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南下
傅益对着暴雨踌躇了半天,终决定看看韩蛰的态度。
宋建春是很有效的助力,也会是很好的桥。
于范家,蔡源中明显也是极好的盟友。
上头用的是商定的切口,简明却精要――山南节度使蔡源中克日欢迎了两拨访客,一波是宁国公甄家,另一波是河东范家,两拨人入府密谈,俱似对劲而去。
客岁腊月唐敦的暗害,他虽未跟旁人提及,却始终藏在心底,不敢放心。初时他只当那是唐敦跟范自鸿狼狈为奸,是以服从杨氏的安排,未敢擅动,厥后入京到兵部为官,数回往相府看望令容,垂垂觉出不对来。
……
这两日暴雨未停,建州城池扼守得坚毅, 韩蛰选了高些的阵势驻兵休整,商讨对策。
但山南紧邻都城,蔡家握着的兵权实在要紧。
韩蛰盘膝坐在案前,天气渐渐暗淡下去,他的眼底也愈来愈沉。
傅益应了,临时退出。
这些事傅益服从了令容的劝言藏在内心,看得出韩蛰庇护令容的决计,他在都城时也格外留意,故未向旁人提及。现在离京远行,却总感觉悬心。
因前年令容被长孙敬捉去潭州后,阮氏送了些礼给内眷,现在宋建春又牵系着江阴节度使曹震,杨氏便命鱼姑筹办些贵重又好照顾的礼品,借令容的名义,赠送宋建春佳耦和宋重光佳耦。
――令容在金州府邸时涣散天真,万事随心,在韩家却似非常谨慎,心存顾忌。
这般要紧的时候,天然不能听任蔡家等闲与甄家或范家缔盟。
且南下途中颠末潭州,宋建春身材抱恙,数度提及令容,明显非常思念。
只是都城与潭州也有近千里之遥,令容若要出门,还需韩蛰安排。
甄家自韩蛰挑破甄皇后暗害后,必然已发觉韩家并非真的忠于太子,为太子计,必会设法谋些军权为太子保驾,紧邻都城的山南天然是最稳妥的挑选――哪怕韩家有京畿军权,里外却被都城禁军和西南的驻军夹峙,不至于让太子孤身受困。
是以韩蛰拿下河阳后,在河阴、山南一带下过工夫,对于山南却以盯梢探查为主,虽曾皋牢施恩,却捏着分寸,免得泄漏运营。
两边各有筹算,蔡家门庭若市,便也不敷为怪了。
傅益这回随韩蛰南下, 领的是前锋之职。
傅益毕竟跟惯于杀伐的韩蛰分歧,前阵子数场苦战后甚为劳累,本日晌午换了伤药,见暴雨滂湃、天气暗淡,外出又无需他当值巡查, 便在帐中小睡。
如许的人家内患太多,与之同谋,也有太多变数,兄弟侄子相争,轻易泄秘。
韩蛰当然不会坐视不睬。
谁知迷含混糊地, 竟梦见了令容。
玄色衣袖下,苗条的手指缓缓按在桌面,他终究起家出了军帐,命军士叫来傅益。
数日前那场交兵,不止韩蛰被流矢所伤, 傅益也受了些伤。
令容坐在侧间的书窗旁,将韩蛰的信翻来覆去瞧了两遍。
是以这回率军作战, 虽有朝廷和曹震派出的将帅,傅益几近成了韩蛰最倚重的臂膀。
蔡源中好女色,府里数房小妾,膝下四个儿子,脾气各自分歧,却都盯着蔡家在山南的无双权势,从平常行事来看,所谋也各有分歧。
若令容南下潭州,于他会有极大的助益。
畴前兄妹俩每年还能跟着傅锦元和宋氏去潭州做客,令容出阁后,确切有好久没见。
四月里分袂以后,转眼已是重阳将近,银光院的海棠花开了又谢,海棠果都快成熟了,她除了那晚仓促一晤,竟没能见韩蛰的面。
信里虽是转致傅益之意,既然是韩蛰亲笔写就,必定也是他的意义。婆媳两个商讨过,都感觉应服从韩蛰的安排,当日傍晚樊衡便在府外求见杨氏,说是受命来问令容解缆的日子。
平冯璋之乱时,韩镜趁韩蛰得胜无虞时运营令容,焉知这回不会复兴歹念?
永昌帝坐镇皇宫,手里握着禁军,京畿防卫倒是杨家执掌,因杨家数代男儿忠君战死,袍泽极多,至今仍有很多当年杨老将军的部下愿为杨家着力,永昌帝两回试着要卸了杨家兵权却未能如愿。
考虑定了,令容便收好信封,往丰和堂中跟杨氏禀明。
毕竟锦衣司虽属韩蛰麾下,倒是为朝堂办事,特地护送她南下,实在有些劳师动众。
因都城里甄、韩两家已然反目, 甄嗣宗特地让陈鳌同业,既是不肯韩家独吞功绩博得盛名, 也是想借永昌帝的亲信管束, 盯着韩蛰一些。畴前韩家掩蔽的野心垂垂透露, 虽有杨家镇守都城,毕竟情势愈发伤害,韩蛰怕韩镜独力难撑,特地留了韩征在都城, 留意宫里的动静。
韩蛰屈指扣在桌上,目光扫过舆图,落在离山南不远的潭州。
“生辰是何时?”
“玄月尾。”
为宋建春的生辰便让她南下潭州,韩蛰这安排实在有些奇特。
――他的表兄杨峻在襄州主掌邢狱之事,对此知之颇多。
山南紧邻都城西南,节度使蔡源中出身本地望族,加上把持军权多年,在山南各州权势极盛。
傅益从梦中惊醒,浑身盗汗涔涔。
韩蛰点头,瞧着傅益的眼睛――数番历练,傅益的本领确切长进了很多,不过毕竟年青,未曾经历过于险恶阴狠的事,加上脾气略坦直,城府不深。方才那句明显是遁词,冒雨赶来,无缘无端地提这件事,必然另有启事。
杨氏同他商讨后,定在初八解缆。
但蔡家倒是个费事窝,蔡源中的弟弟任节度使帐下的副将,又格外得乃父偏疼搀扶,兄弟俩虽官职有别,却各持半边军权,平分秋色。
伉俪结婚后聚少离多,先前她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哪怕韩蛰数月未回也不感觉如何。
卖力传讯的军士冒雨而来,将密报呈上,是锦衣司暗桩递来的。
外头雨势稍弱了些,却仍下个不断,打在军帐顶上,噼啪作响。
畴前搁着蔡家不碰是怕蔡府内哄保密,带累韩家大事,现在箭在弦上,待这趟克服回京,忠君恭谨的假装撕去,终须拉拢蔡家做助力。
傅益探过令容的口风,令容初时不肯说,厥后才透露真相。
若令容南下潭州,再跟着韩蛰回京,总归让人放心些。
现在,对着韩蛰那张沉肃的脸,傅益眉心微微一跳,却未撤退,只道:“娘舅很驰念令容,他生辰将至,客岁避着四十没筹措,本年我该跟她去道贺的。且这两日总感觉不太放心。”他不幸亏韩蛰跟前直说对韩镜的疑虑,留了个余地,“若不便利就算了。”
信中转致傅益的意义,说宋建春迩来身材抱恙,且生辰将至,让令容南下潭州,待战事结束,与他一道看望宋建春。因樊衡有事南下,途中将由锦衣司护送,让令容不必担忧。
他沉吟了半晌,道:“我考虑下,早晨奉告你。”
杨氏当然也看得出来蹊跷。
韩家高低,韩蛰和杨氏待令容的好他看在眼里,韩墨待傅锦元也非常热忱,端方慎重,不似作伪。那么令容谨慎防备,会是为谁?
这回却格外惦记,半夜梦回会对着空荡的枕头入迷,回想他起阿谁含泪带怒的亲吻,韩蛰那双深沉而带情.欲的眼便在脑海闪现,乃至当时他屈意顺着她,走出银光院的背影都格外清楚。
甄皇后开罪禁足,外头虽不张扬,范贵妃必是能套出真相的。两个娇滴滴的仙颜女儿都在都城,以永昌帝对女色的痴迷,一定不能再有子嗣,届时范家有北边河东之兵,又与西南的蔡家缔盟,哪怕以军权相逼,何愁永昌帝不会就范?
韩蛰仍回舆图旁,皱眉苦思半天,总算理清眉目,只等长孙敬巡查带回动静后再考虑。
玄月初六,令容收到韩蛰的复书。
现在的蔡府门外除了锦衣司,必有旁人盯梢,当如何稳妥隐蔽行事?
韩蛰看罢后顺手烧了,眉头微皱。
好久没见,想着那道劲拔魁伟的身影,令容多少有些按捺不住。
梦里仿佛还是宏恩寺深冬的后山, 草木凋尽、枯树嶙峋, 令容被歹人挟制,惊骇呼救。他手里的剑却不知是何时丢的,身边也无人互助,孤身冲上去,被人打得难以靠近,眼睁睁看着令容被走远,内心遽然浮起个动机――令容似被杀了!
……
……
朝堂机谋、好处争逐的事,韩蛰不想将令容牵涉出去,平白将她卷入旋涡。但傅益的担忧顾忌,他也能猜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