿嘿笑道,“她这小我提及来出身不幸得很,我们镇上人倒也分歧她计算――她爹来路不明,不晓得是那里来的野男人,且是入赘到她外祖家,她便随了她娘姓褚。她爹向来分歧外人打交道,旁人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何方崇高,只晓得他会说倭话。话说她爹厥后抛妻弃女,不晓得跑那里去了,她外祖被生活力死,她娘自当时起也病病歪歪,厥后母女二人没法度日,她娘便将她寄养到远亲家中,本身则再嫁给邻镇的大户人家为妾,没过几年便也病死了。褚掌柜的倒也硬气,被人退了亲后不久便与她亲戚闹翻,离家出走,后便跟神仙浴肆的朱琴官混过一阵子,再厥后便开了这七里塘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