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坦白
韩蛰宿世用的是迫永昌帝禅位的体例,而非弑君自主。
韩蛰将令容盯了半晌,才道:“看出来了?”
甄皇后命人赐座奉茶,客气酬酢。
提起这茬就委曲,令容抬手,悄悄砸在他胸膛。
……
“私行碰夫君的东西就砍手,这话我梦里都记取。”令容寻回平静,倒打一耙,“是夫君当时太冷酷,又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我如履薄冰,话都不敢多说。哪怕厥后夫君对我好,内心也还是惊骇。”
“说来听听?”
令容少了顾忌,因担忧韩蛰,问道:“夫君这两天是在为甄家的事忧愁?”
令容点头,旋即又摇了点头,“有夫君在,不怕。”
“嗯。”
伉俪俩既已挑明,韩蛰也没坦白,将大请安思说给她听。
“忘了。”认识到有身脑筋不太好使后,令容就有了底气,“真忘了,被夫君吓的。并且……怀里添了这小祖宗,脑袋就不管用了。”
韩蛰低笑了声,站直身子,将令容抱在怀里。
实在是能猜到的,她脾气虽涣散慵懒,要紧事上却灵敏谨慎。韩府中男人尽数居于高位,杨氏拴着京畿守军,韩瑶和尚政往西川搭了线,宋建春在朝堂被骗然跟韩家没过分靠近,但潭州时的景象令容也见过,宴请蔡源中宗子的事她也晓得,只是彼时他随口一提,她没敢深问。
毕竟如果甄家就此一败涂地,太子便完整没了护持,甄嗣宗明显是在赌天子的心。
令容内心猛地一跳,对着那双通俗的眼睛,垂垂读懂此中意味,晓得他问的是甚么。
令容见过那孩子几次,襁褓里的小太子,不知宫廷凶恶,还笑嘻嘻地抓着她手指,白嫩嫩的敬爱极了。甄家和范家排挤,他夹在此中,虽有宫人内监顾问,毕竟不幸。
以韩蛰的脾气,虽心狠手辣,铁腕酷厉,却一定情愿取襁褓幼儿的性命。
两种体例下,对皇家亲眷的措置和态度也会截然分歧。
虽没见地过韩蛰鞠问犯人时的狠厉, 却领教过他鹰鹫般的洞察,她道行毕竟太浅, 没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沉着。
蒲月将尽,令容伴同杨氏入宫拜见甄皇后,选的是韩征和尚政当值的日子。
韩蛰表面冷硬,将令容微有点浮肿的小腿搭在膝头,按太医的叮嘱悄悄揉捏。
“我……”令容卡住, 有点做贼心虚般的严峻。
韩蛰稍诧,侧头看她。
甄家的罪名当然摞满御案,却多是家奴亲朋的罪过,不是谋逆造反这等须决然抄家问斩的极刑,算到甄嗣宗头上,可轻可重。
太子年近两岁,恰是爱缠着母亲的时候,甄皇后舍不得让他挪到别处,求得永昌帝允准,仍将他养在延庆殿里顾问,身边宫人内监甚多。永昌帝却似对甄皇后心灰意冷,不但不肯召见她,连延庆殿的宫门都甚少踏足,驰念太子时,便派人抱到身边。
“母亲说案子都查了然……”
“是吗?”韩蛰退开些许, 呼吸落在她脸上,像是暖热的风扫过,“跟锦衣司无关的呢,像是娘舅和你哥的宦途,就算我提起,你也不深问。”
令容有点游移,韩蛰挪畴昔,将她揽在怀里,“府里的事,跟你也息息相干。”
毕竟是谋逆大事,她仍不敢确信韩蛰的态度。
“有个小主张,夫君肯听吗?”
……
“皇后和甄相隔着宫廷,行事一定能筹议得心机不异,像上回范贵妃的事,如有甄相掺杂,一定会是那景象。”令容将小腿收回来,肃容正坐,“甄家被推在风口浪尖,不成能满身而退,总得有人领罪恶。甄相明显是想死扛到底,让他让步不轻易,若给太子留个退路,夫君感觉,皇后会不会让步?”
“甚么时候?”
“怕啊,当然怕。”令容看他神情不似方才寂然,内心紧绷的弦松了点。
府里深藏的奥妙被挑破,韩蛰并非料想中的沉冷,令容松了口气,也算是找到借口了,“开初不敢问,是怕行事越矩,惹夫君不悦。毕竟夫君说过,私行碰你东西的,哪只手碰了砍断哪只,万一我问了不该问的,夫君必然会活力。且老太爷向来不喜好我,倘若夫君都对我生分芥蒂了,我该如何自处?厥后不问,是怕猜得不对。”
各自虽没点破,但伉俪四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案情查明,罪名也有,甄嗣宗不肯退,皇上也不批。”
这事理令容晓得,就是有点顾忌,低声道:“那……夫君别让老太爷晓得。”
去往延庆殿的宫廊逶迤如旧,走过朱墙碧瓦,延庆殿的门口倒是冷冷僻清。
她的目光遽然落向令容。
甄皇后目光微紧,“夫人是来看望太子的,少夫人也是吗?”
有个动机浮起,却欲言又止。
甄皇后自知得宠,尝试挽回圣心却没半点用,只好循分守己,只是常叫贴身嬷嬷抱着太子,在亲信禁卫的陪侍下往永昌帝爱去的北苑逛逛,免得日子久了,永昌帝连对儿子的珍惜之心都抛在脑后。
令容呼吸都感觉艰巨起来,想今后逃,却被廊柱和他的双臂困着。她极力平静, 不自发地躲开韩蛰的目光, “不是惊骇。是锦衣司里的事都干系严峻,我自知不该过问,何况, 我怕问了夫君不肯说,自讨败兴。”
“我不说,是怕这件事吓着你。”他低头瞧着那双标致的杏眼,“怕不怕?”
夜风轻柔,花枝微摆,目光超出屋檐,玉轮挑在树梢。
锦衣司里的凶神公然令人发指!
韩蛰唇角动了动,“你还会怕我?”
韩蛰将那神情瞧得清清楚楚,手指微顿,“想说甚么?”
双唇被他亲吻舔舐, 溽热潮湿, 那双眼睛里却藏着玩味。
这明显是为韩家所谋的大事铺路,她看得出韩蛰的企图,以是当时谨慎绕开。
永昌帝毕竟是天子,他不点头,谁也不能越俎代庖地措置相爷。
“有点费事。”
七月不足的孕肚挺着,令容想跪也是艰巨,顺水推舟,谢皇后恩德。
韩蛰指腹在她柔嫩的秀颔摩挲,“就那么怕我活力?”
是以令容和杨氏到得延庆殿,里头唯有甄皇后和几位宫人。
都城里风波期近,她行事夙来有分寸,他信得过,也无需再决计坦白。
见令容挺着肚子走出去,她乃至还含笑免礼,叫嬷嬷在令容屈膝时便紧紧扶住。
公然,韩蛰眉峰微动,似是沉吟。
令容闻之蹙眉,“甄相这是拿太子做赌注呢?”
韩蛰舌头扫过被她咬出的轻微陈迹,倒没再逼问。
游移半晌,才谨慎而含混隧道:“嗯。”
仿佛是有几次, 韩蛰跟她提过宋建春和傅益的宦途。宋建春才气出众, 背后有曹震那安稳的姻亲, 手握一方军权。傅益少年才俊,跟淮阳侯府攀亲,对于出自豪门却跻身高位,靠杨氏背后的定远侯府跻身高门的韩家而言,无疑也能略微有所助力。
永昌帝虽觉颜面扫地,对甄家也气愤不满,闻声御史们废太子的谈吐,反倒踌躇――荒淫昏聩以外,对亲生的骨肉,他毕竟是心疼的。而甄嗣宗负隅顽抗,明显也是想赌永昌帝对太子的情分,盼着永昌帝能像当初包庇田保似的,对甄家留点余地。
杨氏穿一身檀色诰命衣裳,礼部亲手缝制,虽不似皇后母范天下的气度,却也端凝贵重,衬着发髻间金玉辉彩,令人恭敬。她面上还是惯常的恭敬笑容,却脊背挺直,目光沉寂,虽无咄咄逼人的锋芒,亦有点让人不敢撄其锋芒的味道。
问安的日子是提早请过旨的,甄皇后不知两人来意,这等艰巨处境里却没敢闭门谢客。
韩蛰觑着她,点头。
令容内心咚咚地跳着, 直觉不妙。
为母则刚,甄皇后会为太子而对有身的范贵妃脱手,虽暴虐而不择手腕,却能见其心。
当时为何不深问呢?令容想不出来由,有身后脑筋都痴钝了些似的,憋了半天,面庞垂垂红了,因韩蛰的脸近在天涯,干脆凑畴昔在他唇上忿忿咬了下,“不想问罢了,还要来由?”
谁晓得那样含蓄的态度,仍被韩蛰窥破,还记在心上?
何况,已经身在这条船上,怕也没用。
皇后得宠、甄相病卧,朝政大权悉数握在韩家手里,甄家能猜透韩蛰祖孙俩墙头草般行动背后的企图,虽无实据,更没有禁止韩家的本领,却仍存几分顾忌。加上先前为范贵妃的事搬石砸脚,自陷窘境,甄皇后更不敢妄动。
“事到现在,皇后或许看得出夫君的心机。她怕甄家一倒,太子会难保性命,是以不肯让步。如果……”她伸臂环在韩蛰腰间,昂首小声道:“如果夫君承诺保住太子性命,她会不会摆荡?”
局面对峙数日,范家叫人群起而攻,甄嗣宗却不肯认栽,到底让人头疼。
杨氏应对体贴,见甄皇后目含核阅,遂挑破情由,道:“先前娘娘凤体抱恙,臣妇没敢多打搅,也有好久没见太子殿下。殿下万事安好吗?”
“是为了太子吧?”令容虽在内宅,从杨氏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出点端倪。
事情挑明就好办很多了,令容的孕肚夹在中间,微微撅臀的拥抱姿式有点难受,干脆让韩蛰寻个鹅颈椅坐下,她在旁坐着,背倚廊柱。