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蓄势
“好端端的，香头怎会飞到里头去。”范夫人皱眉。
韩蛰端然拱手，沉眉肃容，“东宫初立，太子年纪尚幼。禁军事关严峻，皇被骗为皇后和太子着想。防患于已然，对皇上、皇后和太子都无益。”
这佛像是拿整根的庞大檀木雕成, 别说高深雕工, 光是木料便是千百年里罕见的。
范夫人也是满心惶恐，低头悄声道：“是你的香头？”
慈恩寺的檀木佛像雕成时, 传闻异香缭绕, 三日不散，名动都城表里。
韩瑶和尚政方才在殿门，没受半点毁伤，倒是杨氏和尚夫人吃惊，没了进香的兴趣。但一年里进香求福袋的事就那么几次，总不好随便错过，长辈们不肯转动，便筹算由长辈往城外名声正响的宏恩寺去求福袋。
永昌帝眉头微皱，“招揽同僚？”
现在两位相爷不在身边，永昌帝游移了下，问道：“你的意义，该如何措置？”
寺里供奉香案, 灯烛香薰照看得最为谨慎。这类时候人多了不免照顾不全面，寺里怕佛像有失，特地在外设了檀木围栏, 佛殿角落里也铸了半人高的铜瓮，里头蓄满了水, 殿里也有和尚照看，就怕碰到走火的事。
范自谦大怒，循声瞧畴昔，恰是文远候的公子。
彼时范逯才得相位，范贵妃耳提面命，范家非常将他看了小半年，没叫他肇事。
眼睁睁瞧驰名动天下的檀木佛像被烧损，女眷们有可惜遗憾的，有惶恐畏敬的，围着不肯散，纷繁群情为何起火。
他对韩蛰的态度非常庞大。去岁觊觎人.妻却被当众抗旨，永昌帝虽没敢发作，内心毕竟不满其放肆，但朝堂表里，韩蛰却也为君分忧很多，特别去岁率兵讨贼力挽狂澜，更是功绩极高。朝堂表里牵涉得错综庞大，他拿不定主张时，多是向韩镜和甄嗣宗就教。
他一名仗势欺人的恶霸，行事本就张狂没分寸，酒后把府里训戒尽数抛在脑后，瞧着文远候公子彬彬弱质，抡起拳头便打。酒后大怒，动手也没个轻重，三两脚下去，便将人家只会读圣贤书的公子哥儿打得倒地不起，要不是教坊的豪奴过来拉住，怕是能活生生打死。
随后文远候府便传出动静，说那公子至今昏倒、水米不进，身上骨头都打断了很多，太医束手无策。
他是被韩蛰请出来的。
哪怕不查，范自鸿这介入禁军的行事也实在可爱！
那范自谦前年犯在韩蛰手里，被关在锦衣司近两年，范贵妃有身后，才趁着韩蛰不在都城，软磨硬泡地求着永昌帝，愣是将哥哥放出监狱。
“有人与范自鸿友情渐深，也有人只忠心戍卫宫城。据臣所查，羽林校尉仍忠心侍主，未受招揽，监门卫倒是有人跟范自鸿走得近――皇上可查问内司。”
范自谦进监狱前就跟此人不对于，现在听得他言语挖苦，勃然大怒。
都城里上至皇亲国戚, 下至贩夫走狗, 几近都来这里进过香, 每逢法事嘉会，哪怕在外设步障不准旁人进门，里头也能挤得摩肩接踵。
佛像下绣帐燃起被人瞧见，进香的女眷们抢先恐后地往外跑，卖力照看佛堂的和尚着慌，想取水救火却挤不畴昔，待能畴当年, 那火舌已窜到了佛像。
末端，韩蛰将奏本呈上，道：“锦衣司查案之余，受命留意都城表里动静，发觉蹊跷之处，怕伤及皇上龙体，臣特在此奏本禀明。”
范香烧损佛像的事儿传开，百姓群情激愤，唾骂不止，范家还希冀范贵妃能位正中宫，为堵悠悠众口，花重金叫管事请能工巧匠商讨如何挽救，又大张旗鼓地供奉香油、散粥布施，满府慌乱，便顾不上范自谦了。
范家盐商出身，借着贵妃的势青云而上，飞扬放肆，早已惹得路人侧目，现在范家女人烧损宝贝，不敬神佛，更是惹人唾骂不止。哪怕范家放出动静说要花重金补葺佛像、供奉香油布施百姓，也未能挽回半点名誉。
到得那边，韩蛰先拱手告罪，说他半年交战，锦衣司的事件积存了很多，这几日日夜不断地将几件案道理清楚，特地来御前复命。
哪怕是甄皇后的兄长，也没敢在明面胡乱行事。
正月月朔进香者众，布衣百姓进不来, 光是官员内眷都能将梵刹挤满。
永昌帝心中气愤，下认识瞧向韩蛰。
韩瑶没客气，含笑抱拳伸谢，带了飞鸾飞凤在后跟着，尚政紧随厥后，两骑并辔，出城后绝尘而去。
方丈和方丈跪在殿内诵了经，和尚们惊魂甫定，忙着清算残局。
范自鸿在河东军中历练，兵戈当然有些本领，于朝中这些幽曲门道却不甚通，加上背靠河东军权和贵妃之势，行事不知收敛，除了大肆招揽尚政，也曾暗里跟旁人来往，送礼宴客，比旁人频繁很多。
监门卫管着宫廷流派钥匙，查验收支人等，倘若真对范家网开一面，他睡觉都不结壮。
再细心翻了数页，瞧见上头的人名，除了羽林卫，连监门卫的都有。
范夫人获咎谁也不敢获咎神佛，明白这不是究查的时候，只能拉着范香上前，在殿外膜拜请罪。
范贵妃怀着子嗣，有位正中宫的野心，范自鸿如此张扬，不能不叫人多想。
――范香的兄长范自谦仗势行凶，众目睽睽之下将文远候的公子打成重伤，至今昏倒。
听得动静的和尚们闻讯涌来, 将表里六座铜瓮中的水都舀尽了，才算毁灭火势。
禁军中的将领多是出自高官贵府家世，明白天子顾忌，平日本分当值，暗里里纵有来往，也仅限于朋友之交，不算频繁。
不过现在，永昌帝却也在为范家的事头疼。
这事儿沸沸扬扬地传了三天，还充公场呢，另一件事便如海潮般借势传得愈发澎湃。
事情还是由范香这茬风波引发的。
大过年的不回府安闲吃苦，却跑去锦衣司刻苦受累，永昌帝佩服得五体投地。
……
这事儿众目睽睽，范自谦仗势行凶的模样又实在卤莽霸道，旁观之人都感觉不忿。
范香哪料使本性子能惹出这等祸事来，被世人盯着，晓得有人瞧见躲不畴昔，只能惶然点头，“我也没推测会如许。”
方丈满心怜惜，却不能丢下僵局不管，怕再出岔子，留下范家母女，请世人先分开。
当中便有人提起范香，说瞧见她甩断香头，必是香上的火星触到绣帐，才会走水。
永昌帝接了奏本，翻开一瞧，上头逐条记叙会客来往之事，看得满头雾水。
范香咬唇不肯说，四周女眷却已群情起来，目光里尽是责备。
“这是何意？”
……
韩瑶和尚政都无贰言，因怕韩瑶出岔子，尚政还自告奋勇，愿同业照拂。
宫中甄皇后与范贵妃争宠，范家又实在放肆，似文远候这般府邸，天然方向笔墨传家的甄府，对范家嗤之以鼻。
进香的事就此打断。
年节里没甚大事，故意人推波助澜，百姓纷繁测度。
教坊里美人善舞，丝竹旖旎，红袖添酒之下，范自谦很快喝得沉浸。
“这些人，可都受了招揽？”
待韩家拥堵车马出了慈恩寺时，尚政已寻好了数匹马备着。
也是以多几分耐烦，趁着安息收汗的工夫，听韩蛰一件件说完。
范自谦吃了两年牢饭，又被关在府里半年，瞅见空地，哪能不出来散心的？
幸亏这佛殿修得有近三丈之高，火苗哪怕窜上去，也够不着屋顶藻井，不然一旦满殿经幢和屋梁门窗着起来，不止救不下佛像，怕是会烧坏和尚，全部寺院都得受扳连。
都城百姓俱瞻仰过慈悲寺的佛像，连先太后、甄皇后都数次摆驾慈恩寺，在佛进步香。现在佛像烧损，动静便如长了翅膀般传遍都城。
韩蛰抬目，冷沉的目光落向御案，恭敬而冷酷，“臣只是编录呈上，皇上决计。”
他这般态度，永昌帝内心反而敲起鼓来。
永昌帝面色微变。
永昌帝跳着翻了大半，见范自鸿实在放肆，不免活力，看向韩蛰。
“羽林郎将范自鸿自入禁军后，跟禁军中很多人来往密切，对同僚暗中大肆招揽，与都城公侯贵戚也有所来往。禁军保卫皇城，关乎皇上和东宫太子性命安危，臣怕出忽略，特地奏禀。”韩蛰端然立在案前，神采沉肃如常。
他虽玩物丧志、昏聩庸碌，拿尾大不掉的节度使无可何如，对关乎性命的禁军仍不敢太松弛。先前田保各式作歹皆死力保护，触及私交禁军将领的事便罪无可恕，可见一斑。
“既然没见异动――”永昌帝随便翻了几页，游移道：“也许只是平日友情不错？”
御史们口诛笔伐的折子雪片般飞进皇宫，孩童还把范家仗势欺人没法无天的事编了歌讹传唱，一时候闹得满城风雨。
兴趣浓时抱着两位美人儿去别处取乐，走在游廊，却又闻声有人在群情慈恩寺佛像的事，言语中对范家颇多轻视。
世人听得这动静，均往范香瞧，就见那位站在范夫人中间，吓得神采煞白。
跟范家拿捐军资换来的县候爵位比拟，文远候府是真正的书香家世、数代勋贵，家里出过数位宰辅帝师，至今爵位传了百余年，虽大不如前，却也自命根底深厚，瞧不上范家这类买来的爵位。
正月初五尚未开朝，百官歇着过年，永昌帝在宫中蹴鞠斗鸡，玩得不亦乐乎。大半日纵情玩乐，往回走时听内监禀报说锦衣司使韩蛰求见，稍觉惊奇，叫人拐向平常访问臣子的麟德殿。
皇宫以内，永昌帝忙着趁年节吃苦，懒得瞧御史们的奏折，虽传闻慈恩寺的佛像被烧损，却也没太留意，听此事与范家有关，御笔一挥，叫库中拨些金银出去，佛像烧损处拿纯金铸齐，至于范自谦仗势行凶的事，没闻声半点风声。
天然是要查的！
韩蛰点头，“不过旁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倒没见异动。”
浓烈的檀香从殿中涌出，进香的女怀念佛不止，好轻易见火势燃烧，透过敞开的门窗往里瞧，就见佛像下稍得乱七八糟。冷水泼得香案上混乱，那座巧夺天工的慈悲佛像也被火舌舔过，底下基座损毁，趺坐的双腿也烧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